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神?”


    “創造一切,毀滅一切,赦免一切。”


    血光之中,沈扶月聽到了一段對話。稍顯稚嫩的聲音和淳淳善誘的聲音一問一答。黑白的天地中,這抹血色開辟出的天地似乎隻有這兩個人。


    “為什麽會有魔?他們罪孽真的不可饒恕嗎?”


    “不。以天道的視角來看,沒有什麽是不可饒恕的。”


    “那誰來饒恕他們?”


    誰來?


    惡鬼的嚎哭聲猛然炸開,其中女聲尤為尖利:“你還相信天道的慈悲嗎!”


    沈扶月像是沉入了水中,外麵嚎哭和不甘都在水麵之上。她從粼粼水光中看到昆侖的雪,長年不化。


    為什麽呢,昆侖是諸神聖地,為何要常年積雪?


    沈扶月伸手,卻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天道給予上神們對天下萬物生殺予奪的能力,那為何這些上神卻沒有濃烈的殺心?


    昆侖雪啊,過於冰冷寂寞了什麽。


    沈扶月手指摸上了什麽,她一怔,長劍倏然出鞘,斬斷那些虛無的哭號。


    歸鶴。


    沈扶月到底是堪堪避過了要害,最後一把細刃沒入左肩,鮮血汩汩。頸前,那黑色的圓片淺光一閃。


    “戮神之罪,當死。”沈扶月聲音嘶啞,帶著血氣,卻無殺意,公正又冷漠:“長生。”


    這次可不止是奚元了,連瀟如都睜大了眸:“魔界之火?你當真敢……啊——!”


    話音尾調上揚,痛苦而扭曲,淺色的火焰出乎意料的難纏。瀟如美眸猙獰,竟然虛虛幻出九尾白狐的模樣。


    痛苦的嘶鳴救不了火,更何況貪婪的魔界之火,更是沾身就要吞噬掉人全部的生命力的。


    沈扶月嘔出一口血,擦擦嘴角,道:“長生,隻燒去一尾。當年天道賜予你們一族九命,九次死亡,九次重生。好好珍惜吧,下一次,你大可看看我敢不敢殺你。”


    瀟如掙紮的斷去一尾,隻見那火果然乖順的不追上來。此時,她正是半人半狐的形態,絲毫沒有之前的端莊尊貴,肯定道:“你已是魔族之人,我會啟稟天帝,劃去你的名字。你不配為神。”


    沈扶月以劍撐地,連唇都是白的。


    但她沒有否認瀟如的話。


    長生不甘心的在她周身跳躍,像是一個被鎖在籠子裏的獸,兇神惡煞,饑腸轆轆,好像下一瞬就會衝破壓製。


    “滾。”


    四下無言,沈扶月的聲音雖也足夠清楚。瀟如此次可是損失慘重,但是又懼怕還在她身後燒灼的火焰,咬咬牙,走了。


    長生一下失去自己的口糧,出離的憤怒了。那火焰無聲跳躍著,竟然顯出一種和人如出一轍的歇斯底裏來。


    沈扶月垂著眸,卷睫上沾著點點冷汗。握著歸鶴的手猛然收緊,冷然:“長生,你放肆。”


    火焰像是被惹惱一樣橫衝亂撞起來,沈扶月白皙的皮膚一度沾染上深色的魔氣,又被她強行壓製:“長生,迴去!”


    這就是一場較量。


    沈扶月和魔界之火,她壓抑著這不詳的火焰,那火焰隨時等著把這個“籠子”撕碎,扯入深淵萬劫不複。


    可最後是沈扶月贏了。


    天道還認她是上神,她身體裏還有半片神格強撐著。


    名喚長生的火焰不甘不願的縮在她身體中,暗暗的磨著牙,為下一次的較量做準備。


    歸鶴入鞘,沈扶月眼一花,兩滴血竟然染在劍穗上。她眉心蹙著,狐狸的結界散的很快,外麵正是明月高懸之時。


    此刻睡著的已經睡著,睡不著的應當都在街上鬧騰。


    沈扶月閉著眼喘息兩口,捂著傷口迴廂房,又怕血氣擾到秦祁,特意繞開了秦祁的院落。


    而謝律,他還在睡。


    沈扶月受了傷流了血,心情不好,便捏住它耳朵,看它迷迷糊糊的又委委屈屈的挪地方才放過它,去包紮傷口。


    由於傷口位置比較寸,沈扶月一隻手抬不起來,隻好單著手纏了傷口,換上幹淨的道袍。


    正好穿上外衫,正好門外響起敲門聲。


    這個點仆人不敢來打擾,秦夫人秦將軍也不會來找她,那隻有秦祁了。


    沈扶月把領口調高一點,去開門。


    秦祁其實也有點忐忑。


    他本來今晚打算帶沈扶月去看煙火,可是因為情劫一事又不得不放棄。可若真迴去坐著了,冥想時候又滿心遺憾。


    再不來敲門,就成他心魔了。


    秦祁扔給她一個厚厚的披風,撇過頭道:“跟我走。”


    ……這是在自己家幹什麽虧心事了?


    沈扶月單手拽著披風,無奈的看著他:“怎麽?”


    “走就是,話多。”秦祁轉身走了,道:“明日啟程,下迴可沒有這麽悠閑著帶你出來玩的日子了。”


    沈扶月不覺得哪裏悠閑,但是她老實的半披著披風,不疾不徐的跟著秦祁:“以後我可以自己出來?”


    “不然呢?還要個人跟在你後麵給你善後?多大了啊沈師姐?”秦祁嗤笑:“不過弟子能接手的也不算難事,也就上次那個陰棺難度。”


    沈扶月點頭,然後發現秦祁根本沒有迴頭,他看不見,才道:“好。這麽晚了,還要出府?”


    秦祁點頭:“今晚又沒有宵禁,不要怕。再說了,哪家的宵禁能禁到我頭上?”


    之後兩人一路無言。


    秦祁倒是有很多想問的事,可到最後都覺得無趣,沒有風度,便咽下了。


    沈扶月則是因為肩上的傷口。


    瀟如的劍刃竟然是兩部分,剛剛她隻取出來前半段,現在後半段卡在骨縫裏,讓對於痛感有點麻木的她都不禁皺著眉閉口不言。


    “到了。”


    前麵秦祁終於停下,沈扶月視線有些模糊,狠狠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之景。


    這裏是一處高台,風冷,但是景色好。能看到秋菊和桂花,台上有兩個相對的座位,中間似乎還汩汩熱著什麽。


    秦祁先坐下,把那瓷壺拎起來,一陣白氣被風吹散:“你不能喝酒。給你備的是南嶽雲霧,坐吧。”


    茶氣氤氳,沈扶月右手端起瓷盞,也不喝,隻是在手中晃悠幾圈:“靈山師姐來信,說天權師叔昨日已經迴去了,讓我們速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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