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身上的外衣裹緊了幾分,默槿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己還是沒有完全領會陸綺口中那句“穀中早晚露重”的意思,天上的天光還依稀可見,穀中卻已起了霧,連吸進肺裏的空氣都是寒的。


    柳博銘這邊剛上完藥,送走藥石閣的大夫,看到的默槿便是這樣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站在自己門口,發梢都沾了水汽,貼在衣服上。


    柳博銘也顧不上自己為方便上藥,隻披了件外衣在身上、衣冠不整的樣子,忙不迭地將默槿迎進了屋子,又從箱底找了件自己秋日裏才用得到的厚衣服給她披上。


    “不知道姑娘前來,在下這般樣子,讓姑娘見笑了。”到屏風後換完衣服的柳博銘落座後,拱了拱手,先道了歉,又問道,“姑娘身體可還好?”


    默槿交握雙手來迴搓了搓,又用掌心貼著臉頰暖了一會兒,才慢慢緩過勁兒來,柳博銘不著急,靜靜等著她迴話。


    “好多了,隻是還有些溫病,再喝兩日的湯藥應該就能好利索了。”默槿迴話的聲音很輕,唇邊一直帶了笑意,柳博銘覺得她這個樣子,。倒是比之前女鬼一般的慘相好多了。


    看著默槿瞪圓了的眼睛,他才發現自己一時嘴快,把心裏所想的說了出來,一下連著耳朵,都紅到了脖子根,想道歉,可柳博鋒覺得自己的舌頭如同打了結似的,張不開嘴。


    默槿擺了擺手,“我本就是來向柳公子道謝的,辛苦你那幾日帶著女鬼一般的我趕路,還要躲避追兵了。”說罷從袖口中掏了張紙出來,“這是原先我…我知道的一個活血化瘀的方子,不好直接送去藥石閣,便直接送來給你。你叫大夫們看看,對你的腰傷可有用處。”


    柳博銘心裏明白,她能拿來的,自然是宮中所用的方子。雖在他心底裏,那些領取俸祿的大夫肯定沒有自己穀中的厲害,但思及默槿一片心意,還是道著謝仔細收好了。


    兩人間一時無話,默槿想了想,開口道:“早些時候我見到了你師父,他說要我拜入他門下,”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一樣,默槿笑開了幾分,“以後我也可以稱你為二師兄,省得再像路上一樣,左一個柳公子,右一個柳公子,把你和柳博鋒公子分不清楚了。”


    這事兒他師父柳源楷早些時候已經和他說過了,但聽到默槿難得的玩笑話,柳博銘還是願意陪著笑一笑。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默槿大概問了問那些追趕自己的黑衣人的特征,又問了問落石穀具體所在的位置,同柳博銘告了別。


    臨走時,柳博銘的態度強硬,非讓她把自己那件厚衣服穿了迴去,隻說日後見麵的機會還多,到時再還給他便好了。


    默槿本想著不合禮數,要推脫,但一開門,迎麵襲來的水汽和寒氣,讓她立刻顧不上禮節不禮節,謝過柳博銘後,快步迴了自己的住處,最後一段路甚至都是小跑著迴去的。


    原本以為這拜師大典會有許多人前來,默槿跟著陸綺,沒想到是來到了一處瞧不出什麽特殊的山洞,柳源楷已經站在一側等著了。


    “師父。”陸綺規規矩矩行了禮,讓到一邊兒露出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默槿,“徒兒將默槿姑娘帶到了。”柳源楷盯著默槿的臉看了許久,輕歎了一口氣,示意她跟上,自己先一步進了那石洞。


    一走進來,默槿立刻發現這裏麵滿是鑿刻的痕跡,並且穀中濕冷的陰氣也沒有滲進來,反而有一陣徐徐暖意,自四麵八方包裹住她。


    前麵帶路的柳源楷停了腳步,側身讓開:“默槿,”指了指地上的蒲團,“跪下吧。”


    那蒲團前供奉的,是座一人多高的一座石像,默槿原以為是石像上又穿了紗衣,直到在蒲團上跪下,她才發現紗衣、連同石像臉上覆的麵紗,竟都是石頭雕刻而成,細看之下也栩栩如生。


    “我為修道之人,無欲無求,誓願普救萬靈終生,不問富貴貧賤,不問出身地位,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不避晝夜,不避寒暑。”


    這幾句起誓正是刻在石像的底座之上,默槿緩緩讀來,隻覺得前塵往事都隨風散了,自己或許真的可以在穀中修行一生,無欲無求。


    柳源楷從石像前拿過一個東西,正是蕭蔚之前給她的那個錦囊,將東西遞到了默槿手中,柳源楷教她自己打開。裏麵放著的,隻是一個普通的鈴鐺,拴著它的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平安結。


    “師父,這…”默槿不解其意,抬頭看向柳源楷,發現老人家的目光自從她取出鈴鐺來,再也沒離開過自己的雙手。


    半晌,柳源楷搖了搖頭,“這鈴鐺你要貼身戴好,就算為師說讓你取下來,你也不能摘下來。”


    默槿雖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還是乖巧地將鈴鐺拴在了自己腰側,拱手道:“徒兒謹記。”


    最後柳源楷受了默槿一碗茶,便算是禮成,他讓默槿先出去,隨陸綺去量體製衣,自己想在這兒再呆會兒。


    那碗隻喝了一口的茶,被柳源楷盡數倒在了石像麵前,洞中燭火搖曳,石像逼真地好像下一秒便會步下石座來,“天尊……”老人家低低地歎了一聲,仿佛刹那間老了五六歲一般。


    從製衣處出來,默槿難得臉上帶了笑意,跟在陸綺後麵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方才量體時陸綺說一會兒要領她去個地方,默槿想再仔細問,這小妮子口風倒是很緊,一個勁兒笑,什麽也不說。


    “大師兄!二師兄!”遠遠地,陸綺跳著腳,衝不遠處一座涼亭的方向揮了揮手,拉起默槿的手腕跑了過去,涼亭內等著的,正是柳博鋒和柳博銘二人。


    見默槿過來,柳博鋒先拱了拱手:“見過九師妹。”柳博銘也跟著拱了拱手,兩人的唇邊兒皆是掩不住的笑意。默槿明白過來,這兩位師兄可是特地來受自己禮的,退了兩步,拱手一拜:“見過大師兄,二師兄,五師姐。”


    陸綺最先繃不住了,一拉默槿的胳膊讓她直起身子,“不行不行,你叫我師姐我總覺得受之有愧,還是照舊教我陸綺便好。”柳博鋒先在桌邊兒坐下,手指輕敲桌麵兒:“我倒是聽的順兒,九師妹再叫兩聲?”


    柳博銘笑著搖了搖頭,等大家都坐下後,從一邊兒拿過個食盒,裏麵滿是些糕點,還有一壺甜酒:“之前又是趕路又是生病,咱們幾人把中秋佳節都錯過了去,”說完,他先是看了看默槿的臉色,見她沒有異常,才接著往下說,“如今新添了個九師妹,趁此機會慶祝慶祝。”


    陸綺給大夥兒添了酒,忍不住自己先抿了一口,一張臉幾乎笑開了花:“能喝到這酒我可是沾了你的福氣,”舉起酒盅碰了碰默槿手邊兒的酒盅,“來,你可得跟我喝一個,為了你,連同大師兄假裝夫妻的事兒都幹了出來。”


    默槿聽著好笑,故意去逗她:“誰知道五師姐是不是心裏美著呢?”聽了這話,陸綺作勢要打她,逗得兩位師兄一個勁兒搖頭。


    “還是我先敬三位吧,”吃了幾口桂花糕,默槿舉了酒杯,輕聲說道,“謝三位危難之際不離不棄。”一杯酒下肚,連帶著心裏、胃裏都暖和了起來。


    之後幾人說得盡興,默槿還從陸綺口中得知了自己和柳博銘走後,他們那邊發生的事情,一說到假扮夫妻之事,陸綺恨不得將盤子砸到柳博鋒頭上:“師兄定然是要占我便宜,不然為何假扮夫妻而不是兄妹?偏偏要同我住一個屋子!”


    柳博鋒一邊躲閃,一邊還不忘挖苦她:“就你這一馬平川的身材,有什麽便宜可占?我那是為了保護你,再說了,”柳博鋒神行一晃直接退到了亭子外麵,“哪次住客棧不是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你還敢仔細說?”陸綺抄著筷子也跟著衝了出去,師兄妹倆在亭外你來我往、見招拆招,看得默槿也覺得十分有趣。


    柳博銘看著她笑,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倆這樣鬧慣了,往後你可得習慣。”


    默槿笑著轉頭看向柳博銘,他這才發現兩人隨坐在亭中,默槿的雙眸之內竟像是落了漫天星光一般,亮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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