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房裏, 黛玉已經卸了妝,坐在妝台前梳理的長發, 見著顧直迴來了, 看著鏡子裏麵的顧直笑著說:“叫我猜一猜大概是太子想叫你為了過繼的事情幫著說話了,真是可笑的很, 這是皇上的意思, 底下的人怎麽能改動的了呢。你這一天累了吧,我叫人拿了晚飯來。”


    顧直驚訝的看著黛玉:“你還真是神機妙算啊,怎麽知道是為了過繼的事情呢?”沒聽見黛玉露出來什麽風聲啊。


    黛玉挽了頭發,叫那些服侍的小丫頭們出去了,這個時候雪雁端著個食盒進來,抿嘴一笑:“倒也不是我們奶奶神機妙算, 實在我們奶奶得了先機。那天到那邊去給老太太請安, 誰知被二太太叫了去, 說了半天的閑話, 意思不過是大家都改幫著那邊的二老爺。現在二老爺巴結著太子呢,因為太子不高興把甄氏生的兒子過繼出去, 二老爺就要想辦法,因此就把主意打到了咱們家身上。誰教老爺以前和寧王爺是一處讀書, 一起長大的?奶奶不軟不硬的頂迴去, 誰知他們還不死心,竟然變著法的把咱們家摻和進去, 大爺可是答應了?”


    原來是這樣, 顧直沒想到這件事還有這樣的曲折, “怎麽沒聽見你和我說?也好叫我有個準備呢。”顧直洗了手坐下來,黛玉大概是剛沐浴完,身上還帶著淺淺的香氣特別的好聞,顧直忍不住拉著椅子想著黛玉那邊靠了靠。


    黛玉把玩著手上的絹子,無奈的說:“我想這樣的事情,他們應該不會輕的摻和進去,隻要我一口咬死了,舅媽那邊也該放棄了。誰知他們真的昏頭了,也不看看時候,這會大家都避之不及呢,他們卻敢逆潮流而上,真是勇氣可嘉的很。”說著黛玉臉上忍不住露出來些鄙夷的神色。


    對於二舅舅和舅媽,黛玉已經是無話可說了,黛玉沒想到這幾年二舅舅和舅媽越發的荒腔走板,想想真是可笑,以前自己還認為二舅舅是個關心晚輩的人呢。誰知竟然是這樣一個鑽進了功名利祿裏麵毫無感情的人。


    顧直嗤笑一聲:“你不知道這裏麵的緣故,你看那些做貪官的,他們不知道貪贓枉法早晚會被查出來,到時候身敗名裂,十年寒窗就毀於一旦嗎?他們當然知道,有些人在伸手撈錢之前可是仔細的研究過國家的法度,等著被人抓起來,那些人一張嘴對著法度的熟悉程度比辦案的官員還要熟呢。他們知道自己辦的事情不對,可是卻被內心的欲望給逼上了這條路,他們的理智早就沒了。你想,你哪位二舅舅這輩子大概最在乎的便是在仕途上有些作為,可惜偏生讀書不能中舉,走科舉的路不成,好容易憑著祖上的功勞,得了皇上的恩典,補上個卻,但是你想想,他那個性子和心胸本事憑著政績想要在再進一步也是難了。你二舅一直是依附在東宮的。以前甄應嘉在,根本顯不出來他什麽,現在甄應嘉倒黴了,太子身邊不少的臣子因為受牽連,可不是就顯出來他了?濫竽充數的典故你怎麽就忘了呢?”


    黛玉仔細想想,忍不住笑起來:“你說的對,我這位二舅舅若是老實的守著自己的位子,還能落下個勤謹二字。要是想走終南捷徑隻怕是要摔下山了。你可答應了這件事了?我可是不假辭色,冒著得罪人的風險迴絕了。”


    “你放心,得罪人,是因為別人覺得你能背得罪,隻怕是現在你這位二舅覺得我們是他的福星呢。等著明天太子的賞賜下來,才有好看的呢。”顧直對著黛玉一笑,簡單說了在東宮的情景。


    黛玉忍不住歎息著說:“你這一招嫁禍於人真是——看起來太子倒是個重感情的人,他對著側妃甄氏也算是盡心盡力了。隻是這樣的感情,未必能有好結果。皇上這是在試探太子的態度呢,他若是求到了皇帝跟前,豈不是說明東宮和甄應嘉是一條船上的。甄應嘉在江南經營的勢力,一點點的被查出來,皇上肯定是心驚的。這個時候太子出來求皇上收迴成命?這不是明著說甄應嘉經營的勢力都是為太子預備的。太子正在盛年,可是皇上依舊是春秋鼎盛,皇上豈不會生出來疑慮和忌憚之心?”


    “原來我身邊就有個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我幹脆請奶奶在我身邊做幕僚罷了,肯定比她他們都強呢。真是上天對我不薄,若是奶奶是個男人,今後的朝堂上隻怕是沒有我站的地方了。位列三公算是什麽,怎麽也該是國家柱石不是?”顧直和黛玉戲謔起來,黛玉嬌嗔的對著顧直啐了一聲:“你嘴上說的都是什麽沒正經的?仔細著叫先生們聽見了。我知道什麽呢,不過是整天在家裏看孩子罷了。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現在都是承蒙大爺熏陶教導的。”


    言下之意是黛玉成了現在的樣子,都是顧直的功勞了。


    顧直聽著黛玉的話,忽然收起來玩笑的神色,神色嚴肅的低著頭,若有所思,半天也沒說話,黛玉看著顧直忽然沉默起來,以為是自己開玩笑過了,忙著說:“都是我玩笑的話,你怎麽了?”


    “不是,都是我不好。想著以前,妹妹是個謫仙一般的人物,都是我,叫你沾染了塵世之間的算計和陰謀詭計。是我連累了你了!”顧直想起來,以前黛玉做姑娘的時候詩意的生活,真正是的纖塵不染,誰知和自己成親之後,黛玉卻每天被那些俗事給纏著不能脫身。一會是家裏的瑣事,還要教養孩子,外麵那些人來來往,更要擔心自己在官場上的爭鬥和算計。


    顧直忽然覺得自己很有罪惡感,他把一個不沾凡塵的仙女變成個世俗婦人了。黛玉沒想到顧直會這樣的反應,她愣了一會,忽然笑著說:“你發什麽瘋病呢?我本來是個凡塵俗世的女兒,怎麽就被你沾染的市儈了?這是紅塵三千的凡塵俗世,又不是神仙清淨之地,既然生在這個紅塵之間,就要順應變化。或者是你覺得我也變得市儈無趣了,想要爬牆,拿著這個話做借口不成?”


    經曆這幾年的婚姻生活,黛玉慢慢的明白了。既然生而為人,肯定要麵對各種各樣的煩惱,要想做到脫離凡塵俗世,就算是像妙玉那樣遁入空門也是躲不開凡塵俗世的滋擾的。和顧直這幾年,黛玉感受到丈夫的疼愛和嗬護,對比著迎春等的遭遇,黛玉明白自己已經是很幸運的了。人都是要長大的,總也不能站在雲端畢竟這是人世不是天上。


    顧直忙著做出來害怕的樣子,站起來對著黛玉連連拱手:“不敢,小的若是有二心,立刻死在奶奶跟前——”


    黛玉捂住顧直的嘴嗔怪著說:“你胡說什麽!”


    一時飯畢,奶娘帶著孩子過來,顧直在燈下帶著兩個孩子玩耍,黛玉看著父子三個,心裏生出來無限的滿足。


    等著晚上安歇了,顧直伸手摟著黛玉的肩膀,深深嗅著黛玉秀發裏散發的香氣:“真香啊,你調製的熏香真好,叫人聞了渾身舒泰,那天奶奶也給我調製一點如何,放在身邊等著累了拿出來聞一聞,正好能提神。”其實是黛玉身上的氣息總能顧直焦躁的情緒緩和下來。


    “真是奇了,你也知道我不怎麽喜歡熏香的,更別提是調製熏香了。若是你想要什麽異香,哼,薛家有個方子呢,我求了來,給你花兒,朵兒,霜,雪的炮製如何?”顧直提起來熏香,黛玉還為了當初那個冷香丸耿耿於懷呢。


    顧直張著嘴無聲的大笑著,他最喜歡的便是黛玉這樣可愛的性子,感受到身後的人笑的渾身哆嗦,黛玉臉上一紅轉過身佯怒道:“你個促狹鬼!拿著我尋開心!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奶奶高抬貴手,仔細著手疼,我明天還要到東府那邊赴宴呢!還請奶奶手下留情,若是我帶著幌子過去豈不是損壞了奶奶賢德的名聲?等著我迴來了,跪搓板還是罰跪,我都領了!”顧直趕緊對著黛玉求饒,一雙手抱著黛玉,趁機吃豆腐。


    黛玉臉上緋紅氣喘籲籲的說:“你就知道欺負我,那邊珍大哥哥叫你什麽事情。對了四妹妹的事情,我有些擔心呢。那天鳳姐姐說的話,我仔細想了半天,不是老太太狠心不管她實在是沒辦法。攤上那樣的哥哥嫂子,還真不如孤身一人來的好呢?這樣的哥嫂,有還不如沒有!隻要珍大哥沒拿著四妹妹做親生妹妹,她隻怕是好不了呢。”


    顧直聽著黛玉的話心裏一動:“我想這個事情未必不是珍大哥不顧念兄妹之情,你在那邊也是住過幾年,東府那邊對四妹妹如何?珍大哥那個人別的不說了,在維護自己家人上還不至於如此冷血。這個問題多半是出在了你個珍大嫂子身上。你沒察覺出什麽?”


    黛玉聽著顧直的話,頓時愣住了。現在賈家上下都認為是賈珍糊塗,給親妹子選個紈絝子弟,在賈家兩邊所有人的眼裏,尤氏不過是個老實,懦弱沒主見的人!她既沒有鳳姐的潑辣,也沒邢夫人的貪婪愚鈍,更沒有王夫人好壞不分,也不像李紈那樣孤獨冷漠,尤氏就像是個背景板,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若是說席春的事情是尤氏搞鬼!黛玉咬著嘴唇,陷入了沉思。這些年尤氏的點點滴滴都在黛玉眼前一幕幕的閃現。


    “是了,我現在仔細想才明白過來。那裏是珍大哥不待見自己的妹子,是珍大嫂子,她好像故意叫四妹妹遠著自己的哥哥,遠著東府的人,遠著所有的人呢!”想起來尤氏對著這些姐妹們都不怎麽親近,見著了也是麵子上的事情。尤其是對著惜春,黛玉想起來好幾次賈母帶著她們姐妹到那邊玩去,每次都是惜春不肯去。其實按理說,東府才是惜春的家呢,怎麽惜春倒是不去。可是那個時候誰都沒注意,都是人為惜春的脾氣古怪,或者是她年紀小,耐不住,不方便過去。


    現在想起來真是可笑的很,姐妹們在一起玩耍,惜春的性子也不見多古怪,而且姑娘身邊不少的下人服侍,怎麽就不方便了。就連著寶玉在那邊玩累了都能睡在秦可卿的房裏,惜春是那邊名正言順的小姐,按理說就算是怠慢了別人也不能怠慢她不是。


    可是惜春竟然絕不踏足那邊,那個時候惜春年紀還小,能叫一個孩子這樣堅決,肯定是事出有因呢。而且惜春這些不合群甚至是有些無禮的舉動,賈母卻裝著不知道,惜春身邊的奶娘嬤嬤都從不勸解。最可怕的是,好像一年賈敬過生日,王夫人和邢夫人帶著大家過去,惜春竟然也沒去。要知道賈敬可是惜春的親生父親呢,哪有做父親的生日,女兒跑了的?但是當時誰也都沒提,惜春身邊的奶娘隻說是姑娘身上不好,賈母也就順便說:“既然身子不好,就留下來陪著我作伴!”好像賈家上下都在暗許了惜春這些舉動。


    有幾次尤氏到賈母這邊,黛玉想起來尤氏和別的姐妹都是有說有笑的,唯獨是對著惜春不苟言笑。


    還有就是,尤氏那邊得了什麽新鮮的東西會送到這邊來,但是尤氏似乎根本沒給惜春送過什麽東西。賈珍繼承了賈敬得的爵位,東府一切都是他的,但是惜春竟然是榮國府這邊供養著和迎春探春一樣。固然賈母不會計較這個,但是賈珍卻裝糊塗不成?還是賈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妹子是那邊養著的?惜春生病尤氏也根本不來看望,撐死了叫個人過來看看。


    黛玉把疑惑和顧直說了:“你不說我還沒想到這一層,以前竟然是疏忽了!珍大嫂子真是的,怎麽也算是做嫂子的人,四妹妹一生下來就沒了母親,父親整天在城外念經,正是長嫂如母誰知她卻是一點都不顧情麵。


    “凡是必有因果,我想珍大嫂子不至於是單純的餓容不下小姑子,四妹妹出嫁不管是家給誰都是一副嫁妝罷了,我不相信她一個誥命夫人連著這點都舍不得!隻怕是這後麵有什麽緣故呢!”


    顧直心裏有了打算,預備著明天到賈珍那邊探下賈珍的口氣。


    第二天顧直也不著急著過去,隻是按部就班的先給林如海請安,一家人吃飯,林如海年底下事情多,也就到衙門去了。顧直則是先看著黛玉安排家務事,接著又看了孩子上學,領著兩個孩子念一會書,等著午飯之後才動身到那邊去了。


    到了寧國府的門前,因為賈敬沒了還沒一年,寧國府門前還是掛著白色的燈籠,門神和對聯還沒米黃色的紙張糊著。一個小廝見著顧直騎著馬來了,趕緊迎上來,笑嘻嘻的打千:“是顧大爺來了,我們大爺一早上就等著大爺呢!”


    顧直翻身下來,對著那個小廝說:“這些日子不見,你們老爺沒了,你們大爺現在怎麽了?他一定是在家守孝辛苦了,可要注意身體才好。”聽著顧直的話,那個小廝臉上露出個古怪的神色,忙著情顧直進去,嘴上支支吾吾的說:“還好,我們大爺托福一切還好。”


    說著到了二門前的夾道,顧直見著夾道上豎著幾個鵠子,應該是賈珍在家裏練習騎射了。顧直忍不住笑著說:“你們大爺還真是不忘祖上軍功起家的,趁著這個時候正好在家練習。”


    那個小廝則是得意的說:“正是呢,我們大爺說不能丟了祖宗的傳統,還特別約了一些親友一起練習呢。等著再過一會沒準就更熱鬧了,等一下不少人都要來一起練習。”等一下來練習射箭?顧直看著已經開始西斜的太陽,頓時明白了這不過是賈珍的幌子罷了。等一下就是天黑了,他們那裏是來射箭的,是喝酒賭錢的。


    正說著賈珍親自迎接出來,笑嘻嘻的拉著顧直的手:“恭喜,你高升迴京城,我應該是到碼頭上親自迎接,可惜我現在不方便,也隻能罷了。等著我服滿之日一定要好好地為你辦一桌酒,大家熱鬧下。”說著賈珍殷勤的問了顧直路上是否順利,迴京之後可見了皇上不曾。


    顧直一邊和賈珍寒暄一邊到了賈珍的書房。兩個人說了一會閑話,忽然賈珍臉臉色一變,對著顧直歎息一聲:“那件事想來老弟是知道了,我一向是拿著你做兄弟看,有什麽事情也不瞞你。上次兵部的差事承蒙關照,我就知道你是個信得過的兄弟。這次,我又要厚著臉求你了。我雖然交遊廣闊,可是真正能叫我真心相托的隻有賢弟一個人了。這關係著我寧國府幾代人的臉麵!!”說著賈珍站起來對著顧直深深一躬,一揖到底,大有顧直不答應就不起來的樣子。


    看著賈珍的表現,顧直想起來昨天晚上和黛玉的議論,看樣子惜春和她的哥哥嫂子真是有些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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