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秋分。


    靈山上比別處稍冷,天剛亮就落了一層薄薄的白霜。曲然把鍋裏的湯藥煮透,又小心的倒在瓷碗裏,一路小跑端到一邊的偏房裏:“姐、姐,先起來喝藥,喝了再睡。”


    躺著的少女臉色白如細瓷,被晃的微微顫了長睫。曲然知道她是醒了一點,便扶起她,一勺一勺的給她喂下置溫的湯藥。


    “月姐姐,你可睡了七天了。”喂著藥的曲然閑不下來,就開始絮絮叨叨:“天機師叔說你能聽到,那姐姐你打算什麽時候醒啊。”


    曲然喂的藥半數是進不了沈扶月嘴的,她耐心的擦幹那些藥液,道:“你沒醒,拜師禮就沒法搞,師父可是要急死了。”


    一碗藥喂完,沈扶月到最後也沒反應。曲然歎口氣,收去空的藥碗走了。


    曲然出門正好裝著急匆匆出門的秦祁:“師父,早。”


    秦祁在“師父”倆字之下隻得矜持地停下步子,頷首道:“我有事出門,照顧好沈……嘖,你師姐。”


    曲然還沒答應,秦祁便火急火燎的走了。她看著人遠去的背影,一陣疑惑。


    好歹也是長老之一,什麽事會有那麽著急?好在鏡雲居的守衛弟子們還在,曲然便去打聽:“這位師姐,你知道我師父怎麽想的那麽匆忙嗎?”


    “你不知道?妖族最近亂的很,說是青丘新來了一位妖王。”


    曲然心裏一緊,道:“青丘來的王?”


    這位弟子剛要答話,隻聽身後屋裏一陣瓷器磕地碎裂的聲音。曲然一滯,來不及聽弟子說了什麽,轉身往迴跑。


    “姐!”


    進屋隻見沈扶月半支著身,原本在床邊的青瓷燈此時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沈扶月掐著額心,聞聲抬頭,卻皺眉道:“你……”


    曲然趕緊扶起來沈扶月,道:“不認得我了?月姐姐你可別嚇我。”


    曲然這才發現沈扶月額角全是細碎的汗,似乎是剛從噩夢裏驚醒一樣。沈扶月垂眸,忍下腦中的異常痛楚,理了理思緒:“嗯,曲然。”


    曲然鬆了一大口氣:“你一下睡了七天啊,可嚇死我了。”


    沈扶月蒼白著臉點點頭。


    上神將近千百萬年記憶,蘇醒起來自然需要許多時間。


    但是……


    沈扶月垂眸,不經意間看到腕子上的“卍”字佛印,極輕的皺了皺眉。


    佛家的印記……西方極樂又在憋什麽幺蛾子?


    罷了,左右不過是一群和尚。


    沈扶月看了看四周,裝飾陌生,問道:“這不是無垢峰吧。”


    曲然說到這裏就開心,笑得眸子都彎了,道:“月姐你睡得太久啦,搖光長老在經曆秘境之後已經決定收我們倆為徒。以後……我就要叫你師姐了。”


    沈扶月一滯。


    她記得別人都是往上走,她一個人差點去了幽冥道裏,這樣還能被收為徒弟……


    靈山這些道士修仙都修瘋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收我為徒?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曲然臉色凝重,道:“月師姐,那天你真的是嚇壞我了。”


    曲然所說,那天沈扶月進了秘境就不對勁。大家跟著沈扶月找到了通天道,許多人卻都止步於前十階。曲然還算不錯,走到了第九階,隻差一階的時候,她不經意間往下看,隻看到本來應該是一片焦土的地麵全都是魑魅魍魎,處在正中傻站著的沈扶月,差點被那些鬼魅們分食。


    “索性後來長老們都發覺不對趕來了。”曲然說著還皺了眉:“但是天璿長老說你的魂魄正在去往幽冥界,得有一個與你有關的人把你的魂魄喚迴來。”


    “和你有關當然得有我啊,可我都跑下去了,發現師父已經和你建立了師徒契,正在喚魂。”


    沈扶月平靜的聽著,隻是聽到師徒契的時候眉擰了擰。


    他秦祁當天帝的時候都沒那麽大臉當她師父。結果十世為人,身上的神性一絲都不剩了,居然這樣平白的建立了師徒契。


    這闊別千年的見麵禮屬實讓人難消受。


    不過……他還活著就好。


    沈扶月看著陌生的裝飾,道:“他人呢?”


    “聽說妖族青丘出了個王,師父應該去探風聲了。”


    青丘……是青丘狐族?他們不是自稱妖族隱士嗎,出了個什麽玩意來?探尋消息,去哪探?他那身份,信不信剛一入妖族的地盤就被人洗幹淨當成點心下飯了?


    沈扶月想想那場麵,登時腦仁都疼,掀開被子道:“我去找他。”


    “唉唉唉師姐……”


    曲然攔不住沈扶月,但是沈扶月還是停下來了。


    門口不偏不倚的站著一個人,白綢遮眼,一身素白。


    曲然眨眨眼,道:“天璿師叔早。”


    沈扶月看他,道:“有事?”


    這種大佬語氣,曲然快給她跪了。


    聶如是定定的站了一會,像是透過白綢審視沈扶月一樣。沈扶月沒反應,坐的端正,眉心裏還帶著極淺的倦意。


    聶如是朝她頷首:“看來我不必兌現承諾了。”


    “我知道我該做什麽。倒是你,舍身窺天,又瞧出來什麽了?”沈扶月冷聲道:“派他去妖族,你這眼白遮了?”


    曲然覺得下一秒天璿長老可能就要暴打自己師姐,她已經做好拉偏架的準備了,隻聽聶如是沉默兩秒:“去妖族?他下山了?”


    ???


    聶如是冷靜道:“妖族青丘的事,是由楚師兄全權負責。”


    三臉沉默,隻是報錯了信息的曲然夾了點忐忑,頗為精彩。


    “那師父急匆匆的能去哪?”


    “楚師兄一走,他的百戰峰就沒人了吧。”聶如是冷靜分析:“百戰峰上都是靈刀寶劍。”


    曲然:……不太想認這個師父了。


    沈扶月聽到秦祁隻是又出去找事了,便快速冷靜了下來,因為這也符合秦祁那二五不著的性子。想當年仙魔大戰之時,他還能抽出空來種花養草。


    這位上神自然打理不好那些嬌花嫩草,可他自己養不好,就去煩那些仙子們,把掌管靈花草藥的仙子差點謔謔到頭禿。


    她知道自己怕是說的過分了,雖然他趁火打劫過自己,不過初衷倒也不壞。想至此,沈扶月抿了唇,道:“抱歉。”


    聶如是倒是沒想到這位神史記載寥寥的神,竟然能懟完人轉臉就道歉一氣嗬成,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矜持的走了。


    “對了……”


    走之前,沈扶月開口,聶如是迴頭,示意自己聽著。


    “天道難窺,言多必失。”


    這次聶如是走得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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