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果真是個特別的日子。林妙心裏不由地嘀咕了一下。


    十五年來,第一次有訪客在這間茶房待過一盞茶的功夫;二十三年來,林妙心裏第一次有了怕的感覺。


    而眼下,自他從得了“聖手神針”的名號之後,也是第一次號脈超過了五十動。


    在柳如煙脈動足足百下之後,林妙才鬆開了手,站了起來。


    “請問娘子,你可是被人掌力所傷?”林妙問道。


    “正是。”柳如煙迴道。


    “是何人?”


    “元道門掌門袁淳風。”


    “袁淳風?元道門?”林妙暗自納悶兒,武林中何時出了如此厲害的人物?


    “中掌之時,你可曾披甲?”林妙接著問道。


    “有。”


    “可是步人甲?”


    “不是。”


    “那是何甲?”


    “是本門的軟甲。”


    “可否讓本莊主見識一下?”林妙好奇心頓起。


    “當然。”說著,柳如煙朝身邊的翠荷示了下意。


    翠荷隨即從包袱裏將銀羅甲取出,遞給了林妙。


    林炒將銀羅甲拿在手裏,一邊翻看,一邊嘖嘖稱奇,“敢問此甲是何來曆?”


    “此甲乃是家師所授,是以一種巨蛛之絲,加以秘煉之金織成,故稱銀羅甲。”柳如煙如實相告。


    “娘子師尊是?”林妙馬上追問道。


    “哦,奴家是拜在無涯子門下。”柳如煙迴道。


    “可是終南山豹林穀的無涯子?”林妙眼前一亮。


    “正是家師。”


    “難怪,難怪。”林妙不住地點頭,“天下能有如此寶甲者,怕是也沒幾人。”


    見林妙一直在說這銀羅甲,亥言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原因。不過還是忍不住直接問道:“莊主為何對此甲如此感興趣。”


    “噢。恕本莊主直言,倘若這位娘子當時無此甲護身,怕是已......不在人世了。”林妙道。


    “竟有如此厲害!”亥言也嚇了一跳,隨即瞟了武鬆一眼。武鬆的眼裏似又雲雷暗湧。


    “若是本莊主所料無誤的話,出掌之人不僅掌力雄渾,且內力深不可測。這天下有如此掌力者,至少本莊主還未見過。”林妙道,“所以,就算是身披軍製步人甲,也擋不住這一掌之力。”


    “奇怪的是,我似乎從未聽聞過此人。”林妙皺了皺眉,“就算當年的丐幫肖幫主也未必有此掌力。”


    亥言自然知道其中緣故,但又不便道出。心裏暗道,這丁路師兄究竟在袁淳風身上用了幾枚靈環?


    “對了,本莊主還有一個疑問。”林妙又轉過身來,朝柳如煙道。


    “林莊主直管問便是。”


    “娘子中掌之後可曾服過什麽丹藥?”


    “有。”


    “是何丹藥?”


    “九迴丹。”普鳴鳳在旁站起身來,接過了話。


    “九迴丹?”林妙扭頭看了普鳴鳳一眼,“可是苗疆五毒教的九迴丹?”


    “正是。”


    “那娘子是......”


    “五毒教普鳴鳳。”


    “那苗王蒙竹烈是娘子的?”


    “正是奴家恩師。”


    “原來如此。”林妙恍然大悟。


    “本莊主今日是真有些眼拙了。”林妙言語中頓時和風細雨,“之前多有不敬之處,還請普掌門


    和這位無涯子的高足多多海涵。”


    亥言心裏道,都說這林妙生性孤傲,與江湖人士也素無交情,不過,聽到無涯子和苗王的名號,卻客氣了許多,這其中怕是必有些緣故。


    “林莊主客氣了。”柳如煙馬上迴道,“是奴家貿然登門求醫,還壞了莊主的規矩,要請莊主見諒才是。”


    “哪裏,哪裏。”林妙道,“娘子能造訪此山野之地,亦是本莊的榮幸。不知無涯子前輩可還安泰?”


    “多謝莊主掛念,家師在穀中隱居,也算是自得其樂。”柳如煙一邊迴道,一邊也心裏暗道,此人不是以孤傲名天下嗎?聽其言似乎對恩師卻頗為尊敬。可之前從未聽師父提起過此人啊!


    林妙不禁又看了一眼柳如煙,“不瞞娘子,你今日能到得本莊來,亦屬萬分幸運了。”


    “此話怎講?”


    “倘若無那銀羅甲護身,你怕是當場即會傷重不治,此其一。”林妙道,“倘若不是又遇到普掌門,給你服下九迴丹,並以推宮過血之法將丹藥藥力化入經脈,娘子你怕是也到不了本莊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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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聽此言,柳如煙不禁抬頭看向了身邊的普鳴鳳,眼含感激。而普鳴鳳則將手輕拂在她肩上。


    “妹子,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既已到了此處,妹妹必會逢兇化吉。”普鳴鳳低頭道。


    普鳴鳳此言倒也不是純粹在安慰柳如煙。因為方才林妙並未過多詢問,便已經知道她是以推宮過血之法化開了九迴丹,足見其果然是醫術超絕,名不虛傳。


    “那娘子這傷勢,林莊主可有辦法醫治?”亥言有些等不及了。


    “嗯,辦法自然是有。”林妙突然眉頭一緊,“不過......”


    林妙這“不過”一出口,眾人心裏皆是一驚。


    “不過什麽?”忍了這許久,武鬆也終於按耐不住了。


    “各位莫急,請容我慢慢道來。”林妙道,“娘子所受之傷,其實已傷及經脈,尤以內息受創極深,此時全仗九迴丹的藥力維持,尋常人早已不治了。”


    “那究竟還有無辦法可治?”武鬆已經有些急了。


    “尋常的療法已然是無效了。”林妙道,“為今之計,隻能以五行針法遍刺她的奇經八脈,或可有迴天之力。”


    “那就請莊主以此法醫治吧!”亥言道。


    “小師父有所不知,以此套針法療傷亦是兵行險招。不僅對施針之人要求極高,而且需要先服下百氣丸,以藥力護住周身經氣,方可行針,否則全身經脈難以承受,後果不堪設想。”林妙道,“這針法嘛,本莊主倒是自認可勝任,但這劑百氣丸卻頗為難得。”


    “這藥丸有如何難得?”普鳴鳳問道,“莫非是以天下奇花異木配製而成?”


    “非也。”林妙搖了搖頭,“配製這百氣丸所需之味其實皆是尋常之物,隻是......卻需要諸多講究。”


    “是何講究?”


    “需五嶽之土,四季之草,四時之水,方可得百氣之力。”林妙道。


    “何為五嶽之土?”


    “需東嶽泰山山頂的黃土五錢,西嶽華山山頂的褐土五錢,南嶽衡山山頂的紅土五錢,北嶽恆山山頂的黑土五錢,還有中嶽嵩山山頂的白土五錢。”


    “雖說要廢些時日和馬力,倒也並非不可能。”普鳴鳳道,“那何又為四季之草?”


    “需春分時的連翹葉十錢,夏至時的羅勒葉十錢,秋分時的紫蘇葉十錢


    ,冬至時的黃楊葉十錢。”


    “那豈不是需要一年光景才可集齊這些。”普鳴鳳道,“若要即時取來卻是難了。”


    “這不算什麽,最難得是這四時之水。”林妙道。


    “那四時之水又是何物?”


    “需雨水節令的雨水十五錢,白露節令的露水十五錢,霜降節令的白霜十五錢,還有小雪節令的雪水十五錢。”


    “這......”普鳴鳳臉色一變,“白露之露和你霜降之霜倒也罷了,可餘下兩樣,若是雨水那日無雨,小雪之日無雪,那該如何?”


    “等。”林妙道。


    “那莊主可等得了?”普鳴鳳急切地看著林妙。


    “哎。”林妙歎了口氣,“可惜天時不與我,自從三年前得了此方之後,卻始終未得小雪之雪,終究差了這最後一水。”


    房中一時間又陷入了沉默。


    人力已盡,然天時不與。縱然林妙有“聖手神針”,也隻能望時興歎。


    “難道除此法之外,就再沒有其他法了嗎?”武鬆當然不甘心。


    “有是有。”林妙說著卻搖了搖頭,“隻是最後這個法子,這世上......怕是沒人會肯。”


    “究竟是何法子?莊主不妨先說來一聽。”亥言生怕林妙再吞吞吐吐,武鬆會忍不住火氣了。


    “此法出自先晉時期的《易?法》,乃是由一位醫武雙絕的高僧所創,一直以來亦被稱為杏林奇譚,武林傳說。”林妙道。


    “莊主可否說得詳細些?”亥言道。


    “欲行此法,需先以銀針刺入傷者氣海、膻中二穴,以通任脈。然後再由一內力深厚之人,將內力聚於右手食指商陽穴,再以指為針,點擊傷者背後命關穴,以內力貫入。待行過大小兩周天之後,傷者任督二脈一通,即可功成。”林妙道,“不過,此法亦是一種奇門之術,非常人能為之。”


    “奇在何處?”


    “其一,此法對運功者內力要求極高,內力不足,便無法以內力衝破商陽穴,再貫入傷者經脈中。其二,運功時,運功者與傷者皆要裸露上身,不著片縷,以便讓周身經脈運行無阻。”說到此,林妙頓了一下,“但最奇之處卻是在其三......”


    “那其三是?”


    “一旦功成之後,運功者便會內力盡失,一身武功算是沒了。”林妙道,“所以,此法又稱以命換命之法。”


    “以命換命?”亥言也吃了一驚。


    “試問,一位身懷絕世武功之人,若是武功盡失,又與沒命何異?”林妙道。


    “那可有人用過此法?”亥言追問道。


    “據本莊主所知,自有此法以來,數百年間隻有太宗年間華宗派掌門華雄用過。”林妙,“據說,華雄當年雄霸武林,號稱百年不遇的武學宗師,隻是為救其子,才用了此法。”


    “結果如何?”


    “其子自然是傷愈了,但華雄也武功盡失,成了廢人。”林妙道,“而且,僅僅三日之後,仇家就殺上門來,華雄一家慘遭滅門之禍......”


    “啊!”亥言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莫非是仇家所布之局?”


    林妙點了點頭,“哎,試問這世間,除了至親骨肉之外,又會有何人會如此舍命而為呢!”


    “敢問莊主,如何得知遠功者的內力是否可用此法?”武鬆突然問道。


    “哥哥,不可!”柳如煙心中一顫,頓時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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