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嗵。’剛睡下的步容隱隱約約聽到樓下有桌椅被掀翻的聲音,又感覺到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氣力籠罩在周圍,他趕忙從床上起身,披上外衣就從房間裏警覺地走了出來,自始至終步容都屏住了氣息,因為他知道來的人是一個強者,而且這強者,他還似曾相識。


    果不其然!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樓下,身穿一身奇異的異族服飾,背上背著一把碩大的巨劍,腳踏一雙奇怪的木拖鞋,胸前的紫色蛇徽章閃閃發光,他的那隻巨手死死地卡著掌櫃的脖子,將掌櫃的整個人從地上單手舉起,勒得掌櫃就快要窒息了。


    步容怎麽會不認得這個人,這就是廢了他右手、殺了他摯愛的人,步容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他忘不掉那背影、那身形!步容雙眼都瞪紅了,眼神中的閃爍著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他那隻斷了右臂的肩膀震得流出了鮮血,他緊咬著自己的嘴唇,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冒出,他現在恨不得衝出去將眼前這個人五馬分屍、碎屍萬段!


    但是步容最後還是忍住了,他知道自己身負重大的使命,現在不能再去搏命,他身體健全的時候都不是那個人對手,更何況現在,如果此刻的他衝下去,毫無勝算,就像是以卵擊石、必死無疑!


    步容隻能在客房的角落中死死地盯著樓下的那個人,隻聽到他問道,‘怎麽沒有酒?’


    ‘沒有酒了。’掌櫃被勒得臉通紅,斷斷續續地迴答道。


    ‘哼,可我明明都聞到了酒的味道!’澈也冷冷地說道,他走了很久的路,一路上都沒有酒喝,所以他就殺了一路人,好不容易到了有酒味道的地方,結果卻告訴他酒喝完了,澈也怒不可遏!


    ‘真的喝完了,那是最後一壺酒。’掌櫃的快要斷氣了,他拚命地掙紮,不停地想從澈也的那隻巨手中掙脫,可是談何容易,就像是魚入沙漠,越掙紮死得越快,毫無生機。


    躲在暗處的步容將這一切都目睹在眼中,心中愧疚萬分、痛苦百分!


    那最後一壺酒,是掌櫃的給他步容喝了的!


    是他步容給掌櫃惹來了殺身之禍!


    好像是掌櫃的看到了步容,臨死前的他微笑著看著步容,澈也是背對著步容的,但是掌櫃的沒有將步容暴露出來,他給步容使了個眼色,眼神指向的是那收錢的櫃台,那是他對步容最後的交代!


    ‘你都不配我拔出荒川!’澈也大怒道,他是多想喝酒!


    澈也大手一揮,將手中的掌櫃的扔了出去,掌櫃的就像是在風中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飛出去很遠,砸在了門外的雪地上。


    澈也頭也不迴地從客棧中大步走了出去,他本是大氣之人,沒有察覺到步容的存在。


    然而從始至終,步容都躲在二樓客房的角落之中,不敢喘息、不敢說話,他攥緊了自己的左手,他恨自己的無能!


    步容覺得自己不像步容了,何時他也變得這麽貪生怕死?可是如果自己剛才出手,死的就是他與掌櫃的兩個人了。


    步容陷入了矛盾之中,第一次進沙溪客棧的時候,當初是自己隱忍沒有出手,可是這一次,他是因為怕死才沒有動手!不知不覺間,步容仿佛改變了。


    直到八女川澈也走了很久,步容才敢小心翼翼地從樓上下來,他走到門口將掌櫃的屍體抬了迴來。


    外麵的雪下得很大,掌櫃的屍體已經凍僵了,臉上竟然還掛著笑容,脖子上的勒痕甚是刺步容的雙眼,說是抬,步容不過是吃力地用那隻獨臂將掌櫃的拖了迴來,他將屍體上的雪水給清理幹淨,然後就盯著它不知所措了。


    突然,步容想到了掌櫃的臨死前的眼神,他趕忙朝著收錢的櫃台跑去,他翻遍了整座櫃台,最後發現櫃台的底下有一個抽屜,他急忙打開抽屜。


    抽屜中有兩樣東西和一封信,一樣是一壺酒,一樣是步容給掌櫃的那錠黃金。


    步容詫異了,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明明還有酒,掌櫃的就是死也要撒謊說沒有酒了,步容撕開信封,抽出裏麵的信,信上赫然寫著墨黑色的字,‘恩公,滴水之恩我無以為報,這最後的酒與金子,您路上帶著用。’


    步容頓時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步容哭得慘烈、喊得撕心裂肺!


    ‘為什麽會這樣!’步容心中不停地追問自己!


    他與掌櫃的不過是萍水相逢,可是掌櫃竟然為了給他省一壺酒白白地搭上了自己的生命,這是何等的情誼!


    ‘我為什麽又沒有出手!’步容連續錯過了兩次做恩公的機會,但是卻換來掌櫃的無盡感恩,他受不起。


    步容愚笨,他分不清這世上的人與事,為什麽有的人貪生怕死,有的人寧死也要守護一些不曾重要過的東西,簡簡單單一壺酒而已,有必要這樣嗎?


    可是步容知道,若是陸遊原在場,即使是會慘死,他都要衝上去與那個人殺上一番。


    步容蜷縮在地上,那隻獨臂的左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可能是情緒太過激動,身上的‘無求渡’在不知不覺地運作著。


    失魂落魄的步容將掌櫃的留給他的那錠黃金裝進了懷中,將那最後一壺酒灑在了掌櫃的屍體上,然後牽了已經吃飽了的血紅寶馬走出了沙溪客棧。


    客棧外麵被白色雪地映得潔白一片,步容迴頭看了看客棧,手中拿著的火把直閃直閃的,倒也刺眼,這個不大不小的沙溪客棧是他下蜀山之後來到的第一個地方,他在這裏遇到了陸遊原,可是如今已經物是人非。


    飄落的大雪已經將步容頭發都染白了,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步容將手中的火把從客棧門外扔了進去,扔在了掌櫃的屍體上,‘哄’的一聲,火把點燃了掌櫃的屍體,客棧從裏到外燒了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片火光之中被掩蓋。


    步容沒有迴頭,他死死地按住自己胸口前的那錠黃金,現在那個男人已經欠了他兩條人命,此仇不報,他枉為人!


    京城已經在不遠處,步容經過剛才的險境,即使再疲憊,也要速度趕迴去,因為他感覺那個男人也是去京城的!


    剛開春的早晨,天還是亮得很晚,現在天色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天上的雲很重很濃,月亮被雲完全地遮蓋住。


    卯時還未到,東廠中所有的錦衣衛就已經傾巢而出,他們冒著紛飛的大雪、頂著徹骨的寒冷,各個裝備齊全、嚴肅整齊地站在太師府前,他們一切都已準備好,就等太師府中的那個人一聲令下了!


    不多時,紫衣書生吳憂從太師府裏走出來了,他率先從裏麵推開了太師府的大門,神情嚴肅地凝視著眼前的上萬錦衣衛,默不作聲。


    緊接著,太師劉申才慢悠悠地從府中走了出來,扶著他出來的正是他的養女劉雨深。


    今日的劉申再不是往常的穿著了,一身金色大襖從頭到腳地披在身上,襖上紋著九條金色真龍,他那張蒼白的老臉上抹了粉,稀疏的眉毛也是被勾畫了不少,倒真有點不男不女的感覺,不過他今日的神色真算得上是容光煥發、滿麵喜色。


    劉申身旁的劉雨深較往常倒是平淡了不少,單單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貂皮外衣,不過這恰好將她的水蛇身材勾勒得淋漓盡致,一雙高跟的棕色羊皮靴子與雪地格格不入,那沒有被蓋滿的豐胸露出不少,不禁讓眾人想入非非。


    ‘你表情這麽沉重幹嘛?’劉申從吳憂的身旁走過,但是卻沒有看他一眼,隻是微笑著問道。


    ‘太師,今日我們所行的畢竟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啊!’吳憂朝著劉申深深地鞠了一躬,迴答道,的確自古以來雖然有宦官專權,但沒有閹黨自立為王的。


    太師府門前的錦衣衛更是跪在雪地上朝劉申行君臣之禮,不過他們卻沒有改口,他們朝著劉申大聲地唿喊道,‘太師!’


    ‘嗯,都起來吧,’劉申笑眯眯地對著跪在雪地上的所有錦衣衛說道,他雙手向上一抬,示意所有人起身,‘今日事成,所有人官升三階,賞黃金千兩,女人十位!’


    其實現在的大夏國庫拮據,黎民百姓難保溫暖,但是劉申在朝當官五十餘年,其間不知道強搶了多少民脂民膏,貪汙偷稅不計其數,他這些年來的積蓄是難以想象的,曾有傳聞他富可敵國。


    ‘好好好!’聽到劉申這樣的承諾,錦衣衛都歡唿起來,那股為劉申賣命的熱情空前高昂!


    現在劉申不出兵,是在等卯時,卯時一到,他即出兵逼宮,逼宮主要在於逼,能不動幹戈則不動幹戈。


    ‘北海那邊的消息怎麽樣?’劉申背過身再次走迴府中,吳憂與劉雨深二人一左一右地跟著他也進了府。


    ‘稟太師,據探子來報,昨夜子時軒轅刀門派與三部狄族聯手出兵了,北海郡守與將軍的人頭還掛在城門上。’吳憂畢恭畢敬地迴答道,北海作亂是他們最大的籌碼,以此要挾德昭女皇最合適不過。


    ‘嗯,看來那幫蠻夷還是挺講信用的,’劉申笑著說道,北海草原一亂,加上他之前斷了明兒放出去的飛鴿傳書,德昭女皇已經是孤立無援,此時的他對於逼宮之事十拿九穩,‘我們坐下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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