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和賈璉擇了日期上任去了, 黛玉和顧直特別到碼頭上送行,見著鳳姐身上一身素淨,越發顯得憔悴起來。黛玉聽著那邊傳來的閑話,賈赦和邢夫人隻顧著自己, 不僅沒幫著賈璉個鳳姐打點,甚至還想著叫賈璉把地產等交給他們管著。賈璉個鳳姐知道, 按著賈赦那個花錢速度,那點東西沒準幾年就沒了。


    賈政是個不通庶務,隻會叫了賈璉過來教訓些上報天恩不能辜負祖宗的話,至於到了外任要怎麽辦,需要預備些什麽,有誰能幫忙的, 賈政一概不知道。賈璉正為了這個焦頭爛額, 鳳姐要打點東西, 她和賈璉哪裏知道這些事情, 都是自己摸索著罷了。最後還是林如海和顧直幫著提點下賈璉,推薦給賈璉兩個得用的師爺幫著。那邊黛玉以前跟著顧直在外麵, 鍛煉出來了,幫著鳳姐籌劃了。


    這些日子鳳姐和賈璉孤軍奮戰,兩個人都有種不是孤兒勝似孤兒的感覺。見著黛玉和顧直親自來碼頭送行, 鳳姐眼圈一紅抓著黛玉的手說:“我一向是爭強好勝,隻有我笑話別人的, 再也沒別人笑話我的。我不相信陰司報應, 隻認強權。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也就是你還想著我呢。”想著今天早上辭行, 賈赦還在高臥不起,邢夫人托說是身上不好也不見了。賈政那邊倒是按著規矩說了些報效朝廷的官話,王夫人還為了鳳姐推掉自己安插進來的下人生氣呢。見這個鳳姐也是陰陽怪氣的。


    李紈早就置身事外,以前和鳳姐的好關係早就成了前塵往事了。寶玉倒是跟著賈政身邊,有些不舍,不過寶玉自己還不能周全,也不過是跟著傷心罷了。


    賈家的族人,自從賈璉推掉了那些想跟著發財的,他們知道沒法從賈璉這邊撈錢了,也都遠著了。因此賈家雖然是個大家子,可是賈璉夫妻離開京城卻是淒涼的很。


    “鳳姐姐大可不必為了這個傷心,其實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古人說的好,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嗎,這會子他們轟轟烈烈的來了,你們日後要還多少人情呢?這一去你可要小心身子的,那邊天氣潮濕,很多習慣和京城不一樣。我預備了些路上常用的藥,你們帶著孩子,更要小心些。”說著黛玉身後的丫頭拿出來個盒子裏麵裝著不少的成藥。


    “多謝妹妹想著,四姑娘的事情還要謝謝你,如今四姑娘在公主府上的家廟安身,我也算是對老太太有交代了。老太太臨終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四姑娘和寶玉。今後寶玉好歹有老爺太太呢,我們做哥哥嫂子的也不用操心了。我有件事要和妹妹說——你可要仔細著薛家,我聽著底下的人嘀咕,說什麽寶釵最近可是和一個大官勾搭上了。也不知道真假。”鳳姐看看周圍沒有外人才壓低聲音接著說。


    “你不知道,當初是太太執意要娶薛家大妹妹給寶玉,老太太心裏中意的是你,什麽金玉姻緣,什麽寶姑娘有涵養大方的話是怎麽來的,你心裏清楚。為了這門親事,他們也是機關算盡了。誰知還落得這個下場!有風聲傳來,說寶丫頭一直心裏嫉恨你呢。真是個不要臉的東西,自己不好還要牽扯上旁人。她心機深,你是個善良沒城府的,我今天告訴你一聲。你可要記著不是所有可憐人都值得可憐的。我雖然不知道那個大官是誰,可是妹夫和姑父都在朝裏當官,總要小心些。”鳳姐湊到黛玉耳邊壓低聲音說了自己聽到的消息。


    因為寶釵出牆的事情,賈家和薛家算是鬧翻了,但是王夫人和薛姨媽都是王家的姑娘,她們身邊的下人也都是認識的,甚至有些還是沾親帶故的。因此薛家不少消息還是能斷斷續續的傳來。


    黛玉聽著鳳姐的話,有些莫名其妙:“真是奇了,我哪裏得罪了寶姐姐了?多謝鳳姐姐提醒我。我小心著就是了。我現在不過是在家裏每天柴米油鹽的支應罷了,哪裏還去招惹別人呢。”說著賈璉那邊來人催了:“二奶奶,已經到時辰了,二爺請奶奶上船呢。”


    等著送走了賈璉夫婦,顧直幹脆也坐著車子和黛玉一起迴家。看著黛玉路上像是有心事的樣子,顧直說:“怎麽了?你是想著璉二哥他們一家走了,你少了說話的人了。好在平陽公主還在京城呢,你閑了倒是可以去那邊走走,還能見四姑娘呢。”


    “我不是為了這個,是璉二嫂子臨走的時候和我說薛家的寶姐姐一直嫉恨著我呢。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哪裏得罪她了。你可聽見什麽新聞不曾,說是寶姑娘又和那個官兒在一起了。”黛玉恨別扭的遣詞造句,她實在沒把勾搭這樣的詞匯用在一向是端莊的寶釵身上。


    顧直眼光一閃,隨即笑著說:“你還真是個實心眼的人。在你的心裏隻怕那位寶姑娘還是當年榮國府人人誇獎端莊大方的樣子呢。能再那樣的家裏,上頭三層公婆,中間無數妯娌,小姑子小叔子一堆的家裏和甄寶玉看上眼,這樣的人要心機有心機,要膽量有膽量。她若是個男子,隻怕也是個縱橫朝堂的人物了。可不是你心裏溫柔端莊的大姐姐了。而且她現在的樣子誰要明媒正娶呢?還帶著甄寶玉的孩子。”


    想起來甄家算是徹底完了,顧直不由得歎息一聲:“那個甄寶玉的孩子身份尷尬,隻怕以後的處境更尷尬了。這都是人家的閑事,我們何必費心。你說的那個話,我想是因為老太太中意你,沒少還給她難看罷了。還有——”顧直忽然變得臉色,酸溜溜的對著黛玉說:“沒準你那個二哥哥心裏不平,對你還是忘不了呢!”


    黛玉想起來當初聽見說王夫人對寶釵苛刻的話,不由得嗤笑一聲:“你胡說什麽呢?若是那樣我可要先哭死了!”


    和黛玉嘲笑一陣,黛玉的注意力就轉在可看外麵街景上,顧直的心思卻是飛得遠了。若是那個傳言是真的,寶釵會搭上誰呢?還有這幾天,顧直越想越覺得賈雨村這個人不簡單,他是已經投靠了靖王門下,還是靖王對自己隱瞞了什麽。


    賈雨村——這個人還真是深不可測呢。


    賈雨村在興隆街的住處,賈雨村的心腹家人郝偲證興衝衝的拿著個房地契,對著賈雨村道:“正陽門邊上的大宅子,那個地方小的親自去看了,哎呦呦,竟然和靖王府上隻隔著一條街呢,邊上都是些達官顯貴的府邸。這個宅子是老爺的了。”


    誰知賈雨村卻是板著臉,對著管事的訓斥道:“真是個短視的奴才,那樣的地方可不是我這樣的人能輕易的住的、京城可是居不易啊。這是誰送來的?我不是吩咐過,現在不同以往,不要隨便的收人家的東西!我現在這個位子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呢,你們還整天的給我找麻煩的。那是個什麽地方,在王爺的眼皮子底下,邊上都是什麽人!你一舉一動全在別人的眼裏呢。一般聰明的躲還來不及!聽說太子這迴是栽了大跟頭,你可打聽準確了。到底是怎麽迴事?真的是——”


    賈雨村教訓了郝偲一番,可是卻沒有叫郝偲把宅子退迴去的意思。賈雨村想著這幾天皇帝臉色不對,卻強撐著做出來天下太平的樣子,太子卻忽然病了,最叫人起疑心的是,可巧北靜王竟然也病了!看樣子那些傳言是真的了。現任刑部尚書年邁,刑部的事務圈在顧直手上了。賈雨村竟然沒辦法從刑部打聽出來一點消息了。


    可惜郝偲並沒鬧清楚自己的主子最關心的是什麽,他露出個曖昧的笑容:“老爺放心,這個可不是誰要求老爺辦事送的。這是薛家娘子的一片心意。她說這是當年甄家留給她的,老爺現在身份不同以往,很該換個地方了。這個宅子是她的一點心意。”賈雨村沒心情聽郝偲的那些話,黑著臉冷冷的看了郝偲一眼。郝偲隻覺得脊梁骨冒涼氣,趕緊收斂了嬉笑神色:“這個已經想辦法打聽去了,還是從宮裏傳出來的消息。太子和北靜王混了頭,竟然叫人去和那個刺客接頭,從那個人隨身的東西裏麵搜查出來毒藥和淬了毒的匕首。派去殺人滅口的大爺知道是誰——”


    賈雨村冷笑著:“我怎麽知道?難道他們竟然派了身邊的人去不成?”


    “正是呢!是北靜王身邊傳話的小太監。那個人一心隻想著往上巴結,不知道怎麽叫他去辦這個差事。結果被人家抓個現行。皇上氣的當時差點要殺了北靜王,好在沒張揚出來。隻叫北靜王迴去閉門思過,太子當時也不敢出麵保北靜王。現在也在都東宮裏麵思過呢。”郝偲壓低聲音在賈雨村耳根子邊上嘀咕著。


    賈雨村臉上看不出來什麽情緒,隻淡淡的一擺手:“打聽消息辛苦你了。沒事了,你下去吧。”


    郝偲聽著賈雨村的話,忙著退出去,到了門口就聽著賈雨村叫他:“你且站一站,到那邊走一趟。說我晚些時候過去。嗯,把安貞坊的房子收拾出來,叫她帶著孩子到那邊去。”賈雨村整個人都埋在陰影裏,看不見表情。


    等著郝偲出去,賈雨村站起來,在房間裏麵來迴踱步著。賈雨村覺得自己好像大海波濤中一葉扁舟,隨著風浪起伏,隨時會被波濤吞噬,也會被波浪推上天,長出翅膀盡情翱翔。自己這一不險棋竟然成功了。看樣子靖王的心誌不小,眼看著太子連二連三的犯下致命錯誤,這會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北靜王怕是徹底完了,皇上早就對異姓王心存忌憚,誰知那四家還不知道收斂,皇帝一個個的收拾下來,就剩下北靜王根基最深。他外聯絡甄家等功勳世家,內匡助太子,希圖擁立之功。皇帝豈能饒了他去!北靜王倒了,太子就是風中之燭,未來的儲君非靖王莫屬。


    賈雨村想到這裏不由得熱血沸騰,自己在紅塵之中打滾這些年,沉沉浮浮,看多了世態炎涼,練就出來一副冷酷算計的心腸。還不是為了能一朝成名,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但是靖王對自己不冷不熱的,自己都把話說打那個份上了,誰知靖王還是嘻嘻哈哈的,沒有明確態度!自己費盡心機給太子挖坑,總算是斷送了太子的臂膀,接下來要把太子拉下來易如反掌。可是自己忙了一場功勞記在誰身上啊。賈雨村頓時激靈一下,自己好像還沒攀上靖王這棵大樹呢。他怎麽能犯這麽低級的錯?自己一個混跡江湖多年的老油條別是被靖王一個毛頭小子給耍了!


    想到這裏的賈雨村立刻待不住了,學成文武藝,買與帝王家,自己別是一廂情願。“來人,我要出去——”賈雨村把到了嘴邊的靖王府硬生生的咽迴去,思忖一下,慢慢的說:“我出去走走,若是夫人問起來,就說我有公務,晚上不迴來了!”


    他的心裏浮現出一張溫柔的臉,那個女人倒是很對自己的脾胃。有的時候賈雨村甚至覺得薛寶釵才是真正明白自己心思的人。


    此時的靖王府上,顧直正和靖王議論著接下來皇帝會怎麽辦。靖王帶著幸災樂禍的口吻說起著那天的情景:“你走了之後,父皇的臉色真是難看。北靜王大概知道了消息,趕著進宮來認罪,他倒是狡猾得很,隻說是底下的奴才和曹伯晏有私仇,因此才會擅自到牢房裏麵意圖刺殺。還射影含沙的說什麽,刑部牢房看守不叫奸徒有空子可鑽。誰知他辯解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皇上狠狠地嗬斥一頓。現在皇上想要趁機削去北靜王的王爵。”


    顧直聽著靖王洋洋得意的語氣,心裏忽然一動:“我最疑惑的是,柳湘蓮抓了黃新基的事情京城幾乎無人知道。怎麽那邊這樣快得了消息,牢房那邊是斷然不會泄露消息的。我聽說是有人幫著太子打探出來這個消息。那個黃新基當初還死咬著不肯開口,結果差點被人毒死了。那邊對他鍥而不舍,再三追殺。黃新基對那邊徹底沒了幻想。但是就差那一點,黃新基就被人滅口了。”


    “有這樣的事情?你是懷疑誰呢?”靖王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但是隻一瞬間就恢複了正常,隨即做出來關心的樣子。


    “哦,也沒什麽厲害人物。人家都說賈雨村在地方上做官的時候,刑案判斷第一,今天看起來,他追尋蛛絲馬跡的本事還真是厲害呢。他竟然能從一個公子哥兒隨口的閑話裏麵聽出來端倪,這個消息怕是這位內閣紅人的手筆呢。怎麽殿下不知道嗎?” 顧直這些天心裏的疑團來越大,賈雨村到底是站在那一邊的,對於這位從小的玩伴,執著找了自己這些年的朋友,顧直有種陌生的感覺。


    “還真是個腳踩兩條船的老狐狸啊!是他給東宮那邊透露消息。這個人深不可測。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你放心不管是誰,都趕不上你在我心裏地位。那個賈雨村,不可不用,但是也不能全用啊。我也是有點摸不準頭,他是真心投靠呢,還是別有所圖?”靖王倒是沒什麽遮掩的,把賈雨村最近似有若無的靠近和顧直說了。


    “……你知道,我是個直脾氣,就算是在父皇跟前也不會說違心的話。在好些政務上我和徐元直意見相左,他要藏富於民,可是你看看,他那叫什麽藏富於民。田地都被大戶占了,等著國家要用錢的時候誰肯拿出來。老百姓越發的沒活路了。我上折子提出推行改稅的事情。那天就在皇上跟前和徐元直嗆嗆起來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現在我還需要韜光養晦,但是有些事情不能模糊曖昧。誰知賈雨村竟然暗中幫著我。叫徐元直在父皇跟前沒臉。其實這還罷了,但是仔細想想,賈雨村從叫賈政交出來甄家藏匿的財務開始,好些事情看去來是明著幫著那邊,其實每次都是咱們占了便宜去。要不是上次,徐鶴也不會這麽快的被拉下來。”靖王望著遠處,陷入沉思。這個賈雨村就好像是萬花筒,不知道下一秒會變出來什麽花樣。


    顧直沉默了一會,揉揉眉心:“我也是看不透,連著我的嶽父,都已經是老成精的人了,也是叫我小心著這個人。當初他還在我嶽父家裏做過西席先生呢。誰能想到一個當初因為貪墨被彈劾的官員一轉眼成了炙手可熱的人。”


    “咱們要做的事情,可不是什麽請客吃飯,誰知道最後是什麽樣子。母後說父皇看了徐鶴的供狀已經是連著幾天臉色不好了。現在可好了,又出來黃新基的事情。昨天父皇忽然問起來甄應嘉在哪裏。看樣子父皇是要下狠心了。”靖王端著茶杯,眼睛看著很遠的地方。


    聽著靖王的話,顧直心裏一動。接下來一切都要看皇帝的意思了。


    同樣在一個小小的宅院裏麵,也有兩個人在商量著事情。“你這個時候來,小心著你那位夫人不舒服。我在這裏很好,媽媽忙著為哥哥娶親,我在家裏還真的是多餘的人了。現在有個安身的地方也知足了。”寶釵一身半新不舊的裝扮,在燈光下越發顯得肌膚晶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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