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碗碟、食盒,吳信擦著手在桌邊兒坐了下來,默槿正在給詠稚展示她擺出來的茶花底,似乎是加入了什麽奇怪的東西,花白也探頭看了過去,攀著默槿的肩膀與她笑成了一團。


    待吳信坐下,詠稚將目光從默槿身上抽離了迴來,“這些,你們拿著,”他從腰間抽出了一樣東西,大概半個巴掌大小,被細絨布包裹起來,“以後定然用得上。”


    結果這塊細絨布,吳信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默槿,又與同樣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花白對視了一眼後,低下頭將絨布的兩角掀開,自然露出了裏麵的東西。


    好幾片金葉子。


    每一片金葉子本就層層疊疊,如今這好幾片放在一起,看起來倒真是十分有氣勢。


    “這…”吳信連連搖著頭,連帶著手上也一直往外推著,“太過貴重,我萬不能收。”


    詠稚笑著,又反手推了迴去,還在他的手背上大力拍了兩下:“不說花白生產需要這些,就是之後孩子與你二人的衣食住行都要你多費心。”說到這個,似乎連詠稚的眼角也沾染上了幾分落寞,窗外的陽光灑進來,卻也隻能照亮半邊桌子,詠稚整個人都隱在了陰影之中,更顯得他麵容清冷。


    “我此生已是無望,所以隻希望你二人好好的。”


    聽著這話,花白和吳信皆是露出了落寞的神情,腦袋微低著,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有默槿探過頭,雙手扒在詠稚的手腕上,歪著腦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花白,輕聲問到:“姐姐他們,不與我們一道兒走嗎?”


    空出一隻手來揉了幾下她的發頂,詠稚笑著搖了搖頭:“花白有孕,受不得長途跋涉,他們明日啟程去往東海之濱,到時候你與哥哥一起送送他們,好不好?”


    其實他一時編出的謊話滿是漏洞,既然受不得長途跋涉,又怎麽可能受得了水路的船隻漂泊,說白了,不過是怕惡鬼城前來尋仇罷了。


    但這也是他們三人商量的結果,之所以先前沒告訴默槿,也是不想叫她掛心著要離開的日子而徒增煩惱。


    不過默槿似乎對他話中的漏洞根本沒聽出來,隻是有些可惜地抿著嘴角點了點頭,隨後又扯出一個笑來看向花白:“當真是可惜了,那姐姐可要抓緊同我學呢,這樣以後小寶寶出生了,你便能給他做衣服穿了。”


    “那得怎樣的手藝啊,”吳信順著她的話頭先接了過來,“她這手,舞刀弄槍還算可以,可要她坐在那兒安安生生地繡花……”吳信癟著嘴一個勁兒的搖頭,氣得花白伸手就要去拍他的肩膀,卻被他靈活地側身躲過,還抓了那隻手在掌心握著,“嘖嘖嘖,看到了嗎,她啊,就是個小瘋婆…哎,哎,娘子別打,別打臉……”


    逗趣的氣氛一時間讓所有人都忘記了明天便要來臨的離別,趕著日頭沒落下去之前,默槿又教花白繡了些樣式,還留了幾分模子給她,隻說略微改一改大小,應是能用上三、五年歲。


    看著她們二人脫了鞋子坐在矮榻上說著話,背靠著窗沿站著的詠稚突然生出幾份感慨來,輕聲歎了口氣。


    站在他身側的吳信其實將這聲無言的歎息聽了個一清二楚,他本想轉過頭去安慰一二,看在看到詠稚的表情時,卻又把將將吐出口的話紛紛咽了迴去。


    現下的時光,哪怕是偷來的,詠稚輕咬著後槽牙,眼神中藏不住的狠厲,他也要著偷來的時光變成真的。


    第二日天蒙蒙亮,默槿便被詠稚晃醒,“不是說去送送他們?這一別,也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了。”他將衣服都放在了床邊兒,低聲又喊了一遍,默槿這才揉著眼睛拖著腳步去收拾洗漱。


    四人簡單吃了些東西,吳信背著一個包裹,專心護著花白,詠稚則幫忙背了一個包裹,一隻手牽著默槿的手,先前還叮囑她千萬要跟緊了,早集的人多,若是丟了可還要勞煩大夥兒找她。


    出城的這段路並不短,可默槿卻覺得自己如同腳下生風一半,烏金還未懸掛到頭頂,便看到了在碼頭上停泊的那艘船。


    船夫正坐在碼頭上同旁的幾位船夫抽著旱煙,遠遠瞟著了幾人的身影,連忙將煙滅了,連手都在喝水中洗過,才敢來接吳信身上的包裹。先前他給惡鬼城辦過事兒,自然知道吳信的身份,雖然惡鬼城淹沒的消息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但誰知道這左、右兩位羅刹使一齊出海是為了個什麽,自然不敢怠慢。


    “這船……”詠稚將手中的包袱也遞給了船夫,拉著默槿將這艘船上下打量了一番,皺著眉頭一副不甚讚同的樣子。


    船夫見他華服美玉的樣子,還當是惡鬼城的哪位少主子,忙不迭地衝他點了頭解釋:“這隻是在運河中用的,等到入海前,會換了商船,那種船又大又結實,肯定沒問題的。”


    詠稚隨仍舊有些將信將疑的樣子,但看吳信與花白都是一副成竹在胸,自然也沒有多說。


    雖說詠稚算不得江湖兒女,不過花白和吳信倒是已經習慣於如此的離別了,沒有什麽哭哭啼啼、再三叮囑的場麵,二人隻是衝他們擺了擺手,一前一後地登上了小船。


    詠稚原本是要直接走的,可不知默槿起了什麽心思,非要站在碼頭上直到看著那艘船消失在河流之中,這才柔柔地收迴了握著詠稚手腕的力量,低著腦袋往城中走去。


    知道她是心頭不舍,偏偏又無能為力,左右打量了好久,詠稚突然收了力道叫她撞在了自己的胸膛上,趁著默槿抬頭的時候手指滑了出去。


    默槿的目光也跟著滑了出去,入目看到的是一家金絲餅店,雖然裏麵沒有幾個人,但飄出的香味卻是令人垂涎欲滴。


    抽動了幾下鼻子,默槿明明是很想吃,卻還要擺出一副看不到的樣子,逗得詠稚忍不住嗤笑出了聲音。


    “就當是陪哥哥吃兩口,好不好?”


    默槿眼角一直在偷瞄著那家店鋪,看著新出鍋的一張金絲餅被切分成了大小均勻的十二等分,端上了人家的桌子,終於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卻還要裝裝樣子:“我是陪哥哥吃的,不是我自己想吃。”


    “是,是,是,”詠稚一邊領著她進了店,一邊應著,“是陪我來的,是陪我來的。”


    坐在窗邊兒的位置上,默槿看著外麵的行人,突然將手伸了出去,屋簷上不知為何低落下了幾滴水珠,正好被她接在掌心。


    詠稚看著也不阻止,隻是靜靜地看著,像是就這麽坐到海枯石爛也無妨一般的模樣。


    直到小二上金絲餅時,才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嘴上說著是陪詠稚來,可默槿拿筷子的氣勢卻一點兒都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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