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明月出東山。


    因為朝廷已經注意到周家的事,秦祁身為靈山長老和秦二公子幾乎是和那群官場上的老狐狸周旋了一天。


    口幹舌燥不說,一圈說下來,那群人也是隻關心此事是不是人為。


    秦祁皮笑肉不笑的送走最後一個千戶長,實在不知道周家和他一個千戶長又能扯到什麽關係。


    他疲憊極了,揉著額角坐在案邊查看這群人送來的周家資料。


    左右都是些他知道的。


    正當他煩躁時,一杯氤氳著熱氣茶被小心的擱在手邊。他順手抄過咽了一口,白茶淺淡的香彌漫齒間。


    秦祁詫異抬眸,看到案前乖巧站著的是自己的小徒弟曲然。


    也是,他那個大徒弟沈扶月不喜歡這個口味的白茶,聞到味都能暗自嫌棄好久,自然不會泡給他喝。


    秦祁把茶杯放下,順口誇了句:“茶泡的不錯。”


    曲然彎眸笑了:“謝謝師父。”


    還是小徒弟笑的甜。秦祁一手撐頭一手把玩著狼毫筆,道:“這兩天查事的時候要多加小心,周家的事可不簡單。我估摸著……裏麵有魔族的身影。”


    曲然心一跳,眨眨眸道:“我會小心的。那師父……是不是魔族之人都是極惡不赦人人得而誅之的呢?”


    秦祁用筆敲敲桌子:“從人類有記載開始,魔族和人類就勢不兩立。這可不是偏見,而是實打實的血海深仇在裏麵壓著。”


    曲然似乎是決定了什麽,認真的點點頭:“我明白了。”


    秦祁點頭,聞著白茶清淡的茶香,忽然道:“對了,你師姐呢?還沒迴來?”


    “中午便出去了。”曲然聲音清淺:“現在應當迴來了。師父找她有事嗎?”


    秦祁忽然想起來那場大雨中,少女濕著發問他的話。那時她平淡如常,可如今想起來,似乎更像是解脫前壓抑的歡喜。秦祁筆一頓,剛欲起身,就聽門外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是在找我嗎?”來者聲音輕軟,音落才看到人影:“師父……”


    那人聲音頓的微妙,師父兩字的音從唇齒擦過流出,幾分纏綿入骨。


    秦祁覺得奇怪,可是麵前之人確實是沈扶月,道袍還有鶴歸,一模一樣。


    秦祁斂下那一瞬溢出的異常,道:“天都黑了,你要是被什麽怪物叼走了,我可不去找你。”


    沈扶月便笑。不是平常壓著七分的淺笑,而是垂眸勾唇,長睫下的眼波流轉瀲灩如水。


    不對。


    秦祁猛然發現了什麽,手指一動,狼毫筆端幾點墨淩空停住,又在靈力裹挾下拉成極細一條,如箭矢一樣衝向來者:“何方妖孽,速速現行!”


    “時隔多年再相見,第一眼就說我是妖孽……”沈無越笑容不改,抬手,那幾根墨水凝成卻能殺人的線便乖巧的停在她鼻尖:“屬實傷人。”


    曲然猶豫一瞬,嘩啦開扇。


    沈無越不管她,把玩著麵前的墨線聲音極脆,道:“秦祁,我可是來救你的。”


    秦祁冷笑:“用著別人的臉這樣說你不會覺得我會信吧?是我傻了還是你傻了。”


    沈無越抬眸,笑容沉下。


    曲然覺得這一抬眸似乎隱含許多感情,但是她在凝眸看去,隻見那眸底一片清朗無畏,剛才那一瞬突兀的宛若幻覺。


    萬丈長風平地起,隱隱約約的哭號聲隨風而起又隨風而逝。風動樹影,婆娑間,一個虛影踟躕不前,遙遙朝沈扶月行了一個禮,然後伸手指了一個地方。


    沈扶月順勢看去,隻見那邊亂草叢生,中間似乎有什麽在閃爍。她彎腰撥開那些礙事的枯草,在草根中發現了一顆圓潤的寶石。


    這寶石通體金燦,中間白線極細,如一隻幽幽貓瞳。


    沈扶月一震,道:“師父!”


    “又是貓兒眼?”她身後的秦祁接過那顆小小的石頭,道:“難道這和王員外家裏的那個棺材有關係?”


    沈扶月沒說話,忽然側眸朝一處不顯眼的牆角喝道:“何人在此?”


    秦祁一愣,靈識瞬間展開,卻隻捕捉到了一道離去的黑影。沈扶月追過去,隻有一雙腳印。她又低身摸了摸,指尖上都是濕泥。


    秦祁翻身上牆,看了眼外麵道:“這裏翻出去就是大道,還挺會挑地方藏。”


    沈扶月起身道:“我去追。”


    秦祁立刻拉住她:“外麵那麽多人,你上哪追?老實迴來。”


    “可是……”


    沈扶月話還沒說完,但見秦祁手中撚著一張符篆:“追影符?”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秦祁慢悠悠的把符篆玩成了個紙鶴才道:“不過我瞧著不像是什麽邪魔歪道的人。”


    沈扶月沒有評價,抬手拯救了快被他撕劈叉的符篆:“怎麽說?”


    “他身上的氣息我挺熟悉。”秦祁眯眼道:“知道為什麽靈山隻有五位長老嗎?”


    曲然到底還年幼,臉色很快陰沉下來:“怎麽,你想說那些是假的嗎?”


    沈扶月看她這反應,反倒鬆了一口氣,抬手順順謝律的毛。


    沈扶月輕聲把話說了一半,然後壓著聲音冷笑了一聲,撤手轉身邁出門:“那你大可試試,到時候會不會像今日這樣風平浪靜。”


    曲然猛然轉頭,下一瞬,她發間的玉簪忽的碎成細末。


    也不知這狐狸聽懂沒,隻見它用蓬鬆的大尾巴繞著沈扶月脖子,像是一條毛絨圍巾。


    但沈扶月明顯感覺到它在發抖。


    她歎口氣,把那狐狸摁到懷裏:“我做事自問無愧於心,可獨對你和秦祁有太多虧欠。等你恢複記憶後……罷了。”


    沈扶月想了想,還是難得笑著搖了頭。


    她沒有機會去彌補那些過錯,自然也不能腆著一張臉去請求原諒。


    她可以彎腰俯視,但不能把自己放在祈求者的位置上。上神自有傲骨,如山嶙峋。


    沈扶月故意又耗了一些時間,踩著秦祁的點到了無垢峰,發現外派隊伍此時竟然隻缺自己一個了。


    看來是連日的課業真的是逼瘋了這群天天想著去玩的弟子們了,早課若是如此勤奮,講師也能少掉些頭發。


    秦祁看人姍姍來遲,皺了皺眉。他身後的曲然笑容依舊明媚清澈,照常主動上來和沈扶月說話。


    沈扶月揉了揉謝律,心裏覺得這個曲然也是個不嫌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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