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傑律掀開車簾向外望去。此刻,暮色漸深,殘陽如血,餘輝之下,車隊蜿蜒而行,漸漸沒入遠處的山丘之中。


    “萬裏通秋雁,千峰共夕陽。”完顏傑律突然想起了這聯唐詩,不禁脫口而出。


    看著醉人的夕陽,完顏傑律陶醉其間,悠然自得。


    當然,真正讓他沉醉的並不是這日暮之景,而是此番的滿載而歸。


    想想昔日,為得到宋廷的古籍墨寶,他雖然費盡心思,所得也隻是寥寥數件而已。兩月之前在杭州,眼見米芾的《吳江垂虹亭詩帖》毀在武鬆之手,他甚至氣得捶胸頓足。


    然而,眼下大宋禦府中上萬冊藏書盡在自己手中,其中光據《宣和畫譜》和《宣和書譜》所載的字畫已有數千軸,且每一幅都堪稱精品。


    剛拿到書錄時,完顏傑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自幼識漢字,讀漢籍,醉心於詩詞書畫,而書錄上的這些名字,個個都是如雷貫耳,震古爍今的人物。


    先晉三絕的顧愷之,有九幅畫作,吳帶當風中的吳道子,更是有九十三幅之多。而在書譜之中,不僅曆代名家,行草篆隸一應俱全,而且還收錄了武候諸葛孔明、文靖公謝安這樣的先賢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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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讓完顏傑律心動的則是,他幼年熟讀唐詩,如今,李白、杜牧、白居易等人的手書真跡居然也已在自己手中,那些千古名句也仿佛活過來了一般......


    “殿下,是不是該宿營了。”車廂裏,坐在完顏傑律對麵的一名隨從小心翼翼地問道。


    完顏傑律又看了一眼天色,心裏不由泛起幾分焦慮。


    “再往前走一會兒吧,”完顏傑律道,“已經走了四五日了,所行也不過二百餘裏,這何時才能返迴上京啊。”


    “殿下,這車上所載皆是書冊,自然是走不了多快。”隨從道,“況且,臨行前二王子囑咐過,需步步為營,不可貪急冒進......”


    “本王知道了。”完顏傑律有些不耐煩道。這個二王子身邊近臣賴先,名為自己的隨從,實際上就是二王子派來監視自己的。


    完顏傑律心裏道,這些書籍有多重要,我不比爾等更明白嗎?


    “傳令下去,準備宿營。”完顏傑律掀開車簾吩咐道。


    馬車邊上,擔任王子車駕護衛的是一名千夫長,名喚色也馬。聞聽七王子有令,他應聲策馬而去。


    不過,沒多一會兒,色也馬又迴來了。


    “迴稟殿下,後隊還有數百車馬尚未過河,你看......”色也馬道。


    “為何如此遲緩?”完顏傑律眉頭一緊。


    色也馬心裏道,這位王子殿下從無統兵經驗,又哪裏知道,這上千輛車,五千人馬,前後綿廷十餘裏,豈是一刻就能走完?


    不過,他畢竟是王子,色也馬也不便頂撞,隻能道:“殿下可領前隊到前方五裏外等候,待大隊皆渡河之後,再紮營不遲。”


    “那就依你之言吧。”完顏傑律道。


    大軍繼續北行,眼看已日落西山,後隊車馬依然沒有完全渡過黃河。


    車轔轔,馬蕭蕭。完顏傑律坐在馬車裏,


    又翻開了那冊《宣和書譜》的首卷。


    這一卷所載皆是曆代帝王的書法之作,乃稱帝王書。其間尤以唐朝曆代皇帝之作為多,唐太宗、唐明皇、乃至女帝武則天之作則有在錄。


    “想那昔日大唐盛世,太宗文功武略,是何等英明神武......”完顏傑律不禁撫卷而歎。


    “今我大金皇帝已盡取河北之地,這些漢人典籍也盡歸殿下所有。”那賴先道,“此功業豈不是更勝前朝?”


    完顏傑律不想搭理他,但心裏也不得不承認,若是沒有金國大軍征伐,攻下汴京,自己恐怕也無緣見到這些典籍。


    而為了押送這批書籍北歸,王子也特意派了五千人馬護衛。


    武鬆人等並不知道,這隊押送書籍禮器的金軍足有五千人馬,其中還有一千鐵騎。


    不過,據丐幫弟子傳迴的消息,金人車隊首尾延綿足有十幾裏。眾人即決定,在金人前隊渡過黃河之後,就擇機行事,趁其首尾不能相顧一舉擊之。


    馬車突然猛地晃了一下,完顏傑律一時措手不及,差點栽倒在對麵賴先的懷裏。


    原來是馬夫陡然勒住了韁繩,因為一支利箭剛剛從他耳邊擦過,射入了車廂的木板中。


    一時間,殺聲四起。完顏傑律大驚失色。


    武鬆和眾人也很吃驚,因為他們一營五百人馬還沒動手。


    “這是哪路人馬?”武鬆不禁道,“此地應該再無宋軍了啊。”


    “管他是哪路人馬,既然也是衝著金人而來,必是友軍無疑。”駕連山道。


    “嗯,而且,這領軍之人也是個行家。”令虛道。


    原來,眾人伏兵之處正是一處山口的西側,而殺聲正是從山口東側傳來。當初選擇伏兵之地時,由於東側山梁過小,根本藏不下五百人馬,所以令虛才選擇在西側設伏。


    不過,設伏也絕非這麽容易,若不是武鬆有異能,一連秒殺了三隊金人派出的探馬,眾人的行蹤怕是也已敗露。


    “道才,我等眼下該如何?”武鬆扭頭問道。以武鬆以往的脾氣,但聞殺聲,早已殺將出去了。不過,他如今見金軍隊伍根本看不到頭,知道人數不少,也不想貿然行事。


    他自己倒是不懼,但也不想帶著身邊的這五百人以身犯險。


    “既有友軍,我等自當相助。”令虛道,“趁金人首尾不能相顧,正好殺出。”


    眾人皆點頭稱是。


    就在此時,亥言突然對武鬆道:“師兄,給你一個兇險些的差事如何?”


    “好啊,你又有何鬼主意。”武鬆欣然應道。


    “你可率百人,從前往後殺。”亥言道,“記住,不可和護衛的金兵戀戰,而是多截殺車馬,得手之後再將車馬橫於山口,越多越好。”


    武鬆和眾人皆明白了,亥言是要武鬆將山口堵住,以斷絕金軍的前後聯係。


    “小師父若不是出家人,也是統兵的帥才。”令虛讚道。


    眾人隨即領命而出,隻奔山口殺來。武鬆則自帶百人,策馬向山口南麵衝去。


    武鬆坐下汗血寶馬,自是比他人更快,一馬當先。但武


    鬆馬未至,身後的利箭已從頭頂掠過,如雨點撲向金人的車隊。


    金軍遇襲,也隻時片刻慌亂,很快就在軍官的帶領下展開反擊。


    武鬆惦記著亥言交給他的任命,也不與金兵過多糾纏,隻奔著車馬而去,斬殺馬夫,再斷韁繩,讓拉車的牛馬四散奔逃。


    武鬆一路帶人由北往南殺,轉眼間,已摧毀了數十輛車馬,不足二十丈闊的山口被馬車、牛車堵了個嚴嚴實實。


    金軍的人馬並不少,隨行護衛的足有五千之眾。然後,此時大部分人馬都還聚集在黃河渡口,以等待後隊車馬過河。尤其是那一千鐵騎,除了護衛七王子的二百近衛之外,皆在後隊。


    聞聽前隊遇襲,後隊金軍也連忙前來救援,但一到山口才發現,道路上已經堆滿了車駕,甚至還燃起了大火。


    金軍騎兵根本過不去,有步卒能衝過去,也很快發現自己麵對的是一位如殺神般的大和尚。


    武鬆此時已率人擋在山口南端,但有金兵衝過來,在武鬆這百騎的衝殺下,也根本扺擋不住,哪裏前進得半步。


    過百金兵,武鬆原本就沒放在眼裏。而眼下,山口被堵,能費力衝進山口救援的金兵受地形所限,人數不足,也根本無法結陣。


    一時間,金軍隊伍硬是被武鬆一眾攔腰截斷,首尾難以相顧。


    突遭襲擊,完顏傑律一時也慌了。此時,他的馬車正巧已經進入了穀口,一時間,隻聽得弓弦聲大作,慘叫聲連連。


    待色也馬將他從馬車中拉出時,隻見馬車夫已是身中兩箭而亡,而馬車四周則躺滿了金人的屍體。


    行軍途中,金兵大多都沒有披重甲,在弓弩之下,完全就是活靶。


    夜色中,完顏傑律完全沒了方向,隻能跟著色也馬向沒人的山坡上逃去。


    馬上不了山坡,色也馬隻能棄馬,帶著數十名近衛,一路護著完顏傑律向山上而去。


    夜色中,一道寒光如風而過,頓時就有三名金軍士卒倒地。


    色也馬不由一驚,這些士卒都是他親自挑選的精銳之士,專為護衛七王子所備,絕非一般金兵可比。


    可轉眼間,三人已經斃命,而他甚至還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出手的。


    寒光未停,又有幾名金兵相繼倒下。


    色也馬這迴看見了,隻見一條纖細的黑影飛躍而至,手起劍落之間,飄逸卻又犀利,招招致命。


    色也馬不敢怠慢,忙將完顏傑律掩於身後,一挺手中彎刀,殺向黑影。


    刀劍交錯,在黑夜裏頓時撞出了一陣火星。色也馬剛想揮刀再砍,隻覺得身腕一陣劇痛,彎刀竟再難握住,脫手掉落。


    沒等色也馬明白過來,寒光再起,一把長劍不知何時已從他眼前滑過。


    一位蒙著黑麵紗的黑衣女子,這是色也馬看到的最後畫麵。


    因為,長劍已劍正中他的眉心。饒是他身披一身重甲,頭戴鐵盔,也已經成了擺設。


    眼見色也馬被殺,完顏傑律頓時慌了手腳,轉身就想跑。


    “看你往哪兒跑。”他身後傳來了一位女子的聲音,長劍直奔他後心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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