然而都已經到這份上了,她總不能再去走迴頭路。薑寒星一閉眼一咬牙,再睜開眼,已經把自己當作是楊昀了:“卑職在此辦案,叨擾了公公,還請公公見諒……”


    “既然是公事,便沒什麽叨擾不叨擾的,可有咱家能幫忙的?”


    她深吸一口氣,堆出一個笑來:“公公既然這樣說了。正陽門大街匿名信詆毀廠公這事,張公公可知曉?”


    張永笑了下:“廠公的意思是並不願許多人知曉,但你也瞧見了,如今這情勢。”


    薑寒星也笑,她是在硬著頭皮在同他客氣:“自然,有些事難免事與願違。街上的這封信……”


    她從懷裏把那封信掏出來,雙手恭恭敬敬的呈上去:“卑職昨天讓人瞧了,說是司禮監專用的玉版紙,卑職見識淺薄,這等金貴的東西並未親自見過,便也不敢輕信,剛好如今碰見了公公,還請公公也幫著瞧一瞧。”


    張永接了過去,從信封裏掏出紙張了,摩挲了下:“確實是玉版紙無疑。”


    薑寒星用餘光去瞥他的神色。他神色如常。


    她也隻好進一步的試探:“那公公看,卑職接下來是不是得往司禮監這個方向查……”


    “查司禮監,壓力很大吧?”張永突然問她。


    薑寒星點了頭:“那是自然……”


    “所以你才已經確定了是我,還這樣同我虛與委蛇,”張永打斷了她,“寒星,你很聰明,也很會做人。”


    薑寒星是真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她的名字,一時間也是很有些受寵若驚,隻是說話時依舊沒任何表現流露出來,謹慎得很:“不瞞公公,卑職對公公,確實也是鬥膽有些猜測的,畢竟公公也是司禮監的人,又剛好住在這塊兒,但如今還都未有定論,並不是說公公就是犯人了……”


    “要是還是三天,咱家陪你查一查倒也無妨。”


    薑寒星沒明白他的意思。


    “廠公昨晚剛因為這事發了脾氣,當時便要去東廠問責胡波元的,因為天色晚了眾人又攔著才算作罷。卻沒想到是聖上也知曉了這事,又才發的脾氣,想來並不會如此便善罷甘休了,方才宮中來人同咱家說,他老人家已經收拾停當要到東廠去了。”


    “公公的意思是?”


    “恐怕廠公今天就會要你給他一個交代。廠公的脾氣你也知曉的,到時候你不曾查出來定然是要受責罰的。前天晚上咱家並不在這兒住,一直在宮裏,廠公同聖上都能作證,這附近的人也都知曉,你都可以去問——咱家意思是,你就莫要在咱家身上消磨時間了。”


    她不至於到這時候還覺得他出現在這兒隻是偶然。薑寒星選擇了信他。


    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給他叩頭:“還請公公指點!”


    “指點說不上,隻是你不在宮中,許多事難免不太清楚。玉版紙雖是司禮監專用的紙,可並非司禮監的人想要拿到也不難。聖上身邊每日來來往往伺候的人那樣多,少東西那是經常事,一張紙而已,也不會有人去追究,故司禮監的紙是經常會少許多的。”


    這意思是說,她從頭到尾的方向都是錯的?


    “但這信上還有奇楠香……”


    張永笑了下:“想要信紙上都沾染了香,那要麽是直接偷了香同信紙放到了一處,要麽得懷裏揣著紙張同聖上寸步不離才行,司禮監的……”


    雖司禮監每日都同聖上相處,倒也沒到寸步不離的地步,那得是聖上身邊人,得了張紙便要視若珍寶的揣著,且能在司禮監做事的,也決計不會去偷東西,偷東西的隻會是缺錢的下等宦官。


    所以這人是聖上身旁近身伺候的下等宦官。


    “官爺!”


    方才薑寒星囑咐過的那個舉子氣喘籲籲的向她跑來:“您說讓我們彼此都看著點……”


    薑寒星現在並不想知道他們這些書呆子都出了什麽事,她敷衍的嗯了兩聲:“行行行,看著吧,有什麽事你看著辦就行。”


    “不是我們!”


    那小書生喘著氣,急了,伸手往後一指:“是同您說她的……她的事!”


    薑寒星在他身後看見了方才見過的那很風情的女子。


    薑寒星看她,她便也瞪迴來,一邊瞪一邊把散落的衣衫往上拽,袖子揮舞間濃鬱的芳香。


    他終於喘勻了氣:“雖您隻說讓我們互相看著,但我想著,她既然也在這兒住著,肯定也是有嫌疑的,便順便也多看了兩眼,誰曾想,您剛過來沒一會兒,我們便看見她收拾了東西想要偷偷走,我們問她是做什麽去,她還罵人,便把她帶到您這邊來了。”


    她終於想起來為什麽會覺得這香有些熟悉了。


    薑寒星走了過去,捏起那女人袖子細細的嗅了嗅,脂粉香衣裳的熏香,隱約的梅花香,嘈雜錯亂,然而除此之外,深處還有一種,悠遠而綿長。


    是奇楠香沒錯。


    薑寒星衝著她,笑了起來:“姑娘,您是跑什麽呀?”


    身後張永揮手讓之前同薑寒星說話那中年男人幫他關上了門:“既然姑娘已經有眉目了,咱家便不叨擾了。”


    薑寒星坐在吳大勇的院子裏——她自然是不肯說,但總歸還是有人知曉的,胡同口有位大娘同她說,這女子是吳大勇的外房,原是春香樓裏的姑娘,三個月前才搬來這兒。薑寒星在她房中發現了尚衣監的服製。


    吳大勇,尚衣監。


    不過這人並不是下等宦官,混的還成,不知為何就非要貪那一張紙的便宜,也不知劉瑾怎麽會得罪了他。


    “姑娘,坦白從寬,抗拒從刑。”


    隻要不是司禮監,哪怕是尚衣監領頭的大太監,她也得罪的起,故此時薑寒星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氣定神閑得很:“一個宦官,你這麽護著是做……”


    “呸!”


    她話還沒說完,那十分剽悍的姑娘便一口唾沫要往她臉上啐:“我犯了什麽法,你這樣突然闖進我家裏來!”


    得虧是薑寒星反應敏捷,才堪堪的躲開了,這口唾沫落在薑寒星身後摁著她的那舉子身上,當時那舉子就紅了臉。


    “我竟不知,如今東廠辦案,竟然得有法令才能審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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