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槿移動了一下腳步,但是最終她還是退了迴來,應該發生的事情她無法阻止,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這個過程十分漫長,可默槿卻一點兒都不覺得無趣,她抱臂站在旁邊,微微低頭垂下眼簾,靜靜地看著詠稚身上越來越充盈的法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對於詠稚來說不過短短一瞬,其實等他收起胳膊站起身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時辰,日頭正高高地懸在頭頂上方,刺目的日光讓他一瞬間竟然沒分清默槿在哪兒。


    捕捉到他的目光後,默槿從旁邊往前走了兩步,還未等靠近,詠稚突然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將臉頰輕輕貼在了她的身體上:“師父…”


    叫了稱唿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方才睜眼的刹那詠稚有種已過千萬年之久的錯覺,所以當默槿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的視線內時,他便慌了神兒。


    撫了撫他的後腦勺,默槿用沒被他抱住的那隻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背:“好了,再往前走走,我們已經耽誤很長時間了。”


    畢竟此行前來她還有天後交代的事情在身上,勿論能否完成,總該是要去看一看的。


    跟在默槿後麵的詠稚還是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先前看不清楚,如今他眼前的那團霧氣像是散了一般,這才看清靈台的全貌。


    原本以為隻是一方被圍起來的小小的天地,沒想到如此打眼看去兒竟然一下望不到頭似的。


    行至大約中間的位置,默槿突然停下了腳步,她抻了幾下袖子露出手和手腕來,隨後手臂伸出像是在邀請什麽。


    微風吹過所有大約一切,也吹過了詠稚有些發燙的額頭與兩側的太陽穴,他閉上眼學著大人的模樣長舒了口氣,方才覺得舒服些。


    而默槿向上的掌心內,已經積了一小窪清水,隨著她彎曲的手指和攏著的手掌漸漸放平,水非但沒有流下去反而脫離開她的皮膚,懸浮在了空中。


    細細的,像是魚兒吐泡泡一般的聲音不是從那窪水中傳來。


    默槿像是在認真地側耳傾聽著,本就單薄的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條直線,看起來嚴肅極了。


    等到水中再也傳不出什麽聲音後,默槿才收迴了手,沒有她的加成,那窪水立刻變成了普通的液體,直挺挺地落在了泥土之上,發出“吧唧”的聲音。


    緊接著,詠稚懷疑自己聽到了複蘇的聲音,從方才水砸落的地方傳了出來。


    不過不等他細想,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便伸到了他的麵前:“跟緊我,莫要走丟了。”像是看不慣他反應不上來似的,那隻手的五指輕輕煽動了幾下,示意他趕緊牽住。


    腳下是流動的風,雖然看不見,不過詠稚卻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絲風的流動,正是因為這層薄薄的風,他和默槿才不至於破壞靈台之上的泥土。


    走在先前的默槿像是在尋找著什麽,她沒牽著詠稚的那隻右手一隻虛握成拳放在腰腹之間的位置,仿佛是要隨時應對什麽。


    而且她的步伐很慢,甚至有時會需要停下來,然後細細打量著什麽。


    “師父,”在第十八次停下來的時候,詠稚忍不住彎腰揉了揉自己有些漲的大腿,“我們還要走多久?”


    在風層之上行走遠沒有看起來那麽輕鬆,每一步都要控製好落地的力道,否則流動的風恐怕就會將他帶倒,恐怕還會牽扯到前麵的默槿。


    引路的默槿並沒有著急迴答他的問題,因為她自己正在觀察旁邊的一顆石頭,雖然看不出來,但確實她此刻正努力與石頭內的三千世界進行著交流,若是能夠取下她臉上的麵具則會發現此時她半側額上那形狀可怖的印記正微微泛著紅光,看起來十分灼人的樣子。


    將法力收迴時,默槿自己也閉上了眼,緩了緩才穩住了身形。


    “再…向前走走吧。”


    靈台之上她的法力已經被完全壓在了體內,像方才那樣進行試探本身就是集齊損耗精神的事情,更別說還要照顧著跟在後麵的詠稚,更是難上加難。


    背對著詠稚,默槿突然苦笑了一下,還記得之前自己什麽都不能做躺在冰棺之內的時候,也是這幅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樣子,隻不過現在刀俎變成了這方發生了異變的靈台,而魚肉則變成了她與詠稚兩個。


    不明白默槿此時在想什麽的詠稚隻能閉了嘴乖乖跟著,同時盡量讓自己不去考慮已經腫脹起來的雙腿,而盡量多得去將注意力放在旁邊的泥土與毫不起眼的石子之上。


    又問過了三個,最後一次收迴法力時默槿甚至在風層之上踉蹌了一步,若不是她自己立刻穩住了身體,恐怕會把詠稚一起拉下去。


    “師父!”感覺到手被攥緊的瞬間詠稚同樣也攥緊了默槿的手,同時手臂用力向自己的方向扯了一把。


    腳下風層傳來短暫的震動後,又恢複了平靜。


    “師父,”不僅僅是詠稚說話時帶上了顫音,就連默槿也是一後背的冷汗,“歇息一會兒吧,您要撐不住了。”


    這一次默槿沒有減持,隻是疲乏地點了點頭,然後環顧了一遍四周,考慮著在哪兒可以找到一個暫時安全的地方。


    就像是無盡大海中的一小片荒島一樣的地方。


    思索間,原本已經酸脹的腦袋突然被一陣劇痛席卷,與此同時默槿感覺到自己頸後骨節處也傳來了可怕的酥麻之感,下一瞬間,她便失去了對自己的身體的控製力。


    天地的場景在此刻旋轉,在跌下風層的瞬間默槿想將詠稚推出去,可後者卻死死攥住了她的手,甚至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沉入泥土前,默槿所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是帶著幾分驚恐和懼怕,還有堅毅的,詠稚的臉。


    酒從來都是個醉生夢死的好東西。


    墨白撐著腦袋的手臂已經有些酸軟了,他的舌頭也已經嚐不出麵前瓜果的香甜味道,隻有酒,他的嘴巴、舌頭和胃,現在隻對這杯中之物還有幾分感覺。


    見他雙眼越發迷離,身旁的女妖在周遭姐妹羨慕的目光中再次跪立起身,故意用裸露在外的光華的腹部蹭過了墨白搭在膝蓋上的另一隻手,然後盡可能地彎下腰為他再次填滿了酒。


    “將軍,”另一旁的女妖幹脆將自己的上半身都從背後貼到了墨白的背上,她的手臂環過墨白的脖子拿起了桌上那杯酒,那隻手細若無骨地捧著酒杯,送到了墨白的唇邊兒,“將軍…”


    這般酥軟的調子即便是女子也無法不為之心動,可墨白眼中看著的,卻偏偏隻有近在眼前的,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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