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大雪封山。


    柳府西院內,冷冷清清,屋內擺設簡陋。


    “了不得了!!”丫鬟打簾子進屋,腳底有雪一趔趄,差點滑倒。“二夫人說讓我明年就離開這鬼地方!真是呆夠了,守著個死人,呸,晦氣!”


    “噓!”嬤嬤用眼『色』指了指床上躺著的人,丫鬟趕緊禁聲。


    床上的中年『婦』人呻『吟』了一聲,丫鬟們聽見了也懶得機會,繼續在磕著瓜子。


    一群丫鬟簇擁著一妙齡女子進來,該女子通身大紅,梳著飛天發髻,戴著鳳釵翠翹,很是華貴。


    丫鬟趕忙上前,熱情扶著,邊行禮口裏邊喊著二夫人。


    “幾天不折騰你,嘖嘖嘖,怎麽老成這個樣子?”美『婦』鄙夷地瞅了床上老『婦』一眼。


    床上的老『婦』睜開眼睛,一雙眼空洞無神,緩了許久,方吐出一口氣來。


    “是你!”


    她昏昏沉沉,醞釀了好一會才想起要說點什麽,話到嘴邊,氣力不足又咽了下去。


    她閉目大喘氣,耳邊是那女人在自言自語。


    “相公說等你死了,就扶正我!”


    “沒錯,你兒子是我下的毒,怎麽了,就是我害死他的!哈哈哈!”


    “你娘家被下了大獄,七十三口老少爺們通通發配邊疆,你知道是誰告發的嗎?是相公哦!”


    “我懷孕了。”


    。。。。


    她的思路遊走在無邊的記憶裏。


    那時他才隻是個七品縣爺,區區幾年,借助她娘家,爬的比誰都快,如今,權勢熏天,已是正二品的地方官。


    他步步為營,都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從未待她真心。


    門簾子被人從外麵打開,一股冷風夾著雪躥了進來。


    她想起幼時的一樁奇事。


    那一年她十二歲,得了很嚴重的惡疾。


    食之無味,腹瀉不止,不停嘔吐,連黃膽水都吐出來了,聲音嘶啞幾近失聲。


    幾日下來,人已消瘦不堪,神形俱損,遍訪名醫,最終『藥』石無效。


    娘親愁的幾乎哭瞎了眼,唿天搶地,也是巧了,隔壁老黃媳『婦』趕集的時候遇著了一個販賣丹『藥』的半仙道人,『性』格古怪,名字也挺難記,喚作什麽魁剛仙子。娘親聽說後,決定死馬當活馬醫,緊緊抓住這唯一出現的一絲稻草!


    那也是一個寒冬臘月,快過年了,冷的能凍透骨頭。


    她耷拉著腦袋,趴在娘親背上,走了約『摸』三裏的山路。


    天寒地凍,娘親卻滿頭大汗,頭頂上冒起了熱氣。


    快到山頂,起了霧,霧散了去,遠遠看見有一座破茅屋。


    裏麵走出一個七八歲的少年,娘親拉著她撲通跪地下磕頭,淚珠子就往下掉,嘴裏不停地央求。


    那少年不為所動,臉比這天還冷,扭頭進了屋。


    娘親把她抱在懷裏,傷心極了。


    “求求你們了,隻要你們能救了我囡囡,你們要什麽,我隻要有,隨你們拿!!”


    娘親,算了吧,何苦呢。


    天下起了雪,沒體力說話,頭還有點暈。她咳了起來,喘的嚴重,娘親趕緊撫著她的胸口,她這才喘勻這口氣。


    “此言當真?!”一個跛腳,胡子拉碴的老頭在少年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一臉嚴肅。


    “仙子救命,求求你了!!”


    “我問你剛才的話當真!!”


    “當真,當千真,當萬真!!求求你!!!”


    那人的視線移到她這兒,她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吸食她的力量,她頭昏腦漲,眼前發黑,一口血水噴了出來,頓時眼冒金星,四肢發軟,再想說點什麽,卻發不出聲了,昏死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自家的炕上,急症也徹底好了,隻是脖子上掛了一個小玉葫蘆,晶瑩剔透。


    她不知娘親給了他什麽,反正她康複了。父親沒多久也中了舉,入了仕途,此後一發不可收拾,整個家族走上了快車道。


    隻是娘親,沒幾年就患了病,不久就離了世,臨走前,娘親拉著她的手,說了這樣一番話,這番話勾起了她的迴憶,重新縈繞她的心頭,


    “我的兒,唯一的心肝,娘走了,娘跟那跛腳老道有約,娘得赴約去了。那老道說你日後若有危難,砸碎那玉葫蘆,能保一時安危。”


    是的,還有這玉葫蘆,她心起求生念頭,這念頭宛如火苗,瞬間又被冷水撲滅,她想起那個無情的男子,以及自己可憐的娃,一陣悲涼湧上心頭,手都『摸』到了玉葫蘆又放下了。


    死了算了。她閉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降臨。


    二夫人得意的笑著,說著,嘚瑟著,像一個勝利者炫耀著自己的成功。


    她放肆地踢翻早已熄火的炭盆,在丫鬟的簇擁下傲慢的走了。


    剛出門,平時在門口牽馬的小廝跑到了跟前,彎著腰附在『婦』人耳旁小聲擋嘴匯報著。


    『婦』人聽罷,冷笑了一聲,“真是衰人親戚多!哪兒來的?”


    “京城來的,看起來年紀不大,不到二十,帶著個七八歲的孩子。”


    “在哪兒?”


    “就在正廳等您,您不點頭誰敢讓他倆往裏進!”


    “算你識相!”


    幾人到了正廳,少女和男孩正等的不耐煩,哪有這樣待客的,連杯熱茶都不給人喝!


    男孩拍了桌子,“太過分了,一個一個的什麽態度!都等多久了,連杯水也不給喝!!”他說這話的時候背對著門,話音剛落,『婦』人進來了。


    少女趕緊把男孩拉到身後,陪笑著,“夫人呢?”


    “哼,你哪位?”少『婦』放肆的上下打量二人,衣服倒得體,就是提溜著個破袋子不合時宜。


    “我是你家夫人的表妹,我叫馬三妹,這是我兄弟,阿定。”


    沒錯,來人正是三妹和定聯二人。


    “不開眼的丫頭片子,”少『婦』歎了口氣,低頭拾掇指甲,邊說道,“你這不是找死呢?你表姐全族被發配邊疆,沒株連九族算好的了,我建議哇,離她這個掃把星遠遠的!”


    “她人呢?”


    “死了,哦,還不能這麽說,沒死透而已。”


    “我要見她!”


    “你要見她?”『婦』人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臉因為假裝憋著笑而猙獰,咧開血盆大口,對眾人笑道,“你們聽到這小丫頭片子說什麽了嗎?”


    眾人發出嘲笑的聲音,『婦』人笑的直不起腰,突然她收住笑聲,變得十分嚴肅。


    “臭丫頭,你當這兒什麽地方!!你表姐占著茅坑不拉屎,她就快要死透了,你想見她,可以,去鬼門關見吧!”


    “你說話怎麽這麽刻薄!”


    “刻薄你可以不聽!滾吧,來人,送客!”少『婦』豎眉冷對,收迴耐心,掉了臉下來,小廝朝家丁擠眉弄眼,三五個家丁正愁沒地方討二夫人的賞,抄起家夥就衝三妹來了。


    三妹不知該怎麽辦,她一旦動手的話,以她那不成熟的技術,可沒有輕傷。定聯不管,杵在那兒出神,仿佛不關他的事。


    就在這危急時刻,外院傳來一聲吆喝,


    “老爺迴來了!”


    少『婦』聽了,臉瞬間一變,從臭臉變成喜笑顏開,嘴裏嘟囔,“算你們好運,都撤了,別讓老爺看見!”


    家丁們四散而去,一位穿著官袍的中年男人在幾個小廝的伺候下,撩袍下馬,走了進來。


    “老爺迴來了!”少『婦』笑臉相迎,聲音甜美,嗲的人發軟。


    “嗯,”他看見了三妹二人,問道,“這是什麽人?”


    “哎呀,還不是些窮親戚!老爺在外麵辛苦了一天,內府的這些俗務,就交給我吧!”


    邊說邊拿著一條掃塵繩給男人掃掃風塵,男人點了點頭,特意瞅了三妹清秀的臉龐兩眼。


    三妹見這種眼神,她曾在皇帝的眼裏發現過,這是一種對女『性』感興趣的玩味。


    “是麽,既然來了,就住幾天,過了端午再走!”他扭頭對三妹講道。


    “老爺,我也是這麽打算的,可。。”


    “我們可不敢住,別被人打死!”


    少『婦』剛開口,被三妹打斷了,她的大紅唇變成了o字形,從來沒有人打斷她的話,讓她沒臉,如此放肆。


    “被誰打死?”


    那男人似乎有巨大的興趣,竟然站在那裏,很耐心地聽著,這無疑給了三妹巨大的鼓勵,她抬手指著那女人的鼻梁骨,那女人的臉瞬間變成了鐵青『色』。


    “就是她!”三妹嘴上十分不客氣。“家有悍『婦』,雞犬不安,更何況你這兒還是母夜叉!”


    “哪兒來的小浪蹄子!看我撕了你的嘴!”少『婦』不再綿羊,『露』出她的利齒。


    男子不悅道,“閉嘴,不許無禮!你為何要打他們!”


    少『婦』正要解釋,小廝跑過來,低聲對男人說了幾句,男人迴頭囑咐好生招待,不許怠慢,就急匆匆的披上外袍,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少『婦』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扭頭走了。一個小丫鬟走了過來,帶她們進了內院。


    內院不小,十來間獨立庭院,氣派十足,雖比不得皇宮,卻獨有江南風韻。


    穿過一片竹林,映入眼簾的是一處老舊失修的宅子,看起來一片荒蕪。


    “這就是大夫人的院子了。”


    丫鬟扔下他倆,就急匆匆走了,生怕沾染晦氣。


    門關的緊,一股寒氣還是溢了出來。


    三妹和定聯推開門,老遠能聞到床上女人的體臭。


    定聯探身去看了看,迴頭對三妹搖了搖頭,


    “晚了,已經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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