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默槿都非常地沉默,一直抱著膝蓋低著頭像是在想什麽似的,不過更為奇怪的是她與肅羽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無論默槿去到哪裏肅羽都一直跟著,哪怕隻不過是去臨近的溪邊打水也要寸步不離地跟著。


    “先生和默姑娘的關係很好啊。”黨筱兒的語氣中除了羨慕,詠稚還聽出來些不一樣的情緒來,“就是不知道默姑娘是怎麽想的。”


    “不過是家中的琴師罷了…”詠稚半是迴答她的問題半是自言自語著,能怎麽想,一個是妖,一個是活了數十萬年的上神,能有什麽關係,就是有也是他和……大概是心頭所想突然映成了畫麵出現在了腦海中,夾雜著先前幻境中的綺麗夢魘,讓詠稚突然紅了臉頰住了嘴。


    不過黨筱兒卻沒有任何打算放過他的準備,整個身子都軟綿綿地靠了過來,胳膊同他的胳膊撞到了一處,詠稚剛想往外麵挪些,卻突然被黨筱兒一把挽住了胳膊:“夜裏涼,公子不冷嗎?”


    聲音妖異地令人毛骨悚然,卻又不自覺地放下了心頭的記掛似的,詠稚恍惚覺得自己周圍應當還有個什麽人在才對,可是此時卻像是被豬油蒙蔽了心智一般,怎麽想也想不起來。


    這樣是不對的,她迴來看到該是要不高興了…


    她怎麽會不高興,她根本不在乎!


    這兩個聲音把他的心當成了自己的屋子,在裏麵無休無止地爭吵著,詠稚一邊覺得頭大如鬥可一邊又覺得其中一個聲音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可到底是哪一個睡得對?它們口中喋喋不休地提到的“她”又是誰?


    恍惚間,一個溫熱的氣息覆蓋上了他的唇齒,溫熱的舌尖如同指腹一般描摹著他唇角鋒利的輪廓,詠稚瞪大了眼睛,卻怎麽也看不清在自己麵前的到底是誰。


    肅羽站在粗壯的樹枝根部,背靠在樹幹之上眼睛卻是往下看的,麵對著灑落而下的幾縷月光,笑得毫不留情:“主子,你猜,此時他在想著的是誰?”


    在他腳邊兒一步遠的地方,默槿正耷拉著雙腿坐在樹幹上,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有些開始泛黃的樹葉,若不是指骨關節因為用力而隱隱發白,恐怕從她平靜的臉上根本讀不出絲毫情緒來。


    “做好你的事兒,再多嘴,我就撕了你這張皮。”


    “嘖嘖嘖…好兇啊,”肅羽幹脆學著她的樣子也坐了下來,可是樹枝並沒有因為重量的變化而產生任何晃動,好像坐上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鵝毛、一抹幽魂似的,“我哪兒敢管主子您的事兒,隻是好奇罷了。”


    默槿用餘光瞥了他一樣,勾著嘴角做了個假笑的表情,似乎對他所說的話嗤之以鼻,“好奇?”


    大抵是知道快要觸到默槿的逆鱗了,肅羽也不再多話,隻低著頭去看已經被黨筱兒摁著肩膀按在地上的詠稚,瞧那啃咬的動作,恐怕明天起來詠稚的脖子上要見一層紅了呢?


    想到他醒來後想起來現在發生的事情的表情,肅羽便覺得值迴了本錢一般,忍不住竊笑出了聲音,再想想默槿現在的表情——雖然隱在陰影之中不過以他對默槿的了解要猜她的表情可不是易如反掌。


    這麽想著,肅羽將身子前傾著,然後轉過了頭。


    果然同他心中幻想的一模一樣,都是一板一眼的樣子,可那雙淺色的明明什麽都映照不到其中的眸子,現在卻掛滿了憤怒和痛苦。


    在默槿發脾氣之前,肅羽掌心送出拍在了樹幹上,他的身體自然而然地離開了坐著的樹枝,像是一朵依次綻開花瓣的蓮花似的他在空中轉了兩圈卸去力道後落在了地上,衣擺逆著轉了三分之一圈後又收攏迴了它們各自該在的地方。


    黨筱兒的外袍已經被脫得扔到了地上,而躺在下麵被壓著腰的詠稚也好不到哪兒去,腰封早就沒了蹤影,中衣也隻剩下兩根細帶苦苦支撐著。


    抬起頭,肅羽又看了一眼默槿,如此遠的距離饒是他目力極好也隻能看到一個衣擺飄飄的半身正坐在樹幹上,此時倒是攏起了雙腿不再晃來晃去,大約人也是微微前傾著,正密切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把?


    暗自笑了兩聲,肅羽挪了幾步繞過火堆站到了兩人身邊兒,直到這樣靠近的距離時黨筱兒才抬起了頭,隻是她的眸子不再是尋常的深棕色,倒像是沁滿了鮮血一般,在火光的照耀下幽幽地發著紅光,眼角不知是被妖物侵染導致的還是被體內的欲念燒得,竟然同眸子一般紅通通地厲害。


    “在我眼皮子底下撒野?”不等黨筱兒亮出一口與她先前極其不符的獠牙,肅羽便先開了口,同時橫在小腹前的右手突然收緊,遠處傳來細微的葉子被劃破的聲音,黨筱兒的頭還沒來得及完全轉過去看清楚到底是什麽,她的四肢和脖子上就被琴弦細細地勒住了。


    力道並不大,但是若她敢亂動,恐怕這些看似柔軟的琴弦也能立刻撕開她的皮膚深深地扣入骨肉之中。


    到底是未完全開化的妖物,肅羽威脅的話都還沒說竟就乖乖地停了下來,被細線扯著的黨筱兒如同沒了魂魄一般低垂著頭癱坐在詠稚的腰上,而被她壓在身下的詠稚更是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問題,正眯著眼睛想開口去問肅羽的時候,突然耳後一陣鑽心的疼痛,竟然一下子就昏迷了過去。


    此時默槿已等得有些不耐煩正準備撐著樹枝站起來的時候,突然腳下風聲漸起,帶著飛起的幾片落葉的肅羽已經停在了她的麵前,不等她定下神來一條胳膊已經環住了她的腰,將她帶下了樹去。


    如同來時一般,默槿隱約看到他踩在腳下的那根細細的琴弦,這一頭係在樹上,而另一頭此時卻插入了那個沒有實體的妖物的心口。


    它似乎是痛極了,連沒有具體的五官的臉都皺到了一起,在靠近下半張臉的位置有一個空洞,大概就是它的嘴巴的位置,不過默槿並不能聽到她慘叫的聲音。


    她瞄了一眼肅羽的表情,果然,微微皺著眉頭像是不甚滿意的樣子,想來那聲音在他聽來可謂是極其刺耳了,這麽想著,默槿的心情倒是突然好了很多。


    踩上踏實的地麵後,默槿先一步撤出了肅羽本就不緊的禁錮,將黨筱兒從詠稚身上拖了下來,並排和詠稚放在了一起,隨後又從包裹中找了件兒薄的大氅給黨筱兒蓋住。


    做完這一切,她才慢條斯理地走迴了被定住的妖物的身邊兒,肅羽已經重新做了下來,將方才溫了的銅壺又放迴了火堆中,同時搓著雙手似乎是在取暖似的。


    注意到了默槿的目光,肅羽癟了一下嘴老大不情願地轉了轉身子換成了麵對妖物的姿勢:“我在這兒,你們還敢造次?”那妖物被嚇得直打哆嗦,莫說是它本就沒有六神精魄,就算它有,恐怕也早被嚇破了膽去,哪裏還敢扯什麽滑頭。


    依舊是那個空洞,開合了幾次後不再動彈,不過卻半抬著頭,眼巴巴地看一看肅羽,又看一看默槿,好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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