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子朗朗,薄雲如煙。


    白日裏沈家裏裏外外清掃了一遍,正一輛一輛往外運著一些垃圾。


    有一身黑衣之人快速的掠過那群下人,避過敏銳的侍衛,躲到了假山陰影之下。


    細看陰影裏還站著一個人。


    正是和華。


    “你確定搖光師叔在這裏?”和華低聲道:“若是不在,我們可就把赤阜沈家開罪透了。”


    “那又怎麽樣?找不到我師父……”曲然壓低的女聲尾音即使散不可聞,也有淩厲在裏。和華暗自心驚一下。搖光長老順手收的兩個徒弟,似乎都不太好惹。


    月上中天,更漏聲剛過,曲然帶頭往沈家祠堂去。


    搖光長老和他首徒莫名失蹤了三個月有餘,靈山上下都極為重視。差了兩個月沒有任何線索,倒是當時據說在場的曲然最後一口咬定在百裏之外的沈家。


    靈山和赤阜沈家從那以後起就有點勢如水火了。但偏生赤阜沈家也硬氣,當即宣布脫離靈山,不接受任何靈山的調查,來一個扣一個。


    最後還是靈山暗中調查,才發現最有嫌疑的是沈家的祠堂。


    可莫名闖人家祠堂調查,和挖別人祖墳相比,也就好聽了那麽一點。


    所以靈山才安排了這次夜訪。


    如果找不到人……


    曲然暗自咬牙,隻希望那個瘋婆子沒有騙她。


    沈家說來也怪,白日裏很少見客,夜晚定時出城傾倒垃圾。靈山幾次暗探下來,連他們那個和自己家師姐同名之人曾經喜歡過誰都挖出來了,就是沒抓住這祠堂一點東西。


    這不,夜深了,這祠堂還亮著一盞燈。曲然伏在簷下避過暗衛,她能感覺得到,祠堂附近的暗衛比別處厲害的多。


    曲然輕手輕腳的推門貓進去,立刻迴身帶上房門。等她迴身,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滿滿一整麵牆的靈位,可染燃著的卻不是白燭,而是垂著紅淚的紅燭!讓人震驚的不僅如此,還有空氣中濃重的香掩蓋不了的血腥味。


    沈家後人莫不是想氣死自己先人?曲然想著,開始動手翻找起來有沒有什麽細小的機關暗道之類的。


    也著實是巧,曲然摸到一塊凸起的佛像,無意間按了下去,隻見側邊毫不起眼的牆忽然陷下去一塊。


    與此同時,不知哪裏起來一陣無名陰風,襯著那黑黢黢的洞口,宛若是去往地獄之路。


    曲然屏住唿吸,貓著步子進去。她小心翼翼的踏進那磚砌的甬道,剛邁開一步,背後們轟然合上。這聲響嚇了她一跳,驚魂不定,卻又讓她心知自己無退路。


    她隻能咬牙往前。


    身剛轉一半,便有兜頭的黑影罩下來。燈火明滅間,她隻看到一張和沈扶月肖似的臉。


    “這一世,她還會害死身邊人。”


    那個瘋婆娘的話迴蕩在耳中,曲然咬牙切齒間,又由懼怕生出無盡的怨恨來。


    “她是靈山之人,嚇嚇就放迴去吧。”沈雲念提著被打暈的曲然,麵無表情道:“沈家欠你的,沈家給你折騰還不夠?”


    她麵前盤腿坐著一個黑袍之人,巨大的帽兜將他的臉遮個嚴實,但是卻難以遮住他一身陰厲氣。


    他冷笑,聲音嘶啞:“靈山之人……才更不應當輕易放過才對——”


    沈雲念指尖似乎是抽動了一下,但是隻是抬手,撚來火星將密室的燈燭點燃。明亮的燭火隨即躍動著,粘膩的光慢慢鋪開,照亮這小小的一方。


    也照亮了黑衣人身後,一池鮮紅妖冶。


    房簷之上,君墨提著百般抵抗的謝律後頸,聽著他一口一個找姐姐一口一個你放開,終於不耐煩:“她連心都沒有,你巴巴趕迴去,不怕被她殺了?”


    “我被她殺了也比在你手裏強,你放開我!”在秦祁麵前不大正經的謝律此時眉目都是憤慨和賭氣:“我寧願為姐姐死。”


    這話不知道戳到君墨哪根肺管子了,這老龍當即就炸:“你為她死也看她收不收!就你這小狐狸,你把心剖給她,她指不定還嫌髒!”


    謝律反而冷靜下來,定定看著君墨,連牙都快齜出來了:“那也是我情願!關你一個外人什麽事?”


    兩人隔著厚重的時間吵了一架,但是苟且下來的老龍已經知道了自己自認的一生摯友的選擇。


    現在他無非在說,即使重來一遍,他還會那樣:


    秦祁迴首,一臉溫和:“怎麽?”


    “那隻花妖……花妖枯死了。”


    秦祁木然,卻有一種蓋棺論定的感覺。他抬抬手,到底是什麽都沒說,轉身朝論道居去。


    蟒蛇沒說話,隻是慢慢的往前走著。它身側的黑霧在他經過之前自動分開,露出這個地方一點點端倪。


    這裏是一處山峰,應該是曾經花繁葉茂的山,不過如今都成枯死的黑泥了。


    暫時領著沈扶月名字的女子想了一會,跟了上去:“你是在這裏等她嗎?”


    蟒蛇沒說話,一會前麵出現了一個不大的小屋。沈扶月慢悠悠的晃蕩進去,看見屋裏汩汩的煮著水。她上前打量著四周。


    一個簡單的書架,一盆不知道是什麽的已經枯死的植物,一個小凳子,兩隻毛筆。


    沈扶月走到那花盆旁側,兩指捏著枯死的葉片,不一會,那盆花慢慢抽出細嫩的芽。


    而那隻身軀過於龐大的蟒蛇隻好盤在外麵,聽著屋裏細碎的聲音,道:“你不要翻亂裏麵的東西。”


    說著,沈扶月抱著那盆蔥蔥鬱鬱的花盆出來了。那盆花如今一掃先前枯死模樣,甚至還結出了骨朵。蟒蛇看著那抹淺色,豎瞳似乎閃了閃:“你……”


    “你一直在等那個沈扶月麽?”她抱著花盆笑:“等了百萬年?你喜歡她?”


    蟒蛇信子都忘記吐了:“你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那你為什麽要等她?”


    “我沒有在等誰,這裏是魔淵,誰也不迴來。”蟒蛇扭頭便走:“你很吵。”


    沈扶月便跟上它,道:“屋裏煮著水,而且沒有落灰……你很珍視她吧。你把我當成她,是因為我們很像嗎?”


    “閉嘴。”


    寂靜且無人踏足的魔淵第一次有了生氣,闖入者根本不懼怕那些讓人觸之便成白骨的黑霧,隻是慢慢的跟著蟒蛇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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