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何必再造殺孽, 以前的事情仔細想想竟然是我耽誤了她。太太不過是生氣傷了家裏的麵子。其實她和我守在一起, 兩個人沒緣分, 強扭在一起有什麽意思?這樣過一輩子,大家都心裏不舒服。也是我以前太懦弱了。不知道爭取, 也不能護著自己在乎的人。誰知卻叫寶姐姐承受了無妄之災。現在太太還這樣緊逼不舍的, 我身上的罪孽不是更深了?”


    王夫人怨恨的說:“你個糊塗東西, 這都是那個娼婦不好。你那點委屈了她?”接著前往夫人又數落起來薛家的不是了:“當初要不看在我們姐妹的情分上, 我怎麽會叫你娶這樣的女人, 出身,出身不好。別看是頂著什麽皇商的名號, 祖上連個正經的官職都撈上。什麽紫薇舍人!不過是拿著銀子買來的。一個商家女,有錢了就學著別人裝出些體統出來,沒錢了就成了粉頭了!我當初真是被蒙蔽了,裝的和好人一樣。現在想想, 那都是她做戲出來哄我呢!”


    王夫人不喜歡奢華熱鬧,薛寶釵就在王夫人跟前清心寡欲。王夫人不喜歡活潑的女子,薛寶釵就做穩重成熟的樣子。王夫人辦錯了什麽,寶釵就巧妙地吧責任推到了別人身上。反正隻要是王夫人喜歡的,寶釵剛巧就喜歡,隻要是王夫人不喜歡的,王夫人的心病, 寶釵就不喜歡, 就能幫著王夫人解除心病。這樣的女孩子, 又是自己的外甥女, 怎麽能不喜歡,怎麽能不把她當成未來兒媳婦的人選?


    寶玉聽著母親的控訴,苦笑著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母親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嗎?母親隻抱怨被別人利用了,但凡當初母親能為了我想想,問我一聲我的心意。就不會有現在的情形了。也是,我是個懦弱無能的,不敢和母親說自己的心意,每天隻無所事事的,才叫母親這樣著急。今天都是我的過錯。母親就算是殺寶姐姐又能怎麽樣呢?不過是叫兒子身上再添上一樁罪責罷了。還請母親看在遠在邊關的父親份上,不要執迷不悟了。若是母親有什麽抱怨的,隻管對著寶玉就是了。”寶玉看向寶釵那邊,歎息一聲。


    王夫人還是餘怒未消,她狠狠的說:“你真是個實心眼的傻孩子!什麽錯處都攬到自己身上。寶丫頭怎麽就委屈了。她沒了父親,薛家早就不是當年珍珠如土的薛家了。加上有個整天惹是生非的敗家子哥哥。那個像樣的人家敢要她?她嫁給你已經是祖上積德,燒高香了。寶丫頭的心不小。別看這整天裝著的清心寡欲有的。哼,一個姑娘家怎麽就清心寡欲了?她又不是妙玉那樣的出家修行的人。不過是拿著清心寡欲做幌子,遮掩薛家走下坡路的事實罷了。”


    聽著王夫人的話,寶釵的心裏一刺。寶玉還要說什麽卻被王夫人打斷了:“她嫁過來,我立刻把管家的權利交給寶丫頭。哪家的媳婦一進門就做管家奶奶的?她還不是這山看著那山高?被權勢金銀迷住眼了!我看她是看著林丫頭嫁了狀元,也想著做個官太太,到處作威作福。”王夫人冷笑一下,毫不留情的揭露醜惡的現實。


    “太太的話有些偏僻了。我看寶姐姐是隨遇而安的人。是我冷淡疏忽了她,才叫她心灰意冷的。我現在才明白當初林妹妹和三妹妹勸我的話是什麽意思。我隻看不起別人蠅營狗苟,覺得自己跳出三界外,是個看透世事的人,其實,我是個最美勇氣的人。我尚不能安慰父母,叫老爺和太太一把年紀還要操心勞力。下不能規勸兄弟,愛護妻兒。寶姐姐既然在我身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兩個人不合適在一起也是憋屈。太太為什麽抓著那點事情不肯放下呢。什麽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太太何必和那些猥瑣小人計較。”寶玉迴憶著以前的種種,勸著王夫人不要執拗了。


    “我的寶玉是個善心的孩子,你能這樣想我也就放心了。這些年,我一直心裏愧疚,當初為什麽非要給你訂這門親事?娶這樣不知廉恥的媳婦。既然你不喜歡在官場上混,咱們就安生的過日子去。寶玉你也不用心裏愧疚。寶丫頭天生的不安分。隻想著攀高枝不擇手段。就算是因為你冷落了寶丫頭,她才和甄寶玉不清楚。但是後來賈雨村呢?年紀都能做她爹了。賈雨村還是靠著咱們家起來的。你總說把人想的太好了,我告訴你。這世界上為了一點什麽,沒廉恥的多得是。”王夫人聽了寶玉的話,心裏觸動不小。她以前總是把寶玉當成個孩子,或者是一件什麽東西,沒有思想,隻要按著自己提前給他規劃的路走就行了。


    她竟然忘了,寶玉是個活生生的人。王夫人疼愛的摸摸寶玉的臉:“母親以後不會強迫你。咱們安穩的過日子去。”


    寶玉見著王夫人態度轉變,心裏鬆口氣。當寶玉知道了王夫人的計劃的時候,立刻趕來這裏,看著自己的母親一臉猙獰的掐著寶釵的脖子。寶玉頓時覺得都是因為自己,才有今天的一切。以前自己的母親是個氣定神閑,慈悲心的大家子太太。是誰把她變成了猙獰的殺人犯呢?寶玉心裏對著王夫人感情複雜,畢竟王夫人是個疼愛孩子的母親。寶玉在王夫人身邊受盡了寵愛。在寶玉的心裏,賈母和王夫人就是他堅定地靠山。但是在內心深處,寶玉有些反感被母親無所不在的看著。


    “你心裏嫌棄我管的太多,但是你那裏知道我是為了你呢。老太太在一天,固然你就能安穩一天,那個做父母都要為孩子的長遠做打算。家裏就那點家底。爵位你大伯襲承了。你父親這些年始終沒混出個名堂來。你又不喜歡讀書,對著官場那些事情一竅不通,就是你中了狀元,我也也不想你去做官。你心地單純,肯定被人算計了。我隻有盡量的給你掙下家業,今後你讀書也好,做什麽也好,都沒了後顧之憂了。我知道你喜歡林家的丫頭。但是林丫頭可不會幫著我。她是老太太的嫡親外孫女。自然是聽老太太的。都是這個賤婢不好,貪心不足蛇吞象,哼,你不是飛上了高枝了嗎?怎麽現在成了這副樣子了!”王夫人把心裏話,不管是光明的還是陰暗的,一股腦的說出來。


    她盯著麵色蒼白,暈過去的寶釵冷笑一聲:“我不殺你,我要長長久久的活著,看你什麽下場!你天生就是個下賤秧子。還想喝林家丫頭別苗頭。下輩子你也趕不上她!”王夫人好像是詛咒,又像是冥冥之中一語成讖。


    其實寶釵已經是醒過來了,但是她不敢有什麽動作,生怕王夫人會不給一切的撲上去,掐死她。聽著寶玉和王夫人的話,寶釵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自己的出身,一直是寶釵的心病。看著賈家的那些姑娘還有黛玉,寶釵總是下意識的感覺自己矮人一等。因此她就處處的表現出來要比這些姐妹強。


    誰知自己一番折騰,最後還是落到這個境地!寶釵感覺身上一陣陣的發冷。莫非今生今世自己輸得徹底了。隻沒想到寶玉卻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聽著寶玉和王夫人出去。寶釵才掙紮著爬起來,等著她下床一看,頓時驚呆了。那些服侍她的下人,一個個全都是躺在那裏如同是喝醉了一般。看著下人的房裏還有喝剩下的酒,桌子上放著吃剩下的菜。寶釵明白,一定是王夫人在酒菜裏麵動手腳了。


    她使勁的叫醒那些人。寶釵的丫頭平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奶奶怎麽起來了?不是大夫說教奶奶在床上安心的養病嗎?”平安迷迷糊糊的看著寶釵,等著她看見身邊橫七豎八的躺著的婆子,嚇了一跳:“這是怎麽迴事?奶奶寬恕,我們不過是中午吃了飯,誰知一會就覺得昏昏沉沉的,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就想著趴在桌子上迷瞪一會。誰知竟然睡著了!你們快點起來,家裏怕是遭賊了!”平安使勁的推著那些昏睡的丫頭婆子。大家這才是慢慢的醒過來,扶著寶釵到了正房,重新把她安置好。


    管事的夏婆子跪在寶釵跟前,管事的連采跪在外間屋立麵。“奶奶寬恕。今天是奶奶娘家那邊送來了酒菜,說是老太太看著我們連日服侍奶奶辛苦,特別賞賜的。那個時候奶奶剛吃了藥歇下了,奴才們貪嘴,看著已經是正午了。就沒先迴話,自作主張吃了那些酒菜。誰知貪杯誤事,竟然全喝醉了!可是——”夏婆子總是覺得不對勁。她的酒量沒那麽差,平日裏喝酒也能喝上幾杯呢。怎麽隻喝了一杯就醉了?


    寶釵打斷了夏婆子的話:“好了,不用說了。你們連日辛苦,也該放鬆下。隻是不能貪杯誤事。連采和夏婆子帶著人看看,家裏少了什麽沒有,等著那邊問起來就說多謝,不要說別的有的沒的。如今哪裏禁得起再有風浪呢。”


    見著寶釵發話了,夏婆子也就不說了。寶釵打發了夏婆子出去,對著連采說:“今天的事情,你怎麽看?”


    連采愣了一下,他自然明白今天的事情肯定是大有蹊蹺。莫非是賈雨村以前的仇人找上門了?“小人擔心,莫非是以前老天爺得罪了誰。他們不能找老爺出氣,來這裏尋奶奶的晦氣?若是這樣,小的今天晚上就去找我哥哥。問問看是怎麽迴事。”連采是連升的弟弟。被安排在這裏做管家。其實連采就是連升的耳目,盯著寶釵的一舉一動。


    寶釵不想看見連升,她歎口氣擺擺手:“不是老爺的仇人,這個事情隻怕是一句話說不清楚。他們再也不會來找麻煩了。你哥哥忙得很,不要打攪他了。我現在擔心的是鶯兒,盡管她一時糊塗,做出來那樣悖逆的事情。但是畢竟我們主仆一場。我擔心的是鶯兒被有人別有用心做文章。朝廷裏麵不少人就想把老爺置於死地。結果老爺卻僥幸逃了一命。他們豈能善罷甘休。我擔心有人借著鶯兒的事情做文章!”寶釵一臉的哀傷,紅著眼圈拿著手絹擦眼角:“可憐我的孩子,還沒見天日就沒了!”


    連采忙著安慰:“奶奶別傷心,我這就去打聽下鶯兒的事情。她一個女人,那裏見識過大獄裏麵的情形,別是被誰一嚇唬,叫她說什麽就說什麽。”


    寶釵愁眉不展,唉聲歎氣的:“我擔心的也是這個!”


    連采沉吟了下,對著寶釵說:“我先去打聽,若是鶯兒沒有被利用,我想辦法保她出來。若是那個丫頭被人拿捏住了,就隻能——”連采做個決絕的手勢,滿臉的殺氣。


    “唉,都是我害了她!”寶釵拿著手絹捂住臉,哭起來。寶釵優柔寡斷,猶豫著不肯下決定。連采則是耐不住性子,幹脆是自去打聽消息了。


    在城外一個小小的村舍裏麵。連升見著了風塵仆仆的弟弟,“我看這個事情蹊蹺的很。大家喝了薛家送來的酒就昏昏沉沉起來,那個時候我沒在,他們一個個的就沒了王法了。大白天的就幹喝酒。好在最後沒有追究。大哥,這位奶奶還真是個老實的。若是放在別人身上,肯定是鬧得天翻地覆的。你還對我說要小心謹慎。別惹她生氣。我看你是多心。這位奶奶很好說話呢。”連采和哥哥說起來發生的事。


    “哼,你知道什麽。這位奶奶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你可知道她的底細?她便是金陵薛家的女兒。開始嫁給了榮國府政老爺的二公子,那位銜玉而誕的寶二爺做正經的寶二奶奶的。”連升的話沒說完,連采立刻是一跺腳:“原來是她!長得那樣標致,卻是個不安分的。”


    “豈止是不安分的。她隻怕有上萬的心眼子,心機深沉,心狠手辣。不是個簡單人物!你在她跟前胡說什麽了?薛家送的酒,肯定是有問題。她卻不肯聲張,這裏麵有問題。”連升到底比自己的弟弟深沉老練,一下子就聽出來連采話裏的玄機。


    連采仔細想想,肯定的說:“哥哥放心,我嘴上嚴實著呢。她既然有那個過去。我看這送酒的不是什麽薛家,隻怕不是賈家便是甄家的人。一個女人放著好好地正室夫人不做,非要上趕著給人家做妾。還真是有點亂世奸雄,能行非常之舉的意思。”


    連升聽著弟弟的話,眼神閃爍了下,壓低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和弟弟商量什麽:“這位奶奶不好對付,老爺臨走之前囑咐了。叫我小心著這位奶奶。你今後可要小心些了。”


    “這是自然的。對了奶奶說擔心鶯兒在牢裏麵胡說八道,要是他把什麽老爺的事情說出來,不是——不如先下手為強。才能一勞永逸!”連采和哥哥商量著如何處置鶯兒的事情。


    “這個主意是奶奶說的,還是你想出來的?你和她說了要處置鶯兒的事情,她是個什麽意思?”連升到底是見過世麵,心思深沉的很。連采急火火的趕來,已經叫連升心裏驚覺起來。賈雨村遠在邊關,雖然朝堂上還有些信得過的人,但是此一時彼一時,眼下不是張揚的時候,隻能蟄伏待變。而且連升不想和寶釵有太多的摻和。她在京城,多少爽眼睛盯著。自己是賈雨村留下來的暗樁,盡管寶釵看起來安分守己的,但是連升總覺得寶釵是在尋找機會,想要從自己的手上得到些什麽。賈雨村確實留下來不少的東西和關係。但是賈雨村吩咐了一定不能叫寶釵接手和知道。


    連采的忽然來訪,叫連升有種不好的感覺。


    “這個話頭倒是奶奶先提出來的,主意是我想的。奶奶還一個勁的哭,不舍得鶯兒。”連采如實相告。


    “你個傻子被人家耍的團團轉,被賣了還幫著數錢呢。她要是真心不舍得鶯兒,幹什麽和你說鶯兒要泄露消息的話?而且鶯兒知道些什麽,她不清楚嗎?她是一箭雙雕,第一是除去鶯兒,她的孩子沒了,就隻能把持著鶯兒的孩子了。鶯兒死了,孩子自然是隻認她做娘了。還有就是,她想探我的底細。”連升鬱悶的瞪一眼弟弟,真是個榆木腦袋。


    連采恍然大悟,跺腳唉嗨了一聲:“嘿,真是沒想到咱們兄弟兩個被一個女人給耍了!”


    “你迴去,就說沒探聽確實鶯兒有沒有胡說,但是她在牢房裏麵嗎好像是生病了。看她什麽表現,你也不用再來這裏找我了,就到京城西大街上的恆泰昌酒樓來!”連升低聲的囑咐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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