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夜,武鬆心中的怒氣依然難消。


    昨日黃昏之時,三人剛剛進了太原城,就聽聞了官驛周邊民宅被強占之事。再細一打聽,據說正是一隊剛入城的金兵所為。


    等三人趕緊到官驛附近時,周圍幾十處民宅的百姓已快散盡,隻有百餘人實在無處可去,望著自己的家園哀聲歎氣。不少年幼的孩子凍得直哭。


    此時已是臘月,這些無家可歸的百姓倘若露宿街頭,該如何熬過這寒夜?


    一想到此,武鬆的手已不由自主伸進了包袱裏,裏麵正藏著那對镔鐵戒刀。


    柳如煙連忙用眼神勸住了他。


    武鬆雖然怒火攻心,但也很快意識到在此地動手的後果。


    他隻能把手又收了迴來,雙目則死死地盯那麵插在官驛門口的旗幟:白虎旗。


    ......


    清晨的太原府,天剛蒙蒙亮,街市就已經喧鬧起來。


    在城西淨因寺的山門前,等待施粥的百姓早已排起了長隊,其中不少人正是昨日被趕出家園的百姓。


    經過一夜的煎熬之後,一碗熱騰騰的“臘八粥”對於他們而言,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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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因寺的方丈見湧來的百姓越來越多,連忙吩咐夥房的僧人趕快加緊熬粥,將昨夜備好米糧全部下鍋。


    作為城中最大的一座寺廟,淨因寺始建於魏晉時期,距今已有近千年。隻是近數十年來,由於宋皇獨尊道教,淨因寺的香火也冷清了許多。


    不過,寺院卻一直謹守著臘月初八施粥的傳統,那怕在人最少的年份,隻有十餘個香客會來領粥。


    隨著金人的到來,淨因寺的香火突然又旺盛了起來。


    原來,女真人在開國以前,就已有了佛教信仰的流行,迨建國後,它雖以武力滅遼,卻繼承了遼國盛行佛教的風習。


    去年冬天,金兵攻下太原府之後,免不了在城中劫掠一番,卻唯獨沒有騷擾寺院。不僅如此,金軍主將完顏宗哲還親自來淨因寺進香,並留下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香火錢。


    所以,從去年的臘八節開始,淨因寺在施粥時又熱鬧起來。直到今年,一早來等待施粥的百姓足有近千人,場麵十分壯觀。


    客棧裏也準備了臘八粥。


    因見亥言是位僧人,小二還多備了一碗,送到了房間裏。


    一邊喝著香甜的臘八粥,亥言和武鬆一邊商議著下一步的計劃。不一會兒,一身男裝的柳如煙也過來了。


    “怎麽樣,這客棧的臘八粥味道如何?”柳如煙一進門就問道。


    “娘子也喝過了嗎?”亥言嘴裏吃著粥,卻也不耽誤說話,“小僧覺得好喝。”


    “再好喝,怕是也比不了寺中的,那才是正宗的臘八粥。”柳如煙微微一笑,“不如奴家帶你去湊湊熱鬧?”


    聞聽此言,亥言立馬就明白了,柳如煙必定不是要帶自己去喝粥的。


    “娘子莫非已經探聽到什麽消息了嗎?”亥言放下了粥碗。


    “還真是什麽也瞞不過你。”柳如煙迴身


    將房門關上,然後坐了下來。


    “離此二條街外,有一座淨因寺,此時正在施粥。”柳如煙道,“奴家一早就去了一趟,你猜發現了什麽?”


    “娘子為何一早就去了寺廟?”亥言沒有接柳如煙的話,卻反問道。


    “你這小和尚,真是和尋常人不一樣。”柳如煙笑了,“你忘了,昨日那些被霸占民宅的百姓了,奴家原本是想給他們送些錢去。結果,一去才知道,很多人天沒亮就去了淨因寺,等著施粥了。”


    “娘子去送錢了?那娘子的錢是從何而來?”亥言越聽越納悶兒。


    柳如煙又笑了笑,“你莫非又忘了,奴家在杭州時是做什麽的了?”


    “啊,煙兒你已經去打......”武鬆原本想說“打劫”,可突然又覺得不妥,於是生生把“劫”字咽了迴去。


    “哥哥莫怪,奴家隻是去了一家金人開的銀鋪一趟,趁夜借了些銀兩而己。”柳如煙道,“劫富濟貧這種事奴家本就順手,何況劫的還是金人。”


    “煙兒,你為何獨自前去,不叫上我?”武鬆麵露慍色。


    “是啊,如此好事,娘子怎該獨享。”亥言也一臉掃興。


    “哥哥莫惱。”柳如煙連忙道,“奴家隻是昨日見你怒氣難消,擔心你到時候動了殺機,所以才未與你說。”


    “娘子的擔心倒也不無道理。”亥言眼望著柳如煙,又衝武鬆努了努嘴,“師兄方才喝粥時還悶悶不樂呢。”


    “煙兒用心良苦,我又豈能不知。”武鬆自然也明白了柳如煙的心意。而且他的確對昨日之事還有些耿耿於懷,恨不得衝進去官驛去,殺光那幫強占民宅的金兵。


    “不過哥哥不用擔心,奴家以為我等很快就能出手了。”柳如煙又道,“這也正是奴家要請你去喝粥的緣故。”


    “煙兒快說,究竟是何事?”武鬆立即雙目一亮。


    原來,柳如煙一早去了淨因寺之後,發現山門前主持施粥的除了寺中方丈之外,還有一位金人將官。


    此人端坐在山門前,四周還有一隊金兵護衛,看那架勢,官職不小。


    柳如煙隨即便向等待施粥的百姓打聽了一下,這一問才知,此人正是太原府守將完顏宗哲。


    而且柳如煙還從百姓口中得知,這位完顏宗哲每月皆會到寺中來進香,每次捐的香火錢據說也很可觀。


    所以,淨因寺這一年多來不僅新修了山門,擴建了僧舍,而且每月逢初一和十五皆會在寺前施粥,救濟貧民。


    在不少百姓口中,這位完顏宗哲儼然成了“活菩薩”。


    不過,柳如煙從不相信金人會如此心善。


    她趁著僧眾在門前忙於施粥的機會,從後院潛進寺中打探了一番。


    結果,在淨因寺的後院中,柳如煙果然有了意外發現。


    在後院的東南角,有一處小院,院中有座三層的小樓。從院牆和樓房的牆色來看,明顯是新修的。不過,院門卻上了鎖,門上還貼著“藏經重地,非方丈準許不得擅入”的紙條。


    門口則有


    四名僧人持戒刀值守。


    見有人把守,柳如煙便未敢再靠近,隻是伏在遠處觀察了一陣。


    她越看越覺得那四名僧人麵相不善--倒也不是長得難看,而是眉眼間沒有絲毫佛家弟子該有慈悲。


    此外,柳如煙還發現,此處小樓雖然看上去像是藏經樓,但藏經樓通常是建於一座寺院的中軸線上,哪有藏在角落裏的道理。


    而且,她一路在寺院中打探,在法堂北麵本有一大片空地,足夠修一座藏經樓了。但此處卻沿東西兩側各修了一排僧房,看樣子也是新造的。


    而靠東麵的那排僧房正好橫在去往藏經樓的路上,顯得頗為突兀。


    如此布局,實屬古怪。


    聽完柳如煙所言,亥言也覺得這淨因寺有些蹊蹺。


    “所以,娘子並非是請我和師兄去喝粥的。對吧?”亥言道,“那說吧,我等何時去探寺?”


    “等等。”武鬆突然打斷了亥言,“探寺?那白虎營,薑家槍呢?不管了?”


    “哥哥莫急,奴家豈能忘記此事。”柳如煙道,“不瞞哥哥,奴家昨夜還順道去官驛打探了一下,若是沒有意外的話,那白虎營今日應該還不會離開太原。”


    “哦,何以見得?”武鬆道。


    “官驛內酒氣衝天,不少金兵皆喝得酩酊大醉,到子夜還未休。奴家還看見,有金兵將青樓女子帶迴了官驛。”柳如煙道,“哥哥想想看,這像是次日要開拔的樣子嗎?”


    “這倒是有些古怪了,若是陝州軍情緊急,這白虎營應該加緊趕路才是。”武鬆道,“卻為何在此地逗留?”


    “這也不難猜,說明白虎營此番來太原並非隻是路過,定是還有其他事情。”亥言道,“所以為首之人才敢如此放任手下作樂。這倒也好,我等正好先去探探那寺廟裏的古怪。”


    “嗯,那我等就先去探寺。”武鬆也點了點頭,“隻是不知道這白虎營會在此地逗留多久?”


    “這也不難,奴家看那官驛之內少說住了二三百人,加上四周強占的民宅,這隊人馬怕是有近千人。”柳如煙道,“如此一支隊伍有何動向又豈能不為人知。”


    “哎呀,師兄。你笨死算了。”亥言終於忍不住了,“你以為娘子昨日為何選了這間客棧?這裏酒又難喝,上房也沒了。還不是因為此地就和那官驛隻隔了一條街嘛。他那邊馬隊一動,馬蹄聲就吵死你了。”


    “你說這些,哥哥他自然知道。”柳如煙此時道,“興許隻是昨日光生那金賊的氣了,哥哥才沒想這麽多罷了。”


    “嗬嗬。”武鬆有些尷尬地了摸了摸腦袋,“見笑了,見笑了。昨日是有些氣過頭了。”


    “那敢問娘子,我等該何時去探寺呢?”亥言問道。


    “那還用問,自然是夜深人靜之時。”柳如煙道。


    “那眼下去哪?總不至於在這客棧裏發呆吧。”亥言又道。


    柳如煙抿嘴一笑:“你不是嫌此處的酒難喝嗎,那就喝好酒去。如何?”


    “甚好!”武鬆已經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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