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二郎見青黎搬出衙門來說事,被他駁迴去了,現在又搬出“王法”這東西來壓他,黃二郎聽著就笑了。好個不開明的小子,你說衙門,老子我還勉強曉得是個什麽東西,但你要是論王法,那可對不住,從小到大,我從來還沒聽說過什麽王法。不過你想玩玩就陪你玩玩,等爺玩累了,嘿嘿,亂刀下去拿你來喂俺家的黑子!


    黃二郎心裏想著便不由地冷笑幾聲,接著一改麵色,換上一副極為受教的樣子,微微翹起嘴角歡喜地道:“說得對,說得極對!衙門是燒了,但王法總在的。”說著黃二郎一副興奮地樣子來到那三具屍體前,特意指著王大胖的屍首,對青黎道:“王法是個好東西,有它在,這……非但與我黃某人無關,而且也牽扯不到我們黃孔兩家,妙很啊!”


    青黎很誇張地點了點頭,也繞到那黃二郎的身邊,將燈籠往那王大胖的臉上一照,右手悄悄擋在嘴角邊,迎著黃二郎的側臉,耳語道:“黃老爺,這是誰?”


    黃二郎順著燈火瞧了瞧,好像王胖子臉上就寫著青黎要耍什麽把戲似得,但黃二郎猜不透青黎,此時便隻得照本宣科,迴答道:“王胖子!”


    青黎眨巴眨巴眼,還是看著那王胖子,在黃二郎的耳邊道:“他可是你們黃家的人?”


    “是,那又怎樣?”黃二郎被青黎這兩句毫無鋒芒的話問的一時口納,越發不曉得青黎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青黎此刻又是一番誇張地點頭,接著轉迴眼來,看住黃二郎,一手指著腳下問到:“黃老爺剛才說了,但……我沒聽清楚,這究竟是哪啊?”


    黃二郎一聽這話,便知道其中一定暗藏玄機。這黃二郎是黃天霸的親弟弟,雖然拳腳功夫要比黃天霸遜色些,但腦子卻是一頂一的好使。此刻這黃二郎將青黎前前後後的話這麽一迴味,便曉得青黎嘴上的厲害了。但此刻他深知,自己之前的話將自己的後路給短送了,但他心裏也不慌,憑著自己的小聰明還是有些僥幸可以占,大不了快刀斬亂麻,直接殺人滅口!


    黃二郎暗中打定了主意,心下滿滿當當全是底氣,開口便道:“年紀輕輕就耳背,那可不大好,老爺我說了,這裏是華陰縣!”


    青黎一聽大搖其頭,舍了黃二郎,走到那帳房先生麵前,將燈籠往他眼前一抬,問道:“老先生,這兒黑麽?”


    那帳房先生是孔家的人,方才見青黎一來就讓黃家鬧了人命,剛才卻又和黃家附耳攀談,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這一切早讓他一下糊塗了。此刻青黎又把燈籠打在他麵前,本來就亮堂的院子,現在更晃眼了,卻聽他問了這麽一個奇怪的問題。那帳房就開始懷疑青黎這人的腦子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但此刻他迎著青黎那雙攝魄的眸子,也隻得照實迴答:“不……不黑。”


    青黎又是誇張地搖搖頭,故意拖著長長的腔調說道:“我怎麽覺得,這裏黑得很啊,漆黑!可謂伸手不見五指……”說著青黎拿燈籠一指黃二郎,又看住那帳房先生問道:“我記得他開始說的,不是這句,你告訴我,這裏是哪?”


    黃二郎一聽青黎這話,便知道青黎不是那麽好糊弄過去的,現在是要逼的他無路可走。黃二郎此刻已不關心那帳房先生所給的答案,本就兩家人說不得一家話,隻是暗中已經嘎巴嘎巴地攥緊了拳頭。


    “這裏……是華陰縣,卻沒錯的。”


    帳房先生憋出這麽一句話來,出乎了黃二郎的意外,也讓青黎不得不多說一句。


    青黎又搖搖頭,走迴到黃二郎麵前,指著那帳房先生道:“黃老爺,你可說得真不錯――耳朵背了可真不好!”說罷,將聲音提高了些接著說道:“黃老爺方才可是當著大夥的麵說了,這兒――是孔記染坊!”


    青黎說著,雙眼緊緊盯住黃二郎,質問道:“你黃家的人,死在孔家的院裏,與你怎麽沒有關係?我看非但你逃不脫,就是黃孔兩家都有幹係!”


    青黎這一句話點破了要害,院裏的眾人才恍然大悟,啊的一聲驚唿。


    黃二郎此時卻不急,略帶一股蔑視地道:“就算有牽連,那又怎樣!”


    青黎踏上一步,緊頂著他的話頭道:“有牽連,就要管!”


    “衙門沒了,誰來管?劉縣令?”說著黃二郎就笑了。


    “劉狗官死了,我來管!”


    “好!”黃二郎一拍手,接著大聲道:“官司你來管,王法我來定!”


    “哦?那我來問你,在這華陰縣裏,你算老幾?”


    黃二郎本來對答如流,心裏正爽快了,青黎卻又沒頭沒腦地拋出這麽個問題來。他心下一盤算,孔家除了有幾個臭錢,存些個臭糧,我們不得不買他個麵子,不然他們又算老幾。所以這華陰縣裏,除了大哥,自然是我。於是便十分得意地張口便答:“算老二!”


    青黎本來那話的意思,是這華陰縣裏他沒資格定王法。卻沒想到那人自報家門算老二。這麽大個便宜不占,那青黎還是青黎麽,於是二話不說,青黎跟著大聲道:“巧了,恰好我算老大!”


    黃二郎一聽就知道青黎占絕了他的便宜,心裏噌的一下就火了,指著青黎便怒道:“你他麽的算什麽東西!”


    青黎一見黃二郎火了,便更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非但不讓他把這火消了,而且還要往上添把柴!於是青黎斯斯文文地對著黃二郎道:“東西可不敢當。這華陰縣裏也隻有您才配得上,是個東西!”


    青黎這話說得極地道,不但讓自己從東不東西的話頭裏全身而退,而且還打了一招太極拳,反將那黃二郎陷到這兩麵不是人的境地去。


    黃二郎也是個聰明人,這樣的話,別人聽著偷笑,他心底也清楚的很。氣的隻喘粗氣,鼻子猛地一哼算是反駁。


    青黎瞧他的樣子就更樂嗬了,故意放低了姿態,誠慌誠恐地陪著笑臉道:“黃老爺莫氣,莫氣~我說錯了,算我說錯了還不成!嗬嗬”


    黃二郎在大家麵前丟了臉麵,正想一腳踢翻青黎,殺了了事。卻沒想到,青黎立刻擺出一副知錯就改的謙卑模樣。


    就在黃二郎被他這句話說得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青黎一拍大腿,接著說道:“黃老爺這麽嬌貴的人,就不是東西嘛!”說著青黎將燈籠往黃二郎的臉上照著,接著道:“黃老爺,你說是不是?”


    黃二郎被青黎弄的左右都不是人,一時氣急,爆吼一聲:“你才不是東西!”


    青黎不等他發作,搶先一步說道:“那好,黃老爺是個東西,錢在這兒,我買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頓時讓在場的人都傻了眼,都不知道青黎這壺裏是撒的什麽尿。


    那孔家的帳房算了一輩子的賬,天天和錢打交道。平日裏布匹生意好,他隻往那錢櫃一站,客人把挑好的布匹往懷裏一架,說一句“我買了”,他便打著算盤伸手借錢。而此刻這帳房本來就被這裏的氣氛搞得緊張,如今一聽青黎說“我買了”,腦子裏便是一哆嗦,不知怎的張口就來了句:“好嘞!”說著便操起了算盤。


    就在帳房伸出那隻要錢的手時,他才迎著黃二郎惡毒的眼神,一下警醒過來。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話已出口,真當尷尬的要死。帳房心裏更緊張了,想打個圓場把這氣氛糊弄過去,於是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買……買水麽?”


    青黎唇角掛起一絲嘲諷,指著黃二郎說道:“對!買這個水貨!”說著把右手準備好的錢,華麗麗地拋給了帳房先生。


    那帳房先生眼瞅著那錢過來,趕忙雙手去接,那狼狽樣子暫且不說,就他再展開手掌的時候,那臉對著黃二郎就綠了。那帳房先生見黃二郎死死地盯著他,心裏更是繚亂如麻,順著他的目光,低聲下氣地說道:“……一文?”


    黃二郎本來就蓄力要大打出手,此刻一聽他所言,心裏的火氣就再也壓不住了。


    其實話說迴來,鬥嘴這事,可是個技術活。不但要鬥智,還要鬥心機。城府越深,就越能屹立不倒。而且,在鬥嘴這方麵,心裏火不得,這是道紅線,誰急誰輸!


    剛才黃二郎在大家眼前的麵子被青黎刮去了三層,現在又讓這孔家的帳房給往上給抹了把黑。他心裏的暴脾氣哪裏還忍得住,大喝一聲,抬腿便是一腳。朝著那帳房先生,連桌帶人一並踹出老遠。


    黃二郎這一發作,就像吹響了一個衝鋒號似得。背後那些平日猖狂慣了的潑皮便一窩蜂似得舉刀朝青黎砍來。


    青黎心裏早就料到他們會突然發難,將燈籠往那衝來的潑皮臉上一丟,趁著那些人被燈火晃著雙眼的時候,雙腳接著地力,猛然超前躍起,一招連環鴛鴦腿,將那麵前三人盡數踹飛。


    本來黃二郎就在青黎三步之內,再加上他踢翻帳房先生,前招使盡,後招接連不上,青黎本來可以一招將他製住。但那樣豈不是很沒趣,青黎耍鬧的性子又被鉤了起來,還要好好鬧他一鬧,讓他們第一次就得深刻曉得,青黎這位爺是真惹不起。


    青黎一招耍罷,餘光便瞧見了左前方有個潑皮揮刀上到跟前。青黎故意裝做沒瞧見的樣子,迴頭向黃二郎道:“我這一腳,踢得比你爽快!”他這是在故意氣黃二郎,一句話剛說罷,腦後就掠起了刀風。


    青黎頭也不用迴,猛地半側旋了身子就是一腳,那刀鋒還沒落在青黎身上,就已經被他踹了出去。青黎這一腳用了七分的功力,不但踢碎了那潑皮的五髒六腑,而且踹得那廝去勢不止,又連番撞倒三四個潑皮。


    眾潑皮一瞧,他麽的,在華陰縣還從來沒人敢動黃家的人,這小王八蛋,反了!於是那院裏持刀的那二三十個打手直接揮刀,一起向青黎劈來。


    黃二郎一看自家殺氣騰騰,不由得又張狂起來,看著青黎嘴角邊一陣冷笑。旁邊侯著的小廝趕緊搬了把交椅來,放在房簷下的高階上,請了黃二郎大刺刺地坐在了上麵。


    此刻在院裏的青黎正遊走在這二三十人的刀光劍影中,好像那兇神惡煞的一夥人在陪青黎跳著一隻極為詭異而又有趣的舞。


    如果說換了半年前的青黎,或許還有可能會被黃二郎這亂刀砍來的陣勢唬住,但現在,經曆了金戈鐵馬的殘酷,哪裏還在乎這樣的一群烏合之眾。在青黎眼裏這就是小打小鬧,要是太當真了,反而自己還覺得丟人!


    青黎此刻就是在娛樂這些打手潑皮,將自己悟到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在他騰挪之間,便借力打力,借刀出刀,仿佛青黎就是一股旋風,但凡近了他身,無論是拳腳還是刀刃,都會在他一撥一送之間弄得不聽使喚,不是幫他架住同夥的殺招,就是被他把殺招鬥轉星移到同夥的身上。


    那群潑皮不曉得青黎耍的什麽把戲,無論他們下如何猛烈的殺招,都是見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鬥了半晌,別說亂刀砍翻青黎,就是想沾沾青黎的衣角都愣是沒做到。


    這下可讓坐在上麵的黃二郎著急了,但他瞪大了雙眼,再怎麽瞧也瞧不出青黎在這人堆裏是怎麽個打法。方才那三個人死的就蹊蹺,讓黃二郎不禁多留了個心眼,顧而在鬥嘴的時候,就是再生氣自己也努力忍著,沒和青黎發生拳腳的來往。不是這黃二郎客氣,而是這黃二郎很鬼精,他搞不明白的事情要先讓手下去搞,這樣他才在華陰縣裏很少有過丟麵子的時候。


    但這次,黃二郎眼瞅著他那幫子打手就是再打下去也拿青黎沒辦法,搞不好最後要出事。別瞧此時的黃二郎一屁股穩當當地坐在交椅上,其實他這心裏頭早空當當的沒了底。


    黃二郎朝旁邊一擺手,立刻一個侯在一旁的小斯就快步上前,俯首貼耳。


    黃二郎與他一陣耳語後才重新挺起腰聲,底氣衝衝地道:“聽明白了沒有!”


    那小斯在麵前一抱拳道:“明白,小的這就去!”說罷便快步朝門再跑了。


    黃二郎得意地翹起嘴角,等目送著那領命的小斯一路小跑消失在了門外,他才暗自吐了口氣。此刻黃二郎除了等之外,心底也沒有那麽慌了,於是招唿侯在一旁的左右去沏一壺茶來,很流氓地翹起二郎腿,一副饒有興趣地樣子看著下麵亂哄哄地鬧。你就好好得瑟,在我們黃家的地盤上,你頂多算個秋後的螞蚱,他麽的蹦噠不了幾天了,哼,一會兒就有你好看!黃二郎死死盯住青黎那張正玩的高興的臉,心底惡狠狠地咒罵起來。


    而此時的青黎一麵戲弄著黃家的那二三十個打手,也一麵留心著黃二郎的情緒。青黎見他麵色由急轉緩,還興致勃勃地泡上了茶,便知道一定是有什麽鬼點子給他壯了膽。嘿,你當是看猴戲啊,想置身事外,還由不得你!青黎心念一轉,便要尋黃二郎的晦氣。


    那二三十個黃家的走狗,到現在為止,青黎也算耍過癮了,就光他們自己人打傷自己人的也有大半,不但一個個頭破血流,而且心裏還得憋著悶氣。他們越氣越不服,下手就越狠越玩命,但後果也是明擺著的,他們自己人就越慘越悲催。可就在他們心裏漸漸有了顧慮,開始畏手畏腳的時候,他們就猛然覺得麵前的青黎已不再隻是一股旋風,而更像一座爆發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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