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林邊草地上,睡著倆和尚。


    一個叫橫七,一個叫豎八,以仰天瞰地姿式組成一個斃十。


    毫無疑問,又高了都。


    曆史總是驚人地相似,這都是色妙法這個老雞賊作下的孽,死馬老白也是幫兇。


    但不同於昨日,今早又來一和尚。


    異形,是空難的師父。


    空難隻有異形一個師父,但異形不光空難一個徒弟,空難還有個師兄叫作空洞。


    空洞來了。


    空難連續兩天夜不歸宿,所以異形直接派來空洞。


    空洞瘦高,二十來歲。


    空洞扛著一根棍子,一根老粗老長棍子,空洞麵無表情走來,兩眼空洞看著空難——


    空洞師兄,半瘋半傻。


    那是屁話,小屁孩兒說出來的話就是屁話,其實空洞是一再也正常不過的和尚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苦修瘋魔杖法。


    瘋魔杖法,是一種神功。


    但凡神功修煉,必然難如登天,就說這百十年間白馬寺前前後後修練瘋魔杖法的和尚總共得有260多個,最嚴重的一個都把自己直接修煉成瘋魔了都沒有修煉成瘋魔杖法,這隻能說是血的教訓。


    未必瘋魔杖法就得瘋魔著練,恰恰相反唯一法門隻有二字:冷靜。


    冷靜就是,心如磐石。


    冷靜就是,六根清靜。


    人若無情無愛,無欲無求,棍則無色無相,無法無天。


    修其神髓真意,得之不二法門,


    空洞習武天分奇高,是以修至小成之境。


    空洞冷靜地看著空難。


    就像是冷靜地看著一片樹葉,一塊石頭,一條死狗。


    然後冷靜地思考一時。


    再然後冷靜地掄出棍子,一搭,一撥,一挑。


    走人。


    空洞扛著棍子挑著空難,空洞的棍子重達三百八十斤,可以擔山。


    一個人過於冷靜和過於衝動造成的後果是一樣的,都會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無端恐慌甚至可以說是恐怖,尤其是空難這種六七歲的小孩子——


    空洞師兄,半瘋半傻。


    日上三竿。


    大少睡醒,因為憋氣唿吸不暢。


    雖然憋氣但接地氣,雖然趴睡啃一嘴泥,大少依然滿心歡喜:“舌頭不哭!我來救你!”


    這就是愛情,居然沒忘記:“殺!!”


    偉大神奇不可思議,可以使人脫胎換骨:“噠噠噠噠噠噠噠——”


    很快。


    籬笆小院就在眼前。


    汪汪汪,汪汪汪,大黃歡快搖著尾巴,迎接救世主朱大少。


    一迴生,二迴熟,熟客了這是。


    大少推門就進,隻覺滿身輕鬆:“大黃,接著!”


    大黃:“汪!”


    卻是一個烤到焦糊狀態的野雞之頭,大黃這個傻狗似乎從來都沒有見識過,隻一味低頭聳鼻猛嗅:“汪汪!汪汪!嗷??”


    可憐呐可憐,真是一隻土狗,恐怕連隻雞它都沒有見過:“舌頭——舌頭——”


    舌頭在念經。


    鍋裏燒著水,水還沒有開。


    沒有燒開的水表麵上總是平靜的,就像是舌頭:“哈!舌頭~~”


    米飯還沒有蒸下,可是舌頭已然熟了,舌頭瞬間紅透脖頸連同一雙耳珠:“嗯~”


    終歸他,還是來了。


    舌頭不動。


    也不敢迴頭,不敢看他一眼。


    但有一縷奇香,勝過花香勝過檀香,倏然襲至近在咫尺:“舌頭,你看!”


    是一布包,滿浸油漬:“快看呐,你快看!”


    舌頭沒有去看,舌頭不敢睜眼:“一二三,變變變!四五六,開開開——”


    “哢!!”


    良久。


    舌頭緩緩低頭,伸指就地寫道:“舌頭不吃。”


    身後朱大少捧著香噴噴的烤雞腿,愕然問道:“不、不吃?腫嗎不、你為什嗎不吃?”


    舌頭寫道:“舌頭不餓。”


    “不餓?哈!你不餓?哈哈!你說你不餓?!”


    大少哈哈大笑:“你少來吧舌頭,這你可騙不到我!我看你是不敢吃,是老尼姑不讓你吃,對不對?”


    舌頭寫道:“不對。”


    實際上這個時候就已經真相大白了,出家人嘛不食犖腥,壞了規矩必定捱打:“不對?”


    “不對。”


    舌頭寫道:“舌頭不餓,你吃。”


    “這?這!哎呀呀呀這可真是——”


    那手指纖細柔弱,卻字字堅定無比,書寫如斧如鑿刻在心頭也似:“舌頭不吃,你吃。”


    良久。


    大少飽含深情柔聲說道:“舌頭,你餓了嗎?”


    舌頭:“不餓。”


    大黃:“汪汪!”


    真是一條賤狗,沒有一點眼力:“滾!沒有你的份兒,滾到一邊兒去!”


    舌頭忽起,低頭走開。


    水燒開了。


    生米可以煮成熟飯,但終歸需要一點時間和一點耐心,以及一點經驗。


    門外舌頭開始忙活,手腳麻利有條不紊,像是一個巧婦。


    屋裏大少迅速冷卻,如墜冰窖無限悲涼,明顯是一怨婦~~


    一隻雞是有兩條腿,三隻雞隻有六條腿,大少能夠把這六隻雞腿從昨天半夜一直保留到了現在這完全就是一個奇跡,這一點空難和色妙法以及老白都可以證明。


    這,就已經是全部的愛了,就相當於大少雙手捧著一顆火熱紅心——


    跳動著鮮活,充滿正能量!


    結果人不吃。


    人家不但不吃,看都不看一眼。


    早知如此那還不如直接喂狗,至少狗會領情然後有所反應:“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辛酸呐,太委屈!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緣未到傷心處:“嗷嗚~~!!”


    大少正自黯然銷魂,大黃趁其不備一躍而起恬不知恥喪心病狂地叼走了愛的布包以及心之雞腿整個兒就一亡命之徒:“哇叉!”


    真是好大狗膽,竟敢虎口奪食:“好你個!哪裏跑!!”


    一條狗在瘋跑。


    一個人在狂追!


    生活也許平淡,但是從不簡單。


    舌頭無聲笑了,隻覺麵前這一方喧囂紛擾的小小世界此時綻放無限靜美,如一幅畫卷般徐徐展開~~


    是的舌頭也知道,雞腿很香很美味。


    盡管舌頭,沒有味蕾。


    十忍沒有說過,不是戒律清規。


    舌頭不是不餓,隻是不吃雞腿。


    那麽原因隻有一個,地上明明白白寫著:舌頭不吃,你吃。


    舌頭背身紅著臉,又一次無聲笑了~~


    隻一點萌芽,心迅速填滿。


    隻一絲漣漪,人瞬間沉溺。


    舌頭怎麽舍得?


    全部都留給你!


    這就是愛。


    偉大神奇不可思議:“汪汪!”


    十忍迴來了。


    這迴手裏拎著一條死“蟒蛇”:“舌頭,飯好了嗎?”


    一人一狗,同時石化。


    “十忍!”


    隻朱大少麵無懼色、長身而起、整個人直若怒目金剛也式:“大哥!”


    卻不料耳聽一聲哭叫竟是格外熟悉:“小三?!”


    大少驚駭無以複加:“大哥!二姐!”


    小三哭道:“大哥二姐啊,快求求菩薩~~”


    大少驚駭複加n次:“二姐??”


    小三變成的蟒蛇也就是鈴繩痛哭流涕奄奄一息:“小三還年輕,小三不想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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