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信舉起酒碗,輕輕地在詠稚的酒碗上碰了一下,舉了舉,一口飲下:“雖然你不記得了,可我還記得,惡鬼城多年受月華君庇護才得以長盛不衰,幫你找迴記憶,於我、於羅刹王而……”


    “左羅刹使!”突然一個聲音從後邊的窗戶外麵響了起來,伴隨著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一個半大小子竟然直接從半開的窗戶外翻了進來,“左羅刹使,我爹爹叫我來告訴您…”


    半大小子詠稚看著麵生,但看吳信的樣子,雖然有些驚訝於他的闖入方式,卻不驚訝於其人本身,所以詠稚也隻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直到他喘著粗氣提到濮陽新月時,詠稚才挺直了腰板,顯出幾分興趣來。


    “慢慢說,不急。”吳信給他順了順後背的氣兒,又從腰包裏摸出來一點點的碎銀子塞到了他的手中,“不急。”


    那半大小子見著碎銀子,倒真是體不虛氣不喘了,嘿嘿一笑,抹了把臉上的汗正經說到:“是那位大人,方才突然去了地牢,而且隻帶了白小子,更是周剝皮親自接待的。”


    吳信冷然,“嘖”了一聲後擺了擺手,半大小子招唿著又從來時的窗戶翻了出去,末了還將窗戶恢複成了原樣,嘿嘿一笑,聽著腳步聲是跑遠了。


    “這是…”詠稚指了一下那扇窗戶。


    “是個線子的孩子,給我傳遞些城裏的消息。”看吳信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詠稚也不再追問,反倒是注意起了那小子剛才所說的話:“濮陽新月突然去地牢做什麽?而且聽那個意思是隻帶了一個人,又是隻見了一個人?”


    吳信又飲了口酒,狀似無奈的搖了搖頭:“白先生是羅刹王的盾,全名喚做賓白,周…”吳信似乎也對周剝皮這個名字覺得十分貼切而有趣,“周興昌是地牢統領,羅刹王以往從未親自踏足地牢,此番前去肯定隻有一個原因。”


    詠稚和吳信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報出來了一個名字。


    “肅羽。”


    相比較之下,吳信就要顯得迷茫地多,先前濮陽新月留肅羽一命時他就有些懷疑,現在竟然親自去地牢見他,其中貓膩無需深究都能感覺得到。詠稚倒是猛然坐直了身子,還把吳信嚇得一個激靈。


    “可是想到了什麽?”


    “嗯…”詠稚沉吟一二,權衡之後還是決定將這件事兒告訴吳信,“你未迴來的時候,濮陽新月找過我很多次,我都避而不見,後來她趁著花白及其婢女都不在的空檔,來了這兒。”


    “這就奇了怪了,”吳信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他摸著碗沿慢條斯理地琢磨著,“她從不踏足我宮中,隻說是受不了男人家的邋遢,可她來找你,又是為何?”


    說起這個“為何”,詠稚自己的臉上都掛起了緋紅,看得吳信心中一驚瞪大了眼睛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


    詠稚匆忙擺了幾下手,示意他莫要多想:“她來找我,到還是與你有關……”


    將那日晨裏的荒唐事兒大概說了一遍,吳信越聽心頭越涼,沒成想自己的主子竟然並未摒除情欲念想,甚至還對一個陌生人提出如此荒謬的要求,著實令他汗顏不已。


    看著吳信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詠稚看熱鬧一般地飲完了自己杯中的酒水,有為兩人碗中分別需了上:“此事,你竟然半分都不知道。”


    吳信搖了搖頭,臉上又是一紅,按說妖物最善讀懂人心,可自從他收斂心智一心陪著花白之後,好像對於此類事情著實不再擅長。


    “花白倒是同我提過幾句,隻是…”吳信苦笑了一下,“隻是我以為她不過是小女兒惺惺作態,不過安撫一二,從未放在心上。”


    詠稚點了點頭:“如此說來,這事兒該是真的,但是這又與濮陽新月去找……”


    他的疑問還沒說出一般來,詠稚突然瞪大了眼睛盯著吳信,看得後者後背發毛一個勁兒地出虛汗。但也正是這樣的眼神,讓吳信也漸漸反應過來濮陽新月到底想要做什麽,這迴可不再是白毛汗,倒是額上結結實實落下的,黃豆大小的汗珠。


    “我……肅羽他……”


    磕磕絆絆了半天,吳信愣是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詠稚拍了拍他大家念頭,頗有些貓哭耗子的意味:“沒想到,她竟然為了你,會下如此大的心思。”


    同為妖物,肅羽同吳信相比較而言,反倒是更易控製的那個,至少濮陽新月恐怕是這麽理解的。


    不過,詠稚看起來並不十分緊張的樣子:“她能有這種想法恐怕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今後這惡鬼城,你當是兇多吉少。”


    “你當以為如何?”


    吳信一時覺得腦中混沌地厲害,實在想不到什麽更好的主意,隻能求助於詠稚,卻換來對方燦然一笑。


    “她們想要黃雀在後,咱們便將計就計,隻是為了做戲做全套的,隻是要委屈了你,還有右羅刹使花白了。”吳信點了點頭,順著詠稚的手指附耳過去,越聽越是心驚,最後涼涼地吸了口氣,笑容慘淡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左羅刹使離開惡鬼城已有半月時間,既然此番迴來了,自然又要忙不迭地去處理城中其餘事物,賓白這幾日的活計除了保護濮陽新月的安全外,便是緊緊盯著溫覺閣,看看裏麵可有什麽動靜。


    說來也奇怪,明明先前詠稚急得不行,總是找各路人馬詢問吳信的去處,偏偏如今人迴來了,他倒是不急了,每日天不亮便起來給還在昏迷中的默槿擦身熬藥,白日裏就這麽生生守著。


    簡直成了惡鬼城中女兒家口口相傳的一號人物,因了她們並不知道詠稚同默槿那般複雜的淵源,隻當是個心疼小娘子的相公,一時間城中女子對自家相公皆是多有嫌棄。


    再說到肅羽,其實那日他已化作一攏琴弦被賓白帶了出來,現在於地牢中躺著的那個,不過是個幻影,好在有周興昌照拂著,一直未曾有人發現。


    日子慢悠悠地過了三個日月,突然晨裏濮陽新月當著所有人的麵問起了詠稚和默槿,吳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迴主子,下屬愚笨,近日來光是處理手頭事務已是分身乏術,所以默槿姑娘一事至今也……”


    “確實愚笨,”濮陽新月挪了挪腰背,將左腿搭在了右腿上,看得出她今日心情極好,“我惡鬼城正是因有了月華君庇護才得以綿延百年,左羅刹使怎麽能為了這些瑣事而怠慢了詠稚呢?”


    她袖子一揮,自然有人將一托盤一托盤的名貴藥材端了出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且放下手中所有事務,若是處理不好他們兩位的事情,你這左羅刹使的位置,也就該換人坐坐了。”


    “屬下領命!”吳信猛一抱拳,將頭埋地更低了些,高堂中,上下兩人皆是鬼怪心腸,打著各自的盤算,匿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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