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在。


    一玄機,一知機。


    陳玄機起身:“喜歡就拿去,一把劍而已。”


    多少不去看他。


    一把劍而已:“昆侖三十六仙劍,俱脫胎於母劍玄機。”


    先生笑道:“劍無雌雄,母亦為父,所以說這一把乃是親爹,這一把是她爹寶貝閨女。”


    莫虛醉裏看劍,果然一把樸實如尺,一如她爹。


    一把卻是精致如玉,一如多少。


    “一個女婿半個兒,她不稀罕你拿去。”


    莫虛瞠目結舌:“啊?”


    當時氣氛太尷尬,隻先生自說自話,當然多少此時心情莫虛完全可以理解:“唿——”


    幫人也是幫自己,這個忙必須得幫,是到了莫虛表現的時候!


    加油!


    莫虛長出一口氣,便就硬起頭皮:“是!”


    豈不知一拎不起!


    再拎仍不起!


    如是再三,莫虛雙手去拎——


    那劍仿佛焊在鞘裏,那鞘仿似鑄在桌上,那桌仿若連同屋脊連同大地,可憐莫虛使盡九牛二虎吃奶力氣:“起!起!起!”


    知機紋絲不動:“開!開!開!”


    “千金千斤,如何妄動?”


    先生笑:“莫虛我問你,千金是為千斤黃金,千金之軀是有多重?”


    “這——”


    莫虛還真想了一下。


    然後瞬間領悟上當:“先生,你又耍我!”


    “劍無雌雄,劍靈不同,此劍正如一位千金之軀的大小姐,你若不知輕重如何抱得美人歸?”


    莫虛一想,也是。


    就比如說多少,多少就會使千斤墜,她若不想要虛虛把她抱起莫虛就絕對抱不起她:“明白?”


    莫虛點頭:“明白!”


    後又上前,隻手撫劍傾聽劍語。


    知機無語。


    果然二傻子,人一大姑娘,衣服由你扯?手能隨便摸?


    還覥著臉搭話,知機才不理他~~


    溝通無果。


    先生說過,觸碰隻是輔助,通靈全憑精神,然而眼前分明劍在神識卻是石沉大海:“先生——”


    簡而言之,人不與你交心:“先生——”


    隻能說學藝不精,莫虛也無可奈何,卻見先生兩手一攤同樣表示愛慕能助:“咳!”


    好吧這是一關,莫虛必須得過。


    人那準嶽父,未來老丈人還在一邊兒瞅著了,你個大小夥子一把劍你都拎不起,人家又怎麽會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實力不夠,計謀來湊,就算莫虛一無是處,好在還有些小聰明。


    莫虛心說一句得罪,便就俯身撅個了嘴衝著那劍柄一口親了下去:“喀嗒~~”


    知機瞬間跳開,如若受到驚嚇!


    再親一口:“喀嗒!”


    再親再親:“喀嗒嗒!!”


    原來她會說話。


    想必她是在說:“不要!不要!!不要啊~~”


    好一張臭嘴,滿嘴的酒味,知機仙子生性好潔,哪能給他親到小手兒:“啪!”


    霸王硬上弓,兩手全按下:“千金之軀,是有多重?”


    知機在鞘給他按住,將欲脫逃給他頂住,遙知那一張臭嘴強行索吻而來:“你再不說話,我可真親啦?”


    “二兩。”


    知機仙子含羞忍辱,隻能委曲求全說道:“不過二兩。”


    “當真?”


    “當真。”


    莫虛哈哈大笑,給她一把抄起:“千金之軀,不過二兩!”


    這個才是正確答案,先生從來不耍莫虛。


    劍非凡鐵,千斤不重。


    仙靈自禦,二兩不輕。


    因為莫虛忽然想到這劍原本可以懸浮在半空中,如若那定海神珍鐵重達一萬三千五百斤:“變!”


    原來如此。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先生先生,你看你看!”


    這又顯擺上了。


    先生歎一口氣。


    一個用嘴吹起仙劍,一個用屁打服聖鍾,真真親哥兒倆啊,真正是一路貨色。


    玄機不動。


    人不動,劍不動。


    左右小孩子胡鬧,當家長的總不能跟著胡鬧,哪怕此時心下再不滿——


    五嶽倒為輕?


    還二兩,你拎玄機一個試試?


    人有骨命,劍有骨靈,知機不過二兩,玄機重達九斤二!


    隻斷去一截,化三十六仙劍,此時猶有六斤八。


    玄機之軀,又有多重?


    劍不動,人不動。


    玄機不動。


    實際早想上去啪啪抽他倆大耳刮子再咣當一腳給他踹到南天門去,這油頭粉麵的小白臉兒陳玄機可不待見。


    隻一句話,我陳玄機的閨女,你配得上嗎你?


    當然不說。


    先生在,惹不起他走也:“是是非非,非非是是——”


    如何來,如何去,玄機淩空虛步踏月光而行:“將斷不斷,一劍斬——”


    “刀下留人!”


    先生一伸手給他扯迴來:“陳大人,胡天八月即飛雪,此地必有冤情啊~~”


    陳玄機黑了臉:“冤情?”


    “正是!正是!”


    先生點頭好似雞啄米,哆哆嗦嗦指點道:“大人,你看那姑娘臉色煞白,印堂之上隱現綠氣,前日必遭血光之災,說來定是一樁冤案!”


    陳玄機拂袖而去!


    奈何又給他扯住褲子:“大人,大人!大人你號稱陳青天,那是青天大老爺啊!這小女子此時冤情未明,大人萬萬走不得啊!萬萬走不得!”


    陳玄機欲哭無淚:“好了。”


    玄機訥言,敏於行:“說罷。”


    他就背著身。


    就一直背著,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過多少一眼:“說甚?”


    當然多少也不看他:“說甚?”


    隻不過這話匣子一打開那可就:“說陳玄機,你去死?”


    “說玄機祖師呀,你是我爹嗎?”


    “說爹爹啊,你要是我親爹怎就不管我死活?怎又會把我拋下?”


    “說寧兒你爹他姓陳,提上褲子就走人,那是嫌棄咱娘兒倆,人模狗樣狐狸身~~說寧兒咱們有骨氣,咱就偏偏不姓陳,人家一心是天道,左右他也不是人!說毋寧毋寧你別哭,娘知道你心裏苦,這就帶你找他去,看他個死鬼敢不——”


    “哢!!”


    玄機心神失守,驟然氣濁三分,“喀嚓”一聲!


    桌裂一隙。


    陳玄機不為所動。


    當年她一口咬下玄機的頭,嚇破玄機的膽,可唬不住陳玄機:“不說了。”


    多少忽然沒了興致:“陳玄機,你走罷。”


    一如當年:“你走。”


    當年陳玄機就沒走,所以才有了現在。


    陳玄機走,一語不發。


    一步登天。


    玄機隨後:“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


    先生揮舞著胳膊,手裏攥著一根毛:“人這還有冤情呐——你咋說走又走啦——”


    一步兩步,三四步。


    玄機去也。


    隻身一劍,長歌也無。


    “爹爹~”


    眼望他的背影,多少再忍不住:“爹爹~~”


    那是一個夢啊,這就要破碎了:“爹爹!爹爹!”


    聲徹寰宇破長空,滿天星辰也失色:“我是寧兒呀——你的寧兒呀——”


    多少瞬間失控,瘋了也似哭喊:“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寧兒找你找得好苦,你迴來!你迴來!對不起對不起,寧兒不該說你,不該惹你生氣,你不要走不要走,爹爹呀爹爹呀嗚咿咿咿~~”


    玄機一滯。


    玄機一滯。


    然止一滯,過後一步,一步,又一步。


    玄機消失不見。


    陳玄機沒有迴頭。


    天地無聲。


    ……


    ……


    ……


    “你輸了。”


    桌上果然一杯酒。


    莫虛輸得心服口服:“我輸了。”


    “你也輸了。”


    多少微笑,舉杯一飲而盡:“先生打賭,從來不輸。”


    這就對了。


    兩個輸,兩個哭,一步兩步三四步。


    他步月光而去,留下一滴淚水,散落在那滿天繁星,化作一道璀璨星河——


    先生定住。


    莫虛接下恰好半杯。


    這一杯酒多少得喝。


    這就對了,天底下沒有父親不疼愛女兒的道理,沒有。


    大愛無聲,一如星河!


    ……


    ……


    ……


    “多少——多少——”


    “煩死個人,別跟著我!”


    “劍!劍!”


    “劍劍劍劍,劍你個頭!”


    “此劍名為知機,昆侖三十六仙劍之一,是為昆侖祖師陳玄機贈予其女陳毋寧——”


    “咣當!”


    這是一腳:“轉贈其婿莫妄之——”


    “咣!!”


    “寧兒~寧兒~~”


    “滾!!!”


    “噯呀呀呀,姑娘貴姓?”


    “莫虛,你好!樣兒!的~~”


    “啊!啊!!啊——”


    基本上說到這裏:“姑奶奶,我不姓陳!莫妄之你莫忘之!你又叫我陳毋寧~~”


    莫少爺的下場也就顯而易見了:“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啊————————————————————”


    多少不姓陳。


    也叫陳毋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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