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隻喝了一半,但眾人的興致已不在酒上。就連武鬆的酒杯裏也還有半杯葡萄酒未飲,但人已經率先奔向了門外。


    還是那片山間的空地,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斜灑而下,頓時又多了幾分生氣。


    柳如煙手裏拿的不是劍,而是一根竹杖。但那不是一根普通的竹杖,而是按約二尺刃長削成的竹杖。


    站在對麵的則是喬三水,他手裏則是一杆真的長槍,隻不過卸去了槍刃。


    喬三水是主動請纓的。他雖然從小練的是雙槍,但在一眾人之中,他的槍法造詣自然最高。


    而且,相傳越女劍正是為克製長兵器而生,以長槍對練自然也是最優之選。


    武鬆、亥言和韓嶽蓉則靜靜地站在一邊,等待著。韓嶽蓉略有些緊張,手指不由自主地捏著衣角,目不轉晴。


    “柳娘子,盡管出手吧。”喬三水長槍一挺,右手貼於腰間,腳下微屈,擺了一個“四夷賓服式”,槍頭微微上揚,指向柳如煙的胸腹。


    柳如煙稍稍點了點頭。


    “陰陽不破,非隱不出,圓內直外,盈衝相合,手空意隨,寸險寸強。”


    柳如煙又默念了一遍二十四字劍訣,突然眼光寒光一閃,手中竹杖一顫,欺身而進。


    山間微風拂過,吹起了她的衣襟。


    見柳如煙攻到,喬三水連使“攔拿”之法,左右相迎。


    竹杖已經不見了,至少在喬三水眼中是如此。他隻是能看見一陣杖影,聽見竹杖碰擊槍杆的聲音。


    這聲音時而如敲鼓,時而又如劃水,由緩至急,由遠及近。


    杖影隨著柳如煙左右起舞,卻總是在出奇不意方位尋隙而入,直入中門。


    長槍最忌憚就是對手避開槍刃,欺身而進,距離越近,越是危險。因此,長槍槍法中的“攔、拿、紮”三要訣,必是以“攔拿”為先,先守後攻,以守為攻。


    但喬三水發現,柳如煙的竹杖卻總是能尋到自己“攔拿”中的縫隙,乘虛而入。


    眨眼間,杖影已在眼前,柳如煙如秋水般的雙眸也已在眼前。


    喬三水並不知道,柳如煙的一劍十二式已使完了九式,劍走偏鋒,終要歸於正途。


    喬三水也不知道,自己能避開前九式已是殊為不易,換作他人,長槍怕是早已脫手。


    其實,喬三水在“攔拿”之間,早已不再拘泥於槍法,而是使出了數招棍法,才勉強化解了柳如煙的劍勢。


    要知道,喬三水的棍法絕非尋常招式。當年其父喬莫峰獨創“霹靂雙槍”,正是將少林棍法與槍法結合,其精妙之處足以獨步天下。


    但即使如此,喬三水以長槍相拒,其精巧也很難與竹杖相較,難免留下破綻。所以,喬三水其實招教已盡,隻能連退數步才不至於落敗。


    這也是柳如煙希望的,不然最後三式便沒了用武之地。


    竹杖仿佛從浪尖跌落,卻恰恰落入了喬三水的中路空門。


    杖影消失了,竹杖陡然在喬三水身前劃出一道怪異的弧線,卻正好從喬三水的槍杆上滑過。


    二尺長的竹杖在方寸之間陡然又挽


    出兩道杖影,柳如煙幾乎沒有自己發力,隻是手腕一抬,杖尖便如鳳凰點頭一般啄向了喬三水的肩窩。


    那是一個根本無法躲閃的部位,即使有鎧甲,也正是甲片的連接處。


    喬三水隻覺得肩頭一麻,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連退三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倘若是把真劍,喬三水已然重傷。


    “柳娘子果然好手段!”喬三水定了定神,不由地讚歎道。


    “非我之能,乃是此劍法之妙!”柳如煙看了看手中的竹杖,臉上猶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


    “恭喜娘子,終於大功告成。”亥言拍著手道,“也恭喜韓掌門,這千年之惑也得解了。”


    韓嶽蓉奔到了柳如煙麵前,一把握住了柳如煙的手,“好妹妹,你可真是本門的大貴人!”


    “姐姐過獎了,這又豈是奴家一人之功,乃是大家的功勞。”柳如煙笑著道,“亦是天意如此。”


    此時,武鬆也走了過來,又仔細端詳了一番柳如煙手中的竹杖。


    “僅憑這一劍十二式,越女劍就足以獨步天下了。”武鬆也感歎道,“韓掌門有此劍法在手,也足以比肩少林了。”


    “可不是,這一劍之下,在下方才已是技窮。”喬三水也道,“就算事後複盤,在下也想不出該如何化解。”


    “嗯!”武鬆也讚同地點了點頭,“我方才也反複了琢磨過這一劍,換作是我,也未必能解。”


    “真有這麽厲害嗎?”亥言睜大眼睛問道,“我不會打架,你可別哄我。”


    “哄你又沒有酒喝,哄你作甚!”武鬆道,“此劍之妙的確世所罕見,而且,據我觀之,其變化猶有未盡之意,著實深不可測。”


    “當然,此劍有多厲害還是得看使劍之人。”武鬆又補充道,“煙兒本就精於劍法,所以此劍在她手上使出,這天下怕是沒幾人能擋。”


    “那若是我呢?”亥言追問道。


    “你是當真的?”


    “當真啊。”


    “若是你,練個十日半月,殺個金兵應該也是易如反掌。”武鬆道。


    “哇。”亥言叫了一聲,扭頭又朝韓嶽蓉道,“韓掌門還收弟子不?也算小僧一個。”


    “你這小和尚,又沒正經了。”柳如煙雖然知道亥言是在說笑,還是瞪了亥言一眼。


    “小師父如此一說,真是折煞奴家了。”韓嶽蓉則道,“本門這劍法能重見天日,也是拜諸位鼎力相助。況且,此劍法亦是天下人的劍法,奴家又豈能獨享其成。”


    聞聽韓嶽蓉此言,眾人也皆意識到,越女劍一出,還真有左右天下之勢的可能。


    “看來,貴派先人定下這劍禁還真是非同小可。”柳如煙道,“倘若真是將此劍式授於尋常士卒,即使資質愚鈍者,苦練數月怕是也有以一當十之能。


    “是啊。若是僅以一招製敵而言,此劍式可謂冠絕天下。”武鬆也道,“用於兵戈之爭,倒是正好。”


    “武大哥放心,若是你有意以此劍法教授士卒,奴家絕無二話,定當傾囊相授。”韓嶽蓉道。


    “這......”武鬆臉


    上有些猶豫,“這自然是好事,不過......”


    “武大哥是擔心所謂的門派之別嗎?”韓嶽蓉見武鬆麵有疑色,又問道。


    “姐姐誤會了。”柳如煙此時道,“我等所慮,並非是門派之別,而是怕一旦將劍法在軍中廣為傳授,其威力之大或許會一發不可收拾......”


    “是啊。”武鬆道,“正如貴派先人所言,非華夏倒懸之時,劍不可出,我是擔心,此劍一出,便不是我等所能左右了。”


    見武鬆和柳如煙皆如此說,韓嶽蓉也是神色一動,“二位之言也不無道理,先師也曾告訴奴家,就算有朝一日能破解劍式,也須慎之又慎。於己,即使是萬不得已亦不可出劍,而於天下,也須深思熟慮,瞻前顧後。”


    一時間,破解劍法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眾人皆陷入沉默。


    “要依小僧之見,不如先試練一番。如何?”還是亥言率先打破了沉默。


    “何為試練?”柳如煙問道。


    “我等可以先選出些資質不高之人,授之於劍法,以觀其效。”亥言道,“如此,可由弱及強,由寡及眾,也便於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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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柳如煙道。


    “那先以多少人為佳呢?”韓嶽蓉問道。


    “我以為就以百人為限吧。”亥言道,“這一則,若此劍法果真威力無比,百人便已可當千人,方圓百裏的金兵也就是此數了。二則嘛,打造百把短劍也得花些功夫不是。”


    “是啊,這打造短劍之事還險些給忘了。”武鬆道,“百把短劍也不是小數。”


    “那就依小師父之言,先挑選百人授於劍法。”柳如煙道,“哥哥以為如何?”


    “好,那就如此吧。”武鬆應道。


    “那當鑄幾尺之劍為佳?”韓嶽蓉又問道。


    “以宋尺來算,就刃長二尺一寸吧。”柳如煙迴道。


    “那二位娘子是不是也需再打造一把短劍呢?”亥言又問道。


    “那是自然。”柳如煙道,“隻是此地怕是尋不到品質上乘的鐵石,所造之劍恐怕也難稱上品。”


    “是啊。”聞聽此言,武鬆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正是在商州為他修刀鞘的鍾老七。


    “要是鍾兄弟在此就好,以他的本事,必能尋到好的鐵石,為二位打造出好劍來。”


    “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亥言道,“且不說陝州距此近千裏,就算是到得了,鍾兄弟還在不在陝州也未可知。”


    “各位,在下倒是有個主意。”喬三水此時突然開口了。


    “喬兄弟有何好主意,快快說來。”武鬆道。


    “哦。在下方才走進大殿時,得見中庭之中立著一杆方天戟,不知此戟是何來曆。”喬三水道,“我看此戟不像是人使的兵器。”


    “喬兄弟是覺得此戟可作造劍之鐵嗎?”武鬆眼前一亮。


    “不瞞武大俠,我方才仔細察看過此戟,當初造戟之鐵應該是镔鐵。”喬三水道。


    “當真?”武鬆道,“喬兄弟也識得镔鐵?”


    “當真。”喬三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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