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杭州又成了燈紅酒綠的世界。


    燈火最璀璨的地方,除了酒樓之外,自然就是街邊的青樓了。


    百花閣,柳如煙,這正是種安要找的地方和人。


    百花閣,名不虛傳。佳人過百,撫琴吹簫,淺呤低唱,紅袖綠玉,百色爭香。


    柳如煙,人如其名。據有幸得見真容的人說,她靜時如嬌花照水,行來似弱柳扶風。但對於絕大多數慕名而來的人而言,她也如雲似煙,隻聞其名。


    想見到人,很難。


    有多難。據說,柳如煙入百花閣已三年有餘,能一睹如煙姑娘芳容的客人隻手可數。


    說難,其實也不難。想見柳如煙,不用豪擲千金,隻需會兩樣:會呤詩作對,會紋枰坐對。


    隻不過,三年來,登門的所謂才子無數,遞上的詩詞足以等身,但能入柳如煙眼的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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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圍棋,至今隻有一人與柳姑娘隔簾手談,最終以半子勝出,得見美人。


    聽到這段傳說時,亥言正坐在百花閣斜對麵的茶肆裏。


    為了先探個虛實,亥言特意先行一步,還從街邊順走一身酒肆小二的行頭。武鬆若要喬裝,也很難隱藏其獨臂之身,但亥言隻要稍作裝扮,誰也不會知道他是個小和尚。


    不過,在聽完這柳如煙的故事之後,亥言覺得,他那劍走偏鋒的妙招可能會是險招,甚至是自投羅網。


    且不說種安是否能在詩詞上有李杜之才,或是精於黑白之道,就算他能通關,以他花甲之年,白發之身,得見柳如煙芳容,此事必定會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又怎能逃過金人和官府的耳目。


    老種經略相公所托之人竟是一名青樓女子,這本來就出乎常理。見麵的方式又如此清奇,非弄得個滿城風雨,這完全和避人耳目,以保全兵書的初衷相悖。


    這其中究竟是老經略相公早有安排,還是情急之誤,又或是所托非人......


    或者是,種安還有所隱瞞。


    走在迴客棧的路上,亥言一直在琢磨這其中的奧妙,卻一時難以想明白。


    想了一路,抬眼福來客棧已在眼前。亥言在客棧門外逡巡良久,終於打定了主意。


    如果無路可走,那就隻能投石問路。畢竟,把種安留在客棧也非長久之計。


    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種安進了百花閣,還不到半柱香功夫,又出來了。


    種安神色平靜而淡然,就像剛剛完成了一項使命。


    “可曾作詩?”


    “老朽隻是略通文墨,豈敢妄言詩詞。”


    “那下棋了?”


    “識得黑白可算會嗎?”


    看著亥言和武鬆一臉茫然,種安臉上依然毫無波瀾。


    “不瞞二位,我隻是遵主公之言,將一方錦帕交於了柳姑娘。”種安說道。


    “可有迴音?”


    “姑娘的侍女隻帶迴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


    “先生請迴。”


    “那這錦帕是信物?”


    “也許。”


    對話就此打住。但武鬆顯然已經有些按捺不住,“老先生,恕貧僧不敬,你可還記得有要事在身嗎?”


    亥言連忙拉了武鬆一把,“莫急,我想,這錦帕應該大有玄機,對吧,老先生。”


    種安微微一笑,“主公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老朽隻要照做就是。”


    “那眼下究竟該如何?”武鬆問道,“這青樓進不了,人沒見著,去哪兒?”


    “老先生自然是迴客棧安歇,師兄和我嘛,再去逛逛。”亥言立即接過了話。


    武鬆剛想再問,亥言卻暗地裏狠拽了一把他的衣袖,接著向種安拱手作別。


    拉著武鬆走出半條街,亥言這才停下。已見慣了這小和尚的行事多端,武鬆也不覺得奇怪,靜等亥言開口。


    “你覺得種安有何變化?”亥言果然問道。


    “何來變化?”


    “你不覺得自打從百花閣出來,他似乎已是成竹在胸,泰然自若,完全沒了之前的惶恐和憂慮。”


    被亥言如此一說,武鬆也覺得果然如此,“可他並未見到那位......柳如煙。”


    “或許見人不如見物。”


    “所以那方錦帕之中必有乾坤?”


    “差不多。”


    “但讓他獨自離去,就不怕......”


    “


    他都不怕,我二人又何必擔心?”亥言狡黠地一笑。


    “那眼下我們該去......”


    “當然是去通判府,找吳大人喝兩杯了。”


    ......


    酒,是葡萄酒,盛在玉盞之內更顯出琥珀般的光澤。


    這不是中土效西域之法自釀的葡萄酒,而是來自西域,要越過戰火不休的西夏之地,橫跨半個中土才到得了杭州的葡萄酒。


    黃都監自然知道此酒的珍貴。他到吳通判吳大人的府上喝酒已不是第一次,但喝上西域的葡萄酒還是第一次。


    黃都監自然也知道,這酒必不是白喝的,其中原委,他大約也猜到了七八分。


    “大人如此盛情,讓下官受寵若驚。有什麽吩咐,下官自當效犬馬之勞。”


    吳化成一直挺喜歡黃炳路這會來事的勁兒,也不再客套。


    他先揮手讓侍酒的丫環退下,然後壓低聲音道:“金國七王子已到杭州,此行正是專為那本《種兵紀要》而來,隻要能辦成此事,日後就算江山易主,我等也可保富貴不移。”


    “下官明白。”黃炳路頻頻點頭,“大人放心,杭州城九座城門,三道水寨,下官皆已派人暗中巡查,廂軍中的可靠之人也已在暗查各處客棧,隻要拿住種家的老奴,兵書自然唾手可得。”


    “此事切不可掉以輕心,尤其是那來路不明的獨臂和尚,萬不能小覷。”


    “下官明白,下官已調集了數十名廂軍勁卒,隨時候命。”


    “嗯。”吳化成對黃炳路的辦事能力一向放心,隻是眼下之事關係著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當然要多叮囑一番。


    一杯美酒入口,吳化成又想起一事,忙問道:“此事其中的底細,有幾人知曉?”


    “大人放心,除了你我二人,知道的隻有下官的兩名心腹都頭,再無他人。”


    “此二人是否可靠?”


    “絕對可靠。”黃炳路下意識地湊近了吳化成,說道:“今年開春之後,打通水路,一路護送那批神臂弩北上出關的,正是此二人。”


    聽到這些,吳化成肥膩的臉龐泛出了會心的笑容。


    “真是好酒。”他又安心地喝了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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