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派去陪裴長遠讀書,青蕪隻覺度日如年,從前在侯府裏也沒有如此難熬的日子。


    裴長遠不斷在鬧,鬧著要出去救他的月兒妹妹。他一個人在書房裏待得久了,便越是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麽。


    裴鈺的話時刻在他耳邊不斷縈繞,攪和地他沒辦法看書,連準備好了的題都沒心思背。


    青蕪原本是在房中陪著裴長遠學習,讓他纏得煩了,幹脆搬了張椅子坐在他房間門口。


    她坐在外頭擺了一盞茶,遠遠的,見一道修長身影在霧中緩緩走來。


    裴長意一身黑騎淩厲,麵容清疏,眉眼間沒有半分柔和,一身清冷氣息錚然凜冽,讓人心生敬畏。


    青蕪立刻起身,自從二姑娘被抓走,世子爺幾乎沒有合過眼,所有的時辰都是掰開揉碎了在用。


    她從自己的小桌案上端了茶盞和點心,乖巧地遞高了幾分:“世子爺一定是沒有用過早膳,可是要吃上幾口?”


    裴長意擺了擺手:“二公子可有好生學習?”


    一聽到二公子這三個字,青蕪眉眼間泛起一抹厭惡的神情,從前在府裏她就知道裴長遠很煩,卻不知他竟可以這麽煩。


    裴長意見青蕪這般神情不再多問:“你且去休息一下,一會兒我派旁人過來看著二公子。”


    他緩緩走進房中,見裴長遠正翹著二郎腿,眼神定定地望著窗外,眼前桌案上的書架堆地橫七豎八。


    裴長意頓住腳步,蹙著眉頭,他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壓抑著怒氣:“還有兩日便是會試,你都準備好了嗎?”


    裴長遠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了動靜,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他迅速起身轉過頭去,差點沒直接給裴長意跪下。


    “兄長,你怎麽來了?”他低垂著眼眸,小聲嘟囔著:“不趕快去救月兒妹妹,來這裏管他做什麽……”


    他的聲音極輕,可裴長意卻聽得清清楚楚。


    裴長意走上前去,提起他桌上的書卷,不輕不重地放下:“你昨日鬧了一整夜,兩旁的書生都苦不堪言。”


    “你便是自己不想考,也不要影響了他人。”


    裴長遠眼眸微闊,眼底閃過一抹慍色,衝著兩旁房間提高了音量:“都是一群敢做不敢當的縮頭烏龜,嫌我吵你們不直接和我說,偷偷告狀的都是孬種龜孫子!”


    聽著他說話,裴長意抿起唇,眼裏漸漸醞釀出一場風暴。


    “堂堂定遠侯府的二公子,嘴裏這些汙言穢語都是從哪裏學來的?”


    “你若是不想考,今日我就送你迴侯府去。”


    見兄長真動了怒氣,裴長遠這才知道怕,忙堆起了笑臉,不斷地擺手:“怎麽會不想考試,我肯定是要考的。兄長來得正好,我有些題要問你……”


    他從桌案上隨手抽出了幾本書,一連問出了好幾個問題。


    裴長意一一為他解答,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待這些問題問完,裴長意從桌上抽出幾本書卷:“你今日便好生學習這些,晚上我再來瞧你,有什麽問題你再問我。”


    裴長遠捧著這些書卷,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神裏放出了光:“兄長此刻要去哪裏,可是要去救月兒妹妹?”


    “兄長,其實我學得已經很好了。不如你帶上我吧,我和那些流民打過交道,我對他們熟悉一些。”


    裴長意陰沉沉地站在一旁,沉著臉,神色緊繃,眸若寒冰。


    他一言不發,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裴長遠,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裴長遠閉上了嘴,什麽也不敢多說,主動打開了門送裴長意出去。


    裴長意一走出來,白皙修長的手骨節凸起,下頜線條緊緊繃著,腮幫似有微動,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將卷起狂風暴雨。


    一旁的裴鈺迎上前來,他找了兩個黑騎護衛守在裴長遠房門口,確保他一定會去參加會試。


    裴鈺和裴長意往書院外頭走去,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世子爺,二公子他可是……”


    “一竅不通。”裴長意冷冷地落下這四個字,鮮見地動了怒。


    他五官清俊又不太愛笑,平常顯現出來的模樣就總是漠然又矜貴。此刻動了怒,這種感覺更加強烈,眉眼間的鋒利感像是加了倍。


    方才裴長遠隨意抽出的幾本書卷,問他的問題都極為簡單。


    而裴長意刻意迴答了他錯的答案,裴長遠竟全然未曾聽出。


    還有兩日便要會試了,他不知問題深淺,聽不懂答案對錯。


    就這樣的人,究竟是如何通過縣試的?


    裴長意停住了腳步,冷冷迴頭掃過一年裴長遠的房間,對著裴鈺說道:“盯住他,這幾日要保證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他的房中。”


    “不隻是他,還有其他考生的房間也要戒嚴。”


    科舉舞弊,絕非小事。


    就算他心中對裴長遠存疑,旁的考生也絕不能放過。


    裴鈺應聲答應,皺了皺眉頭又開口說道:“那二姑娘那邊……”


    裴長意望著裴鈺欲言又止的神情,眉眼間掠過了一抹憂色。


    他身材修長,腰背挺直,臉部線條硬朗而分明,劍眉星目,眉宇間自然帶著一股子凜然正氣。


    此刻這樣的眉眼間帶上憂色,讓人瞧著都覺得心口一滯,不忍再問。


    裴長意低頭看了一眼裴鈺,眉峰輕蹙,低沉的聲音裏似乎透出一抹無可奈何。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過狠心?任由二姑娘出事,我還有心思在這管著會試,盯著賑災銀兩去向?”


    裴鈺頭低得越發低了,不敢開口說話。


    他跟著世子爺也有一些時日,對裴長意的行事作風很是了解。


    可這一次,他實在不明白,科舉舞弊也好,賑災銀兩被貪汙也好,難道比二姑娘的性命還重要嗎?


    這麽說來也不公平,裴長意也日日夜夜關心著二姑娘。


    可人的精力到底有限,他縱使不眠不休……


    裴長意眼神遙遙地望向天邊不遠處,其實徐望月被抓走不過兩日,於他而言,卻仿佛經過數年那般漫長。


    他冷聲開口:“科舉舞弊,賑災銀兩貪汙,抓走望月,讓殺手來殺我,這幕後黑手應當是同一人。”


    “抓走望月,引我去救她,一方麵可以讓殺手動手殺我。另一方麵,就算殺不了我,也讓我沒辦法盯著科舉和賑災之事。”


    “太子殿下好算計。”


    裴長意臉色沉下來,眼裏慍色漸濃,風雨欲來。


    隻可惜,他的對手是他裴長意。


    魚和熊掌或許不能兼得,可他一定會將這些事全都掌控在手中。


    百姓和徐望月,皆不可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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