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兩山,相偎相依。


    山間一坳,草木叢生。


    山無名,坳亦無名,隻一清溪蜿蜒穿過,有名花溪。


    仲秋時節,天高雲淡。


    臨水望溪,心生寂寥。


    溪畔草兒枯黃,老樹枝語凋零,山坡偶見小小野菊簌簌風中,輕輕顫抖柔細花莖,似乎是在微微歎息。


    時有一二枯萎花瓣飄落溪間,隨了白亮清澈的潺潺流水徐徐遠走,轉眼杳無蹤跡。


    人生苦短,一如流水落花。


    然則是有無數平凡精彩的故事伴隨那悲歡喜樂點綴在這塵世之間,一一譜寫人生百態,如若溪底一枚一枚又一枚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石子,五光十色靜靜匿伏,就像一個一個又一個數也數不清的迴憶。


    好在還有迴憶,逝去光陰的慰籍。


    溪水無盡衝刷,歲月風霜洗禮,尖銳棱角磨平,石子沉穩安靜,全不似頑皮的水草與靈動的魚。


    魚靈動,石圓滑,水中映出一張俊美的臉與烏黑長發:“是誰?是誰?”


    那一刻失神隻在刹那,又似亙古長久。


    水與火,血與淚,如花的笑靨與雪亮的長刀,那是誰?


    愛與恨,生與死,寂寞的呢喃與嘶聲的狂吼,那是誰?


    那是一道頂天立地的背影,那是一場風花雪月的夢啊:“虛虛~~虛虛~~”


    正是一場白日夢:“撲通!”


    一顆石子入水,驚得魚兒四散:“多少——多少——不要亂跑——”


    大少來了:“小心——石頭——劃破了腳——”


    “去去去,你個跟屁蟲!”


    多少蹙眉叱道:“哪兒都有你,煩也不煩?”


    你看,人這好心好意提醒,還是給她當作了驢肝肺。


    還是算了吧,早已仁至義盡,此女悍惡異常,絕非居家良配:“恨!!”


    大少重重一哼,席地而坐:“莫!虛——”


    莫虛也很無奈:“在。”


    “隱!身!符——”


    還沒忘了這個茬兒,所以勢必追究責任,歸根結底要怪虛虛,這個責任比天還大:“明白?”


    “明白。”


    反正大少說什麽就是什麽,因為大少年紀小不懂事,莫虛總要讓著他。


    就比如說昨天。


    昨天朱大少離家出走之後又跑迴半仙客棧拿菜刀更是揚言要剁了那偷他二兩銀子的空悲老賊禿,將之六根斬盡,令其斷子絕孫!


    還說什嗎妖術,一指定住極盡淩辱,什麽有緣人有緣無路也路過,宿命通他心通漏勺通什嗎的,老子腦袋他也敢摸?


    總之亂七八糟,拎著一把菜刀,結果剛出門口兒就被朱掌櫃給他逮了個正著,一頓擀麵軸子險些打折了腿~~


    也無所謂,今天照樣兒活蹦亂跳,活力十足。


    隻能說是佩服,真不愧是大哥!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話說朱大少正自擠眉弄眼暗送秋波,一白衣公子搖頭晃腦高聲吟詠而來:“妙哉,妙哉!”


    其後跟著七八公子三五小姐,眾星捧月也式:“妙哉,絕妙!”


    此人有名呂應德,名州知州呂大人之子。


    呂公子二十五六,眉眼生得倒也周正,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可說一表人材:“朱兄,朱兄,當此美景良辰,朱兄好事可偕?”


    “嗬嗬~~”


    朱大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想吐,卻作滿臉諂笑:“好詩啊,好詩!”


    “目為心之使,眼賊爛肚腸。”


    多少冷笑,說話走人:“莫虛,我們走。”


    “咳咳!”


    大少心說:“漂亮!!”


    活該給他吃憋,活活給他噎死,這可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呂應德就是癩蛤蟆而朱大少乃是護花使者:“哈!”


    呂應德一步攔過,仰天打個哈哈:“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我心有如明月,奈何落花有意——”


    張公子笑道:“多少姑娘,此言謬矣!”


    王公子歎道:“呂兄才高八鬥,更是品德高潔,正是謙謙君子,姑娘何出此言?”


    李公子笑歎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歎,可歎!”


    ……


    ……


    究竟發生了神馬狀況,隻有朱大少心知肚明。


    就那兩隻賊溜溜的眼珠子,綠油油,賊膩膩,一味粘在多少身上並且專盯要害部位,非常之不要臉。


    當時朱大少就很生氣,就已經忍無可忍準備要替天行道了,但朱大少還是極為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因為他是呂應德。


    他爸可是呂不清,屬於官二代。


    雖然說朱大少也是一個富二代,但民不與官鬥,朱大少無比深刻地明白這個道理——


    這世間,總是奸人當道,禍害老實百姓。


    呂應德,還有他哥呂應鬆,以及他爸呂不清,這三個都得死。


    壞事做絕,惡貫滿盈,朱大少終究是會替天行道的。


    但不是現在,而是在晚上。


    今天晚上朱大少將會易容蒙麵持刀殺進名州府衙並且親自動手,一刀哢嚓一個,砍下三個狗頭!


    就是這個樣子,認真負責地說。


    話說大少已經退隱江湖許多年,自從將軍老死之後。


    可還有人記得,當年一人一狗?


    到處行俠仗義,滿大街地轉悠。


    那是崢嶸歲月,真我滴風采啊!


    而將軍之死是令大少心灰意冷,百倍受到打擊,是以消沉、沉寂、寂滅了一段時間,足足有好幾年。


    所以在這幾年當中名州城裏妖孽四起,小人當道奸佞橫行,是時候!


    重出江湖!!


    英雄的風骨啊,俠義的熱血,那是與生俱來的使命與榮耀,容不得朱大少繼續沉默保持低調——


    殺!


    無赦!!


    好吧,朱大少做出決定,呂應德已經死了。


    “莫虛兄弟,多少姑娘。”


    可笑他還猶不自知:“時已近午,不若移駕十裏香街,醉仙樓裏言歡把酒~~”


    “不!能!夠!”


    朱大少忍無可忍拍腿而起:“要去就去,半仙客棧!!”


    ……


    ……


    ……


    莫虛當然不會去,莫虛討厭那個人。


    或說厭惡,如同多少,如同大少,如同名州城裏許多人。


    所以莫虛婉言拒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人不招惹就是:“莫小姐?莫小姐?”


    大少捏著嗓子鸚鵡學舌:“莫小姐~~莫小姐~~”


    言猶在耳,莫虛一笑:“大少,你想吃啥?”


    “烤羊腿!”


    朱大少:“不對!烤全羊!!”


    “好啊,我請客。”


    “你請客?那不成!”


    大少哈哈笑:“我請客,你掏錢~~”


    “好好好,聽你的。”


    “哎!虛虛啊,虛虛,你說你這個人呢,不是我這當哥的說你,你不要總是這樣子天真,給人騙到你你都不知道,你說你傻不傻啊你?啊??真是,真個讓你大哥我操碎了心,哎呀呀呀呀愁死個人~~”


    “所以嘛,你是大哥,我是小弟。”


    “好!虛虛,就衝你這句話,今日大哥我是死而無憾!從此以後你就放心吧你,不管上刀山下火海任他天崩地爛日月倒鬥……”


    ……


    ……


    莫虛忽迴頭!


    方才似是有人窺視,遠遠暗中窺視。


    莫虛有所察覺,心下不安。


    多少一直陰沉著臉,問她她也不說,很不高興樣子。


    多少很任性,與大少一般,一個姑奶奶一個活祖宗,因此莫虛隻好去問先生。


    好在先生無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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