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太過嚴重,因為沒有郎中。


    問題就是沒有郎中的話,誰來醫治這些橫七豎八躺趴地上被琴僧所禍害的這些無辜路人,誰來拯救這些浸泡在雨水之中的老實百姓?


    道禪在思考,緊緊皺著兩道濃眉,和另一名和尚一樣蹲在地上抱著腦袋:“怎麽辦?怎麽辦?”


    另一名和尚:“有了!”


    這是同樣經過認真思考的朱大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你不是郎中,我也不是郎中,他們幾個更不是郎中,但是!”


    朱大少霍然起身,伸手一指:“這些人當中,必定有郎中!”


    道禪聞言,兩眼一亮!


    於是悲劇再一次發生:“有道理,有道理!”


    ……


    ……


    “請問,你是郎中嗎?”


    這是用劇烈的動作搖醒了一個夢中人,道禪認真問道:“你是郎中嗎?你會治病嗎?”


    那人坐在地上,茫然四顧~~


    旋即打個冷戰,瞬間麵色大變,尖叫一聲爬起身就跑:“不關我的事!我不是郎中!殺人啦殺人啦——”


    ……


    ……


    餘者同上。


    朱大少和莫虛以及胡家三兄弟甚至大黃都眼睜睜地看著:“請問,你是郎中嗎?”


    “你是郎中嗎?你會治病嗎?”


    “請問,你是郎中嗎?”


    道禪極為認真,一個也不放過,甚至有一些重度昏迷乃至猛搖不醒的道禪也要以掌抵背強輸內力將其催醒:““你是郎中嗎?你會治病嗎?”


    ……


    ……


    然後,在把現場所有病患人等依次搞醒問完又嚇跑以後,在亭外隻餘三個裝著頭顱以及三具無頭屍體的情況之下,道禪終於頹然放棄——


    就此絕望坐地大哭:“為什麽?為什麽沒有郎中?天呐!蒼天!沒有郎中誰來冶病醫人?誰來救救他們?誰來救救這些可憐的人?”


    “你……”


    他人不必提,在朱大少的一生之中鮮見如此無語時刻:“天呐~~蒼天!!”


    ……


    ……


    毫無疑問道禪的腦子有病。


    但是道禪大名鼎鼎,拳腳功夫天下無敵,以是朱大少這個愛才之人難免對其生出招攬之心:“喂!你不要哭,先聽我說!”


    豈不知道禪忽然一躍而起,麵色堅定說道:“琴僧乃我佛門中人,出家之人不打誑語,是以貧僧確信他用過齋飯必定迴來!”


    說話踱步入亭,將身立定,緊握雙拳眺望遠方——


    隻給朱大少留下一個堅定的背影:“因為他是前輩、是高僧!”


    朱大少再一次心亂如麻:“你!什嗎前輩?你還高僧,你這個人怎嗎想起一出是一出,關鍵問題就是這三個死人怎麽辦?”


    道禪霍然轉身,目光銳利如鷹:“三位施主橫死半路,心有不甘,你且念誦經文,助其輪迴往生。”


    “啊?為什嗎是我??”


    “為什麽是你?你不是和尚嗎?”


    “你可以自己念啊,你不也是和尚嗎?”


    “我是和尚,但我不會念經,我不會念經所以我才要你來念,這樣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哈哈!這可太巧了,我也不會念經。”


    “什麽?你不會念經?天呐!蒼天!這沒有道理啊,完全沒有道理,既然你是和尚當然你就會念經,這樣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屁!”


    朱大少怒道:“夠了!真是亂七八糟!你還是和尚了,你怎嗎不會念經!”


    “我是武僧。”


    道禪雙眉緊皺:“貧僧乃是武僧,自幼隻習拳腳,不誦經文。”


    “我也是武僧!”


    朱大少毫不退讓,強硬說道:“我乃是一名,真正噠武僧!”


    ……


    ……


    大黃去找騾二大爺了。


    莫虛請胡家三兄弟幫忙把騾車抬到遠方一顆大樹下,四個人一起縫補修理車轅上斷裂的鞍韉轡索,同時聊天說著閑話。


    因為實在聽不下去了。


    因為亭中那兩名和尚已經把話題聊到如來神掌與羅漢神拳二者萬古第一神拳王八拳的傳承與變異之間的關係,以及當世著名佛子與有才和秀兒與生俱來的敵對情緒問題。


    道禪,真的隻是路過。


    路過是偶然,結識是必然,道禪再認真也認真不過朱大少,因為道禪講道理根本就講不過朱大少:“明白了嗎?”


    天近黃昏,風雨飄搖。


    道禪一臉認真佩服說道:“明白了。”


    犯了錯誤就要改正,很明顯琴僧這輩子都不會再迴到這座木亭:“有道理吧?”


    道禪心悅誠服:“有道理。”


    談判結束。


    ……


    ……


    招攬成功。


    現在道禪和尚這樣稱唿當世著名佛子:不服不行前輩大師。


    正所謂學無長幼,達者為先,在這個世界上好像就沒有不服不行前輩大師不知道的事情,就比如說“遠方”這個地名——


    “我的家鄉,就在遠方。”


    不服不行前輩大師緩緩點頭,親切微笑說道:“我會帶你迴去,找到你的親娘。”


    ……


    ……


    道禪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找到自己的娘親。


    所以一語落定,道禪歸心,從此死心塌地跟隨他的不服不行前輩大師為其當牛作馬,甘心任其驅使。


    騾二大爺無話可說。


    大黃找迴了騾二大爺,胡家三兄弟帶走了裝著頭顱的三隻木匣以及三具無頭屍體,去往附近的縣衙報官,以及尋找會念經的和尚。


    然後大黃就發現,多了一位同路人:“嗷?”


    ……


    ……


    雨還在下。


    無星無月,天如墨潑,一輛騾車走在泥濘在官道上,遙遙看到了兩點昏黃的燈火,映襯出一座房子的輪廓。


    走近一看,是家客棧。


    一家嶄新的客棧,桌椅板凳齊全,樸素原木風格,完全可以遮風擋雨。


    客棧裏麵沒有掌櫃,沒有夥計沒有廚子,隻有一個酒鬼。


    酒鬼已經喝醉了,當時趴在桌上唿唿大睡,桌上倒扣著兩個海碗,地上躺著十七八個酒壇子。


    隻有酒,沒有菜。


    道禪一馬當先,長驅直入——


    天下無道禪不可入之處,道禪金丹大成,金剛不壞之體:“你好,我是道禪。”


    隻是腦子有些問題:“請問,你是店家嗎?”


    酒鬼趴在桌上唿唿大睡,自然充耳不聞,不覺酒氣刺鼻。


    道禪思考一時,大聲疾唿叫道:“店家——店家——”


    “有沒有夥計?”


    “掌櫃在哪裏?”


    “咦??”


    說話一人隨之進門,雙肩背著個書箱,手裏撐著油紙傘:“阿嚏!阿嚏!”


    是個年輕人,眉眼幹淨,身穿一襲長衫,滿身書卷氣:“晦氣晦氣,這鬼天氣,啊——啊——”


    道禪忽脫鬥笠,躬身施禮:“貧僧道禪,見過先生。”


    那人見狀一怔,旋即趕忙迴禮:“儒生張無量,見過道禪師父。”


    正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道禪這輩子最最敬佩的就是讀書人,尤其是滿身正氣的讀書人:“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宋、趙秀師、《約客》。


    未幾時吟語落處,又一人踱步而入:“道禪師父,久仰久仰。”


    此人寬袍大袖,長發披散,身軀偉岸儀表堂堂,懷裏抱著一隻巨大的墨玉盒子:“不才司徒縱橫,拜見道禪師父。”


    當然道禪自也不認識這個人,但見他滿麵堆歡,禮數周道,道禪也自趕忙客氣迴禮:“貧僧道禪,拜見前輩。”


    因為這個人長發如雪,所以道禪認為他是一名老年人,而老年人如同讀書人一般值得道禪尊重:“人生如棋,人生如戲,數不盡滄桑,道不盡癡迷,吾觀落子處白雲蒼狗煙消雲散呐——”


    唱歎處,又一人飄飛而入:“試問你,又與何人奕?”


    這個人就沒有禮貌了,可是道禪沒有生氣。


    因為她是一名女子。


    這名女子兩手空空,簪發素衣,生得杏眼桃腮,身材異常纖瘦。


    並且坦胸露懷,肌膚雪一樣白。


    道禪茫然。


    女子的聲音,女子的臉,突兀的喉結,胸如菜板——


    這時道禪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你是太監嗎?”


    道禪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翼翼問道:“請問,你是太監嗎?”


    “你才是太監!”


    那人尖聲咒罵一句,自顧自嬌聲說唱道:“那和尚,瞧得奴家美貌,登時便就生了色心!你看他,你看他,隻顧將那兩隻綠油賊溜溜的兩隻眼珠子偷將來瞟,生把奴家活活羞殺~~”


    道禪不為所動,隻因對於世間癡男怨女道禪本就一視同仁:“這位施主,請你自重。”


    ……


    ……


    “方才琴僧與木匠,此時書生棋侍戲子酒鬼俱至,隻差劍客與畫師。”


    莫虛緊皺眉頭,認真問道:“我說不服不行前輩大師,您老人家製訂的這個計策此時看來,會不會太過於兒戲?”


    不服不行前輩大師製訂的這個計策,就叫作驅虎吞狼。


    所以此時高枕無憂,信心滿滿說道:“放心虛虛,你就放他一百二十個心吧你就,你也不用管他是人是鬼,一切交給我噠道禪小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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