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芳對待春兒還是很不錯的,把他們安置到了一處院落裏,雖然不大,可是房屋還算敞亮,跟他們原來的家也差不了多少了。把他們安頓好之後,杜明就迴去了,留下他的侄子杜威看著春兒一家。


    那杜威是個老實人,自己單獨住在一個偏房裏,吃也是自己生火。春兒見他一個男人不大會做飯,經常做一頓吃兩頓,就讓他過來同他們一起吃。杜威雖然老實,卻也不傻,他知道自己這趟來的任務是什麽,俗話說的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所以拒絕了春兒的好意。春兒她爹說:“這倒是個老實孩子。”


    可是春兒心裏卻有些急,他們如今雖然距離臥虎山不過幾十裏遠,可是那邊情形到底怎麽樣了,她卻一點都不知道,心裏不能不著急。估摸著日子,宋安非或許應該已經被送上山了。


    事實上,宋安非比她想的要晚上山幾天,就在宋安非要上山的前一天晚上,西王鎮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日本軍方的一個叫渡邊純的軍官在途徑一處村莊的時候被伏擊,連同車子一道被當場被炸飛,可是做這件事的幾個青年卻逃之夭夭,沒能抓著。而這個渡邊純,官銜不大,可是來頭卻不小,據說是出身貴族,他這一死,卻掀起了軒然大波,立即全線戒嚴,日本人在中國人的地盤上作威作福,本來就招致很多熱血青年的不滿,日本人越是這樣戒嚴,雙方的矛盾越是尖銳,因為日方死了人,那些日本鬼子對待中國人也不再如從前那麽客氣,雙方時不時就爆發出流血事件,氣氛緊張到一觸即發,嚇得老百姓們都不敢出門。


    日本人在當地其實還並沒有完全站穩腳跟,失態搞得這麽嚴重他們也不願意看到,這時候就到了用何文才的時候了,因此何文才就取了縣城辦事,不在臥虎山上,既然新郎都不在,宋安非上山的事就緩了下來。


    這一緩下來,張桂芳的心卻懸了起來,她已經好說歹說威逼利誘都用上把王玉燕給偷偷送走了,王陽等人也不再反對,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這事耽擱一日,在她心裏就一日是個擔憂,於是她就派人給何文才捎信,打算把宋安非提前送過去。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頭守著陸嘯昆父子的人來報說:“太太,陸嘯昆似乎發覺咱們囚禁了他,一直想方設法往外頭逃呢,昨天早晨如果不是他那個兒子突然咳嗽,驚醒了看門人,他們父子就逃出去了。”


    “你們沒告訴他們如今外頭到處在打仗,最好不要出門麽?”


    “哪兒能不告訴呢,可是那陸嘯昆說,他說……”


    “說什麽?”


    “他說他得見個人。”


    張桂芳一聽,臉色就黑了,冷冷地說道:“見誰,宋安非麽?”


    “正是他……他說正是如今外頭亂,他怕宋安非一個人住著不安全,想要把他接過去一起住,估計他這也就隻是隨便一說,隻是找個借口,我們剛把接出來不久,他就一直問東問西的,我們又謹遵太太的指示,不敢放他出去,他或許心裏早就有疑惑了。也幸虧他傷還沒好,不然我們可能也困不住他,太太您可不知道他離奇有多大,脾氣有多倔。今天早晨我們攔住他,他反倒把話說開了,說要麽我們把宋安非給他送過去,要麽他就帶著他兒子迴家。太太可得想個辦法,您不讓我們傷他,可他卻一心要出去,這麽下去不是個事兒啊。”


    張桂芳沉思了一會,說道:“你迴去告訴他,就說你們怕他衝動,為了他們父子的性命考慮,有件事沒有告訴他,就在他們父子被擄上山不久,臥虎山的人又下山把宋安非也給擄走了,如今我們王家出麵,好說歹說把他們父子贖了迴來,花了不少錢。臥虎山的人見財眼開,存心勒索,宋安非的贖金太高,又與我們早就斷絕了關係,我們也實在拿不出錢來再去救他了。”


    來人領了這話便告退出去了,阿梅走上前來問說:“太太何不直接告訴陸嘯昆說臥虎山的人抓了宋安非不肯放呢。讓他覺得咱們有心救他,可是何文才歹毒,不肯放人,不是更好麽?如今太太那話裏麵的意思,倒像是不是咱們不能救他,而是不肯救他,豈不是讓陸嘯昆看了心裏不舒服?”


    “我就是要讓陸嘯昆知道我有辦法救宋安非,他如果聰明,就應該知道,宋安非當初是如何與我們王家決裂的,他的那些狠話又是如何說的,我們不肯救他,那是理所應當。陸嘯昆如果識時務,就會來求我。”


    阿梅聽了微微一愣:“太太實在高明,這樣一來,不管太太提出什麽要求,為了救宋安非的性命,那個陸嘯昆應該做什麽都肯的吧。”


    如果太太要陸嘯昆跟她好,陸嘯昆或許也會答應吧。阿梅這樣想著,心裏頭說不出是喜是憂。


    張桂芳聽了神情卻微微黯然:“我倒希望他無動於衷。”


    “可是如果他答應了太太提的一切條件,太太難道真要救那個宋安非出來麽,他要是出來,肯定好的壞的亂說一通,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宋安非,我遲早還是要出手相救的,可是我盡力救就是了,至於能不能救出來,那可就難說了。我盡了力,宋安非卻還是命喪在臥虎山,那是何文才歹毒,與我何幹。”


    阿梅正佩服張桂芳的心機深沉,外頭就有個小丫頭跑進來了,原來是何文才應允了她提前要把宋安非送上山的要求,張桂芳聽到消息,登時大喜,看了阿梅一眼,說道:“阿彌陀佛,終於到時候了!快,隨我送這個賤人出門!”


    張桂芳說完立即片刻也不停地就去了宋安非那裏,語氣簡直說不出的暢快:“咱們總算是要再見了。”


    宋安非冷笑了一聲,說道:“不是再見,怕是太太想和我永遠也不要再見了吧。”


    張桂芳居然也不生氣,可見心裏暢快:“你是我名義上的女兒,當初你嫁給陸嘯昆,我們不也是常見麵麽。不過臥虎山到底是土匪窩,進出不方便,路途也遠,咱們見麵的機會,或許真的不多。咱們倆是是非非,到了這個田地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你就多珍重吧。”


    宋安非聽了,沉默了一會,那嘴角似笑非笑,那眼神似恨非恨,說:“如果我熬得過去,太太可千萬要保重,別比我先去一步。”


    “這你盡管放心,”張桂芳笑道:“我肯定比你活的久,隻希望你別太早死了,我這心裏看不到你受盡折磨,心裏還不痛快呢。”


    她說著就對旁邊的阿梅說:“快點給他穿上衣服,打扮妥當,轎子給我抬走吧。”


    “慢著!”宋安非神情冰冷,說道:“太太,我還有一句話要跟你講。”


    張桂芳走近了兩步,宋安非忽然抓起桌子上的一個釵子,直直地朝張桂芳捅了過來,張桂芳身體一側,那釵子就刺進了張桂芳的肩膀,張桂芳吃痛叫了一聲,立即捂著肩膀後退了數步,後麵緊跟著竄進兩個小廝,將宋安非按倒在地上。


    宋安非笑了起來,神情詭異:“這是我給太太的紀念,太太以後見了這傷口就當是見了我,一輩子都不要忘了!”


    “你……”張桂芳痛的說不出話來,阿梅趕緊捂住了她的傷口,張桂芳一把推開她:“別管我,先把這個賤種……”


    “等一會我出門,少不了要拜別宗親的,太太要想做什麽,可要三思。”宋安非而被按倒在地上,那眼睛卻向上瞪著,張桂芳渾身發抖,指著他說:“給他梳洗打扮,我要送他上路!”


    她緊緊皺著眉頭,說道:“你等著,有你哭的時候!阿梅,陪我迴去換衣服!”


    一頂花轎從王家緩緩抬出。這是初春的一個早晨,太陽剛剛升起來,陽光帶著初春的冷冽與明媚,照在朱紅色的大門上。王陽穿著一身素淨的袍子站在門口一角,看著大門外頭佯裝抹淚的張桂芳,她頭上的金釵墜著明珠,在春日陽光中微微晃動,那潔白的臉頰略顯憔悴,但是確實濃豔的紅嘴唇,讓她整個人充滿了淩厲而張揚的氣勢,給人的感覺並不是傷心,而是勝利的驕狂。


    王陽心中升起難以抑製的厭惡,他的眼神從張桂芳身上挪過去,看著那頂花轎越走越遠,自己的心似乎也被牽扯著,微微有些發疼,他甚至覺得有些眩暈。


    他的兒子,以這樣荒唐的方式,從此與王家有了扯不清的,卻已經恩斷義絕的聯係。


    【司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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