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烏泱泱地又離開了房間,隻留下之茂一個站在桌邊兒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低著頭,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詠稚現下可沒有那樣的好脾氣,他從包袱裏找來膏藥放到桌上,挨著默槿坐了下來帶著幾分怨氣地拉過了她的手。


    因為長時間的攥握,默槿在張開手時都有些困難,詠稚當真是又氣又急,自然下手也沒了輕重摁著默槿四指的指尖便向下用力,直到聽到默槿倒吸了一口涼氣才驚覺是自己魯莽了。


    黨筱兒終於也踏踏實實地坐了下來,顧不上壺裏的水早已被夜色浸透變得冰涼,她連灌了好幾口才終於冷靜下來,隨後自然是注意到了在一旁遲遲沒有離開的之茂:“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麽?”她心下惱火,說話自然也不好聽,冷嘲熱諷的幾句話把之茂說得臉都白了。


    要不是肅羽出來打了圓場,還不知道黨筱兒還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黨姑娘,算了,宴會上他是第一個注意到那個粗人消失不見了的,之後便立刻來找了我家公子,這才把我們一路帶了迴來。”


    瞟了眼外麵圍著卯廣的那群人,連肅羽都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他們原想阻止,卻又忌憚於公子的功夫,一個個簡直就像是縮頭烏龜一般。”原本他對這樣的村落就無甚好感,自然說話也不客氣,隻看著之茂剛好了一點兒的臉色又慘白了去。


    他留在屋內詠稚也瞧著煩,不過礙於他方才確實也算救了默槿,也不好趕他走:“公子還有什麽事兒嗎?”


    “這個…”之茂方才想了又想的說辭在屋內一室的血腥味中,全都忘了個幹淨,他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默槿掌心如同裂穀一般的傷口,磨蹭了半天,最後竟然轉身跑了出去。


    屋內四人麵麵相覷,不過誰也沒有提出去外麵看看這一類的想法。


    詠稚放鬆下了手上的力道,“忍著點兒,”一邊兒輕聲叮囑著,一邊將默槿蜷縮的指骨按壓了下去,讓她的手能夠平平地展在自己的腿上,“下手這麽重,留疤了怎麽辦?”


    他低著頭的樣子借著一抹燭光倒是弱化了平日裏過分富有攻擊力的長相,默槿幹脆也不計較反而壓低了身子去瞧他,倒是把詠稚還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倒真像是做哥哥的在埋怨妹妹。


    其實他埋怨的也是自己,沾著碗中的溫水,柔軟的帕子一寸一寸地擦過傷口周圍的血跡,直到水都染成了淺紅色才能看出掌心的紋路來。


    詠稚的指尖保持著將將碰到的距離,從手掌的一端劃到了另一端,語氣輕柔地除了挨著他的默槿外幾乎沒人聽清他說了什麽。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當真不知道痛……”


    默槿幹巴巴地咧著嘴像是想笑,可又被掌心的痛牽動了嘴角,臉上的表情變得怪異起來,隨後她幹脆不再去看掌心的血痕,反而將目光下移到了詠稚的小腿處。


    即便隔著一層褲子、一層羅襪、一層薄靴,可默槿還是眼瞼地看到了一抹暈出來的血跡,她竟一時想不明白詠稚為何會傷到這種地方。


    下一瞬,冰涼的藥膏覆在了清理幹淨的傷口處,先是涼地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可隨後當膏藥被抹開時,隨之而來的則是燒傷一般的痛。默槿忍不住想將手抽迴來,沒想到詠稚早已料到她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早早便摁住了她的手指,另一邊兒也用自己的手腕壓住,不讓她挪動分毫。


    若第一下疼痛了來得及默槿尚未反應過來,隨後的一段時間裏她所經曆的疼痛便是眼睜睜瞧著它發生地,連額上都滲出了薄薄的一層冷汗,當真是難受得厲害。


    “現在知道痛了?”詠稚自己都覺得自己如同一個怨婦一般總是叨念著一樣的事情,可是看著默槿這幅樣子,這些話便不自覺地跑了出來,根本由不得他多做考量,“早些做什麽去了,現在曉得方才劃破的是自己的手了?”


    一旁的黨筱兒忍不住“噗嗤”一聲直接笑了出來,笑出聲兒後又覺得不好,連忙掩著嘴擺了擺手:“倒是覺得這時候你們才像是兄妹二人,平日裏倒是總覺得默姑娘比你要大些。”


    說者無心可聽者有意,若方才隻是讓默槿的額頭上疼出了一層冷汗,那黨筱兒的這番話則是讓她和詠稚的後背都驚出了一層白毛汗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後,還是默槿先掛著笑意打著圓場:“大約是我自幼養在書堂裏,哥哥總是野一些,倒顯得我更加老成了。”


    黨筱兒大約是想起了什麽,神情有一瞬的落寞,不過很快便笑著點了點頭:“這倒是,柳家哥哥比我大三月有餘,可瞧著啊,卻總是我比他要老成些沒錯的。”大概這是找到了話頭,黨筱兒提起柳正初時眼裏仍舊掛著亮晶晶的星光,可怎麽越說她的聲音越底,最後倒不像是在說話,而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詠稚一直沒開口,這樣的場合他總是應付不來,所以還不如專心做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塗抹完膏藥後,便是用細紗布將默槿的手掌細細裹好,最後挑著手背最不會壓到傷口的位置打了兩個活結才算是齊活。


    他抻著默槿的手背將她的手往上送了送:“可有不方便的?”包紮傷口這類的事情他幾乎是第一次做,多有些不熟練,細紗布纏得也是歪歪扭扭,總擔心默槿會嫌棄什麽,不過看樣子默槿並不在意,反而這會兒心思都飄到了外麵去。


    外麵的自然是卯廣,如今他被反過來仰麵躺在了地上,身上看起來全須全尾可偏偏就是瞪大了一雙眼睛誰喊都沒有動靜,急得有村民甚至要上拳頭,還是被之茂攔了下來。


    他一時也有些瑟縮,不過還是壯著膽子又迴到了小屋裏,想問問看裏麵那幾位有什麽辦法,畢竟看這樣子,那個叫不上名兒的妖物可是原本要襲擊屋內兩個女子的,不知為何沒有成功,才勉強用卯廣這一身肥膘填了肚子。


    肅羽先一步站在了門口,看著他過來,迴頭敲了一眼默槿得了她的一個點頭後,抬起手並未讓之茂進屋:“過去看看吧,我家小姐受了傷,現下已經不想見人了。”


    如此算是將話說死了,若是再硬闖便是當真說不過去。


    看著在地上躺著的卯廣其實肅羽心裏在踏進院子的時候已經有了考量,若不是之茂發現得及時,他們迴來的腳程也快,恐怕地上這攤爛肉倒是真的救不迴來了。


    蹲下身在卯廣的心肺處摁壓了幾下,肅羽有意讓他吃些苦頭,所以並未立即喚醒他,反而是站起身來故作高深地又是搖頭又是歎氣,急得後麵趕來的老村長一會兒氣長一會兒氣短,差點兒要背過氣兒去似的。


    末了,肅羽才用足尖點了幾下卯廣的胳膊,揚著下巴示意眾人將他扶著坐起來,自己則在卯廣的背後蹲了下來:“還好隻是被抽取了精氣,養上十天半月的便會好了。”


    說著,他自袖內排出幾根銀針,電光火石間便刺入了卯廣背後的幾處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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