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通判府,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申時剛過,柳如煙和韓嶽蓉就到了普鳴鳳的房中,給新人打扮起來。


    若論畫妝打扮,這也是柳如煙的看家本事。在杭州百花閣三年,對於描眉畫眼這些事,柳如煙自然已是手到擒來,而且什麽樣的女子該畫什麽樣的妝容,她也頗有心得。


    半柱香的功夫,普鳴鳳已經從英姿颯爽的俠女,搖身一變成了嬌豔欲滴的美嬌娘。再配上鳳冠霞帔,大紅羅衫,金釵映紅顏,絳唇照朱衣,端是國色天香。


    “姐姐今日真是天仙下凡,怕是後宮嬪妃也比不了。”韓嶽蓉讚道。


    普鳴鳳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恍然如在夢中。


    她一生縱橫江湖,一支長鞭,滿袖飛矢,讓武林中人聞色起意,卻又聞風喪膽--無數人貪慕她的美色,卻又忌憚她的“毒名”。


    其實,她的兵刃和暗器上從不淬毒,甚至她也很少用毒。


    她自幼跟隨苗王學藝,苗王不僅授她武藝,也傳她醫術。而苗醫自古就獨成一脈,認為日常之象,無論是日、月、寒、暑,還是風、霜,雨、露皆可釀製風毒、氣毒、水毒、寒毒、火毒。


    所以醫術即是祛毒之術。


    所謂毒,隻是外界對苗醫的一種誤讀而已。而以五毒教之名示人,一則,欲要解毒祛毒,就必先盡識天下之毒,二則,也是普鳴鳳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而自得“天仙鳳”之名後,普鳴鳳在江湖上的“毒名”更盛。當初在廬州和群雄初會,眾人雖嘴上不說,但卻都有意無意避開普鳴鳳。特別是在吃飯時,更是離普鳴鳳越遠越好。


    普鳴鳳倒也不惱,因為,讓人害怕有時也免去了不少麻煩。


    直到此後隨群雄北上抗金,經曆數戰,傷亡日增,普鳴鳳用醫術救下不少人,眾人才徹底放下戒心。


    尤其是相州城下一戰,群雄傷亡慘重,豐赫揚和賀連山均身中數箭,傷勢頗重。多虧普鳴鳳妙手迴春,短短數日就讓二人傷愈如初。


    不過,普鳴鳳一直保持著冷若冰霜的樣子,除了和韓嶽蓉獨處一處時,她在眾人麵前從來不笑,依舊以毒蠍美人之麵示人。


    然後,在遇到趙不封之後,她也知道,該是放下偽裝的時候了。


    昔時在相州初識,趙不封雖貴為宗室子弟,卻行事豪放不羈,頗有江湖之風。群雄投入軍營之後,他也將普鳴鳳和韓嶽蓉二位女俠留在府中,以禮相待。


    尤其是對普鳴鳳,趙不封不僅沒有因其“毒名”敬而遠之,反倒是關愛有加。他敬她為俠女,時常談論江湖之事,也慕她的美貌,平日噓寒問暖。


    趙不封還常邀普鳴鳳和韓嶽蓉赴宴,也從不避諱同食一盤菜,同飲一壺酒。


    有一次,普鳴鳳忍不住半開玩笑地問他,就不怕自己會中毒嗎?而趙不封則迴道,毒其實是在人心,而非在人手,江湖兒女,肝膽相照,又有何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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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普鳴鳳第一次在男人麵前露出笑容。


    如今,她也將自己托付給了這個不怕中毒的男人。


    江湖風雨霜冷麵,終有良辰一夜歸。


    柳如煙從桌上拿起了紅蓋頭,輕輕罩住了普鳴鳳那美豔的臉龐。


    “好了,時辰快到了,趙大人應該快到了。”


    知州大人大婚,整個州衙從一早就忙碌開了。吉時一到,迎親的隊伍就浩浩蕩蕩地出了州衙,一路敲鑼打鼓,管笙齊鳴,直奔通判府而來。


    趙不封立於馬上,身披紅袍,頭戴花冠,一臉春風,滿腹暖陽。


    非常之時,他原本想的是婚禮一切從簡。不過,他又怕就此委屈了普鳴鳳,所以,三書六禮之中,三書的聘書、禮書和迎書一樣不少。而六禮之中,則免去了一些費日費時的環節,納吉、納征之後,就迎來了親迎的日子。


    趙不封大喜之日,武鬆和亥言也早早起了床。為了參加婚禮,二人前幾日特意去尋了家裁縫店,作了兩件新襖,約好了今日一早去取來。


    穿上了新衣,亥言早早地跑到了大門口,眼巴巴地望著大道遠處,等著迎親的隊伍到來。若不是周圍全是人,他恨不得飛上屋頂,好看得遠些。


    武鬆倒是沒亥言那份興致,他隻是惦記著喜宴--趙大人大婚,這好酒必是管夠,到時自然可以開懷暢飲。


    想著要去赴喜宴,武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一對戒刀解了下來。凡要出門,他這對戒刀從不離身,但今日要去的喜宴,再背著一對刀戒刀著實不太合適。


    不過,武鬆環視了屋中一遍,卻未發現合適放刀的地方。他又抬起看了一眼,靈機一動,縱身一躍,將戒刀放在了房梁上。


    這可能是多此一舉,但對於一生警覺的武鬆而言,卻又在情理之中。


    酉正已過,州衙後院的中庭中,筵席大開,賓客滿座。相州城內,文武官吏,商賈鄉紳,凡是有頭有臉的人,今日大都聚集於此。


    作為普鳴鳳的娘家人,靜覺大師也自然領著群雄悉數到場,坐在了一桌。


    隻少了一個人:上官令。


    上官令向來獨來獨往,我行我素,而且和群雄也無太多交往。所以他不來,眾人既沒覺得奇怪,也沒覺得不妥。


    上官令原本是想來了的,他雖然特立獨行,自認卓而不群。但他也好酒,有好酒可喝的事情,他也沒理由拒絕。


    隻是,他也不想湊迎親的熱鬧,想著等到了開宴的時辰再去,喝酒就是了。


    這一等,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人正是天池派掌門完顏拓海。


    原來,夜襲通判府,掌殺曲正風,救走完顏傑律的正是他。不過,在將完顏傑律趁夜送出相州城,交給在城外接應的弟子以後,他又隻身返迴了相州。


    他此來相州,除了是受二王子之托來救人之外,還有一個目的:伺機刺殺趙不封。


    原本區區一個知州,用不著金人如此費盡心思。但趙不封如今鎮守的相州,卻恰恰是金國大軍北撤的咽喉要塞。所以,若是能殺掉趙不封,也可讓相州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有助金軍破城。


    在返迴城內之後,完顏拓海很快摸清了州衙的布防情況。可正當他準備動手時,武鬆卻突然出現了。


    武鬆的手段,完顏拓海自然心裏有數。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殺不了趙不封,但州衙和通判府相距不遠,他是擔心一旦驚動了武鬆,再加上其他中原武林人士,自己怕是很難全身而退。


    而且,自從上迴敗在武鬆之手後,完顏拓海就一直耽耽於懷。


    雖然他輸得也算心服口服,但始終對武鬆借棄刀之機,以腿製勝的那一招頗為糾結。他甚至覺得,若是徒手相搏,以自己的掌法未必就贏不了武鬆。


    而且,武鬆手中的戒刀堪稱神兵,自己雖然掌法精妙,但也多少有些忌憚,從而讓自己掌法威力折了幾成。


    所以,這對雪花戒刀也成了完顏拓海眼中釘,肉中刺。


    一連數日,完顏拓海都喬裝打扮,在通判府四周打探。但武鬆除了睡覺,戒刀幾乎從不離身,而完顏拓海也不敢再貿然夜闖通判府。


    就在完顏拓海準備放棄之時,沒想到的是,趙不封的大婚卻讓他等來了機會。


    迎親的時候,通判府門前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完顏拓海就混在其中,看著武鬆和群雄皆未帶兵刃,出門赴宴而去。


    完顏拓海心裏大喜。待夜色降臨,他立即潛入了通判府。他並不知道武鬆住在何處,所以隻能挨個房間查找。


    他找到了普鳴鳳的長鞭、柳如煙和韓嶽蓉的長劍,還有豐赫揚的一對鐵劍。可正當他準備摸向西院時,上官令發現了他。


    見有人夜襲,上官令絲毫沒有猶豫,一掌擊出,而完顏拓海則出掌相迎。


    兩掌相接,一觸即分。


    二人都吃了一驚。


    上官令心裏奇怪,何時冒出一個掌力如此雄厚之力。


    他以殺人為業,出手從無保留,剛剛一掌,他幾乎用了全力,可不但未能傷到對手,隻是將對手逼得退了三步,而且他自己也退了兩步。


    完顏拓海心裏更奇怪。群雄皆已去了婚宴,如何還有一個武功如此了得之人。自己這一掌已是用了八成功力,本以為對手不死也殘了。但雙掌一對,自己居然還稍稍落了下風。


    二人頓時皆明白,是遇到了強敵,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你就是那個救走金國王子之人吧?”上官令冷冷問道。


    完顏傑律被救那夜,上官令其實也後院。以他的武功和腳程,他該是第一個趕到現場之人。但一來,他懶得多管閑事,二來,他也未料到事情如此嚴重,所以根本就躺在榻上沒動。


    不過,事後得知出了人命,上官令也頗有些後悔。所以,當普鳴鳳蒙冤時,他才一改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作派,出言相助。


    如今,眼前這個蒙麵之人武功極高,又來曆不明,他想不出還能是其他什麽人。


    “嗬嗬,閣下功夫了得,眼光也很毒辣。”完顏拓海也冷冷道,“我還真是小瞧了爾等這些中原武林之人。”


    “廢話少說,你蒙麵而來,幹得自然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上官令道,“既然來了,那就過了我這關再說。”


    言罷,上官令從懷中一探,掏出了他那副從不離身的金算盤。


    隻見,上官令右手一抖,瞬間金光激射,數道光芒直奔完顏拓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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