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意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連帶著他身上清冽的雪鬆香氣,讓她一時有些心慌。


    徐望月緩緩抬起頭,月色下裴長意清冷的眸光裏,映照出自己的影子。


    她睫羽眨動,清澈的雙眸無辜地望向他:“世子爺問的是什麽?”


    那雙如小鹿一般的眸子,緩緩染上些許水光,柔柔地波動著,讓人不忍再問。


    若不是剛才他瞧得真切,裴長意幾乎便要信了她。


    她在逃避他的問題。


    難道陸遮給她的東西就那麽重要,不能讓自己知道?


    他心中閃過許多猜測,眉眼愈發冷冽,迸射出一抹寒光。


    而裴長意心中更清楚,若是她不願說,自己便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得不到答案。


    他眼皮子一顫,不動聲色地收緊了手上的力氣,想要好好懲罰一下這隻狡猾的小狐狸。


    力氣隻用了三分,就聽徐望月的聲音輕輕慢慢地響起:“世子爺,你受傷了?”


    裴長意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像是在克製著情緒。


    與那些流民殺手交手,他片葉未沾身,自然是不會被他們所傷。


    是後來著急滅火,被火舌舔舐,灼傷了幾分。


    裴長意過慣了刀口嗜血的日子,這些傷痛在身上,絲毫感覺都沒有。


    他低頭,對上徐望月關切的眸子,身上的傷口竟開始疼了起來。


    “肩頭,胳膊,都被燒傷了。”


    徐望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裴長意一貫清冷的語氣裏竟帶著幾分可憐。


    她皺了皺眉頭,作勢便要跳下來:“肩膀和胳膊都受了傷,這樣抱著我,不會牽動傷口嗎?”


    裴長意將她禁錮在自己懷中,牢牢縛住,不讓她亂動。


    “別動。”男人清越的嗓音中透出沙啞,隱隱透出一抹壓製的氣息。


    徐望月隱隱聽出了幾分旁的味道,臉頰通紅。


    這才發現他們兩人幾乎挨在一起,她隻要微微抬頭,便能觸到他微涼的下巴。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眼神閃躲。


    她原本提他受傷,是想要將話題轉移。


    隻要自己不將婚書一事說出來,裴長意總不好搜身。


    但他真提起自己的傷處,徐望月心口一顫,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心底蔓延。


    酸酸澀澀,很是不舒服。


    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抬頭,裴長意肩頭的確被灼傷了一大片,看著觸目驚心。


    “世子爺,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徐望月小心翼翼挪動了一下身子,避開他的傷處。


    裴長意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烏沉:“若是累了,就睡一會兒。”


    當真是不能再讓她亂動了。


    徐望月緩緩眨了眨眼睛,她真的是累了。


    自從被流民抓走的那一日起,她的鎮定自若都是強裝出來的,心底裏是惶惶不安。


    她不知道那些流民會對他們做什麽,也不知道流民會不會利用自己,對裴長意做什麽……


    這幾日的不安,都似乎被撫平了。


    她此刻窩在裴長意懷裏,熟悉的雪鬆香氣漸漸掩過他身上,火海裏獨有的焦味。


    徐望月迷迷糊糊的,竟真踏實睡著了。


    裴長意一路抱著她,上了馬車亦是舍不得放手。


    他的珍寶失而複得,接下來他一定會看好她,絕不會讓她再離開自己。


    書院裏,天還沒亮,青蕪正守在裴長遠的房門口打著哈欠。


    今日輪到她看著二公子,她心中還擔心著二姑娘,實在苦不堪言。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向她這邊走來,青蕪渾身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


    她一抬頭,就瞧見一道身影緩緩走來,寬肩窄腰,身姿挺拔,拋卻那身冷冽之氣,裴長意眼底不似往日清冷。


    徐望月乖巧得窩在他懷裏,緊閉著雙眼,不知是昏迷還是沉睡。


    她發髻淩亂,身上的衣服滿是焦灰,臉上也是灰撲撲的,隱約可見美貌。


    他們進了這個院子,裴長意直直地往一旁的房間走去。


    青蕪滿臉喜色:“二姑娘迴來了?”


    她正要跟上前去,被後頭追上的裴鈺攔下。


    裴鈺亦是沒有跟上裴長意的腳步,輕聲對青蕪說道:“給世子爺一些時間,你去請個大夫過來。”


    他迴來的時候已經按裴長意的吩咐,給陸遮請了個大夫。


    剛才看著二姑娘和世子爺的情況,怕是也沒比陸遮好到哪去。


    他想了想,喊住了青蕪:“你還是看著二公子,我親自去請大夫。”


    剛走進院子,懷中的女子微微動了一下,裴長意腳步微頓。


    他們的距離挨得很近,他的下頜就在她頭頂。


    “世子爺……”徐望月恍惚開口,喉嚨口一陣幹涸,幾乎發不出聲來。


    裴長意聞聲,順勢低頭看她,微涼的下頜抵在她的額頭上,有細密的刺感紮到了她。


    徐望月清醒過來,看清自己是以身處書院之中。


    她心口一震,裴長意竟是這樣一路把自己抱迴來的?


    不知是因為被救出來了安心,還是這幾日她當真累極了。


    方才這一路,她睡得安穩,仿佛躺在臥房的床榻上,絲毫沒有發現,竟是被他一路抱著迴來的。


    “醒了?”裴長意唿吸沉沉,眸子裏墨色翻湧。


    徐望月點了點頭,掙紮了一下,想要下地自己走。


    她隻是吸了一點濃煙,應該沒什麽大礙。


    倒是他自己,肩頭和胳膊都受了傷,又抱了自己一路,怕是傷上加傷。


    裴長意私下看了一眼。


    此刻,他們在他的院子裏。天還未亮,除了他們二人,書院旁人還未起身。


    無人看見。


    裴長意感覺到懷中小貓扭動了一下,他手上用了些勁道,將她箍在懷中。


    這小貓還是睡著了乖巧,醒了便不安分。


    進了屋子他都沒有放手,直接把她輕輕置於床榻上。


    徐望月神色微變,灰頭土臉地抬起頭,眼底隱有一絲慍色。


    他是救了她的性命,可書院裏有這麽多人,他這樣公然抱著自己一路迴來,旁人怎麽看他們?


    裴長意低垂著頭站在她麵前,清晨的陽光些許融進窗裏,將他一雙狹長的眼眸染上一層溫柔的潤澤,中和了些許鋒利和冷漠。


    他閉了閉眼,將她抱在懷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那片火海之外,他深深感受到了慌亂。


    他不敢去想,如果他就此失去了徐望月,以後該怎麽辦。


    也是在那一刻,裴長意意識到,他不再是那個無堅不摧的裴長意。


    他有了軟肋。


    徐望月原是有話想要對他說的,被他這麽緊緊抱住,她不知怎麽的,心口一軟,竟沒能推開他。


    剛才他一路抱自己迴來,和此刻他抱著自己,感覺不同。


    裴長意耳力過人,遠遠地便聽到外頭有腳步聲。


    他清淡的眼底,一瞬間變得有些波瀾起伏,內心像是掙紮著什麽,他知道自己應該鬆開手。


    裴鈺一路引著大夫走進來,心裏十分忐忑,他知道世子爺定是有話要和二姑娘說,可又怕耽誤了他們二人的身體。


    進門之前,他特地敲了敲門。


    “進來。”聽到屋裏傳來清冷疏離的聲音,裴鈺輕輕推開了門,見徐望月側躺在床上,柔弱的身子倚在牆邊。


    裴長意長身玉立地站在床邊,站的筆直,身姿如青鬆挺拔,雙臂好好地放在身側,撩了撩眼皮,淡淡地看向走進來的大夫。


    大夫在睡夢中被一陣猛烈的砸門聲驚醒,又跟著這位大人緊趕慢趕地跑來,此時氣喘籲籲,渾身冒汗。


    他一眼瞧見躺在床上的徐望月,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小姑娘,不知剛從哪裏出來,身上髒兮兮的,頭發上,臉上,都灰撲撲的。


    他上前,伸手想要幫徐望月搭脈。


    徐望月身子往後縮了縮,抬眸看向了裴長意,眼底閃過一抹緊張:“陸遮哥哥呢?他中了箭,讓大夫先去瞧他吧。”


    她才剛說上兩句,猛烈地咳嗽起來。


    陸遮是裴鈺送迴來的,應該和他們迴來的時辰差不多。


    剛剛聽裴鈺的語氣,似乎是對陸遮哥哥很是不滿。


    此刻大夫來了自己這,該不會是裴鈺不想幫陸遮哥哥請大夫吧?


    她心頭一緊。


    她的確受了傷,可比起陸遮哥哥的傷,算不上什麽。


    更何況,他是為了救自己,救世子爺才會受傷的。


    裴長意眼角微微上揚,臉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


    自己咳成那個樣子,還惦記著陸遮。


    陸遮那一箭的確是為她所受,可若不是他,自己就算中上那一箭,也能保徐望月周全。


    更何況,裴長意微微動了動身子,他也受了傷,她忘了?


    見裴長意臉色一沉,裴鈺趕緊上前說道:“二姑娘放心,陸貢士那處,世子爺早安排了大夫前去。”


    他請來那大夫極有眼力見,見他們談得差不多,上前為徐望月搭脈。


    他搭著脈搏,原本微微皺著的眉頭越蹙越緊。


    他細細打量著徐望月,見她還是姑娘模樣的打扮。


    這脈象……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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