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別是什麽意思?你們又是誰?為什麽會跟默槿在一起?”


    高座之上,柳源楷還沒有說什麽,在兩儀殿的門口,柳博銘的聲音仿佛是平地一聲雷,驚得默槿連禮節都顧不上了,轉過頭去看她。柳博銘一邊往殿內走著,一邊抽出了背在身後的佩劍,劍尖向下,一路似乎是帶著電光火石而來似的。默槿想去阻止他,結果忽然覺得自己腰上一緊,緊接著身體便急速向後劃去,“你做什麽?”默槿認出從身後摟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正是阿南的,她拍了拍阿南的小臂,輕聲問到。


    “禁聲。”阿南的唿吸聲略微掃過默槿的發頂,弄得她全身一陣不適,她迴頭看向阿南的臉,發現他雖然目光如炬,但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五步開外,柳博銘的劍已經指向穆幽,雖然隔得遠,但默槿還是能感受到柳博銘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充滿了疑惑,不解等等情緒。她張了張嘴,卻看到穆幽背在身後的手向她做了個“別說話”的手勢。


    對於阿南和穆幽的反應,默槿感覺實在奇怪極了,但同時她發現,無論是高座之上的柳源楷,或者分立站在旁邊的幾位師叔,都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一時間默槿有點兒摸不清楚他們的想法,隻能勾了勾手指,示意阿南低下頭來,在他耳邊輕聲問到:“穆幽…會傷了柳博銘嗎?”


    阿南的反應很奇怪,他先是向側邊躲了一下,隨後又靠了過來,聽默槿把話說完,然後搖了搖頭,默槿還沒弄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會”還是“不知道”的時候,那邊兒穆幽已經開了口。


    “柳源楷的兒子?”


    其實在他開口說話之前,他已經柳博銘此時全身所有大穴和破綻看了個分明,隻要麵前這個初出茅廬的小老虎敢動手,等著他的,便是分筋錯骨的疼痛。但是遠遠地,穆幽聽到了背後默槿輕之又輕的聲音,暗暗歎了口氣,腹誹了自己一句後,收了一身的煞氣。


    柳博銘喉頭微微顫抖,咽了口唾沫,方才不知為何,雖然是他拿劍指著麵前這個陌生的男子,但他心中卻感覺自己是個剛出生的嬰兒,在他麵前毫無還手之力,此時方才好些。他定了定神,又將之前的問題問了一遍。


    “你們是誰?為什麽會和默槿在一起?”


    穆幽看著他的樣子,突然轉過頭看向柳源楷,笑道:“這一幕倒真是熟悉,很久之前,也是一個年輕人,如此用劍指著我,問我為什麽要帶走一個女人。”柳源楷知道他所說的是那段舊事,他歎了口氣,揮了揮手,向柳博銘示意讓他退下,但柳博銘根本沒有看他,目光一直在穆幽和默槿之間來迴徘徊。


    看著他這副不服管教的樣子,穆幽不免笑出了聲,同時右手快如閃電地在他的劍上彈了一下,霎時,柳博銘的右臂連帶著劍,便一起垂了下去:“就憑你,也想攔住我們?”


    看到柳博銘被傷了,一直被侍衛攔在門口的陸綺一股怒火直接從心口燒到了頭頂,隨之而來的,是從她腳下一路蔓延而去的火龍,直衝著穆幽的麵門而去。但穆幽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隻是輕輕煽動了一下手指,那條火龍便先是熄滅的蠟燭一般,消失在了空中。


    整個兩儀殿都彌散著煙火的味道,默槿不適地捂著口鼻咳嗽了幾聲,立刻有一方帕子貼在了她的口鼻處,正是阿南,他的右手一隻扶在腰間的劍柄上,此時另一隻手正捧著那方帕子。默槿本想拒絕,但後心處突然酸痛了一下,想來是之前落下的病根子,如今遇著這煙火氣又開始興風作亂。默槿抬起手摁住了帕子,又用小指點了點阿南的手,示意他可以放開了。


    阿南的眼神有一瞬間落在了默槿身上,確認她沒什麽大礙,並且手也摁著帕子捂住了口鼻之後,將手收了迴來。


    柳博銘此時感覺自己的右臂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掌控,麻木得連鬆開一根手指頭都做不到,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與麵前這個人的差距,踉蹌地退了一步,趕來的陸綺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才沒有讓他摔倒。看著柳博銘這個樣子,默槿的眼睛裏也氤氳了一層水汽,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麽沒有開口向所有人解釋,也許是為了他們的安全,也許…隻是為了讓柳博銘徹底死心。


    穆幽已經不再看柳博銘和陸綺兩人,轉而轉過身子麵向柳源楷,挑了一下眉毛:“我要帶這個小丫頭片子走,原是不用告訴你的,但她念著你們師徒的情義,偏偏要來。我隻是陪著她過個場,你們還當真以為能攔得住我?”


    高座之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接話,連柳源楷都沉默了起來,其餘的師叔們,自然也不可能越俎代庖。穆幽又笑了一聲,隻是這一聲聽來竟有些氣憤:“上一次我沒有帶走茹雲,最終香消玉殞,連個轉世的魂魄都沒留下,這一次,默槿我是必須要帶走的。”


    他並不是為了征得誰的同意,穆幽隻是在告訴所有人,他要帶走默槿這件既定的事實。當默槿以為這場鬧劇終要收場了的時候,將柳博銘交給趕來的陸智敏後的陸綺突然走到了穆幽麵前,雖然怕得渾身發抖,但還是梗著脖子問到:“默槿同意跟你走了嗎?你憑什麽帶走她?”


    “哦?”對於麵前這個衝上來的小丫頭,穆幽是有些意外的,明明這整個大殿的人都礙於他的煞氣不敢上前,這個丫頭也怕得要死,卻敢走過來衝自己喊話,他舔了舔嘴角,笑了一下,難得好脾氣,道:“你攔不住我,等什麽時候你,或者你那個師兄能從我手裏帶走默槿了,我自然不會攔著。”


    “騙子…”默槿掩在帕子後麵的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立刻她便感覺穆幽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嚇得她立刻禁了聲,不敢再多說一句。


    其實穆幽並沒有騙陸綺,什麽時候他們能從他的手裏把默槿帶走,自然說明他們的功夫已達上上乘,彼時,保護默槿的任務自然而然地也會落到他們身上,讓他們將人帶走,也不奇怪。


    陸綺點了點頭,向側邊移了一步,將自己暴露在默槿的視線範圍內,朗聲道:“默槿,你等著,我帶你迴來!”


    方才一直沒落下的眼淚,因了陸綺這一句話,突然掉了下來,還好有帕子在下麵接著,默槿沒有讓任何人看出來自己哭了,隻是努力地、大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看夠了這悲歡離合的鬧劇,穆幽不耐煩地轉過頭,確認了一下默槿和阿南的情況後,右手食指和拇指互相搓了幾下,隻是一個眼神過後,大殿內便沒有了三個人的蹤影。


    陸綺被嚇得差點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她麵前不過兩步距離的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消失了,並非是快速離開,就是生生地消失不見,實在超出了她的理解。柳博銘也感覺自己胳膊上的麻木感漸漸消散了,至少手腕和手指能夠自由活動,陸智敏又為他按摩了幾下。他不等胳膊完全恢複,幾步走到了陸綺麵前,衝著高座上的劉博源厲聲問到:“師父!他們到底是誰,您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默槿帶走嗎?”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即便出手,也無非是他們被對方不費吹灰之力地擊退後,對方再將默槿帶走。柳博銘不傻,他自然也明白,可是他無法認同柳源楷和其餘師叔的這種做法。柳源楷此時才像是活了過來一般,很輕地歎了一口氣,幽幽地開口。


    “從前,也有個年輕人這麽阻攔過他帶走自己心愛之人,最後那個年輕人成功了,可是…他心愛的人,卻沒有一個好下場。博銘啊…”柳源楷像是突然衰老的一般,連聲音都幹澀地令人不適,“別再念著默槿了,她應當是不會再迴來了。”


    說完,柳源楷站了起來,宿雪立刻扶住了他,因為宿雪發現柳源楷連站起來那個動作都十分費力了。兩人就這麽攙扶著,走過了所有人,最後離開了兩儀殿。


    站在原地的柳博銘木訥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感覺身上剛剛積蓄起來的勇氣和力量被一陣風吹過,輕飄飄地便帶走了,大殿的所有人都沉默地慢慢退去,隻有陸綺和柳博銘兩人,站在空落落的兩儀殿內,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默槿終於感覺自己的雙腳重新踩到了地麵上,她不免踉蹌了一下,還是身邊兒的阿南眼明手快,在她腰後用胳膊擋了一下,才沒讓默槿直接坐在地上。默槿扶著他的手臂,清醒了一下腦子,衝他點了點頭,阿南這才收迴了胳膊。


    幾步開外的穆幽一直看著兩個人,直到默槿緩過來了,才向她靠近了兩步,站到了默槿麵前。默槿原本正打量著這個地方,忽然感覺麵前本就不很明亮的光又暗了幾分,才發現穆幽站在了她麵前。


    “這兒…是哪兒?”雖然此處看著和人界並沒有什麽太大區別,除了遠處的火山和天空中明顯遠了許多的月亮外,但人間此時正是巳時剛過不久,又怎麽會有月亮呢。


    穆幽直勾勾看著默槿的眼睛,默槿也不甘示弱地看了迴去,隻是因為方才暈眩而蒼白的臉,怎麽都看不出一點兒士氣來。穆幽對於她這種“不自量力”的行為,不免覺得有些好笑,於是便真的搖著頭輕笑了一聲,隨後將目光移開:“這兒是魔界,也可以稱之為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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