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萱有了個試鏡的機會。


    這個機會來的太快了,剛剛在演員公會登記了個人資料,隔就得到了試鏡邀請。


    還不是沈銘安排的,或者沈銘沒想過讓她這麽快就開始拍戲,自然不會特意安排些角色討母親歡心——葉萱在演員公會登記了資料後,靠著她自己,很快得到了試鏡機會。


    仔細想想,也挺合理的。


    別什麽東、西方審美差異,長得好看的人走哪裏都好看,如果華國人能欣賞的美,拿到好萊塢去就行不通,隻能明這美的等級不夠,不能打破東、西審美次元壁。


    葉萱當然是美的,她動圖比硬照好看,硬照比好萊塢謀求角色的演員好看,哪怕她今年快五十歲了,亞洲人看上去本來就比歐美人顯得年輕,她登記資料時又沒強調要強行裝嫩演姑娘。


    影視劇裏難道不需要成熟女性角色啦?


    胡扯,像葉萱這樣看起來三十多歲,容貌出眾的亞洲女性,如果對角色的戲份多少沒要求的話,很容易找到合適的機會。


    好萊塢的演員們急哄哄的想要出頭,害怕年華不在,同時也有對名利雙收的渴望……然而對葉萱來,本來就被浪費了挺多年,她無所謂自己是否年長,兒子沈銘的經濟後盾,更讓葉萱可以更淡定地隻去考慮角色本身,而非片酬等等外在因素。


    總結來就是條件比一般演員好,對角色要求比一般演員低,演技還好,她要是試鏡不通過,那才有鬼了呢。


    葉萱要試鏡的,不是電影,而是電視劇。


    fox(福克斯)要籌備一部新的電視劇集,類似《絕望主婦》和《欲望都市》等圍繞都市女性生活的題材,劇集裏要出現眾多的女性,不可能全是白人角色,電視台需要加入亞裔女性角色。


    初步要求是40歲左右的亞裔女演員,有點名氣最好。


    麵試的地點在紐約,fox的總部在紐約曼哈頓,這次試鏡也在紐約,如果不是時間很趕,沈銘是打算陪葉萱去麵試的。


    “我多大個人了,還需要人陪嗎?試鏡我又不陌生。”


    葉萱病了許多年,後來被沈銘接到洛杉磯,snow—white裏的醫護人員都華語,她的語言底子,還是從前準備出國拍戲時學的。


    休養的兩個月裏,葉萱又把英文撿起來練,有許多陪練的工作人員,加上專心致誌隻做一件事,她的讀寫有問題,日常口語卻是行了。


    由林鳳陪同著,從洛杉磯到紐約,坐一輛低調的保姆車,走到fox的試鏡部門時,就叫人眼前一亮。


    雖然沒有刻意花心思打扮,簡簡單單的裝束,倒叫她氣質出眾……在一群中年亞裔女演員中,葉萱太引人注目了。


    她還帶著助理,林鳳長相刻薄,一看就好欺負。


    “這是誰?”


    “新人演員?年紀不對。”


    “是上東區的太太,想演戲體驗生活了?”


    充滿惡意的竊竊私語,聲音大到葉萱想忽視都不行。她的腰肢又挺直了幾分,林鳳狠狠盯著那些八卦的女人。


    fox要求的是40歲左右的亞裔女演員,在試鏡辦公室外麵等候的亞裔女演員,林鳳咋一看,就發現幾個十分年輕的——新人不易做,亞裔就更不容易出頭了,如果能拿到電視劇裏一個常駐角色,就有了穩定的收入。


    哪怕角色要求成熟女性,年輕的亞裔女孩兒也願意來試試。葉萱對收入沒要求,但她喜歡演戲,她雖然善良,卻知道爭奪角色時,最不能擁有的就是善良。


    三十多年前,葉萱從戲曲改行拍電影,第一部戲就擔當女主角,她就沒給人做過配角,更沒有和人爭奪試鏡機會的經曆。那時候,都是電影劇本寫好了,追著葉萱問檔期,她人長得美演戲靈,觀眾喜愛,電影製片廠也肯捧。


    和其他演員一起等在外麵,試鏡一部電視劇集中,非女主的角色……陌生又新奇,葉萱有幾分忐忑。


    她的演技有沒有過氣?


    這個時代,還能接受她這個過氣的人嗎?


    她是不是,與這個高速發展的社會,格格不入。


    “mrs。葉?請進。”


    叫到了葉萱的名字,林鳳顯然不能一起進入試鏡辦公室。葉萱站起來,從一群亞裔女演員中走過,渾身上下都叫人妒忌。


    辦公室裏有三個白人,兩男一女,紅發女人一見葉萱的樣子就皺眉——這女人看樣子,可完全不需要這樣的角色,又是來體驗生活的?


    紅發女人沒掩飾自己的想法:


    “對不起,女士,我認為你不符合我們的劇本要求,你可以離開了。”


    她的話,換來兩個男人的側目。


    這樣對一個美麗的女士話,實在太不禮貌了。就算演技不過關,也該讓葉女士表演一段,他們再委婉拒絕……憐香惜玉,又不分國籍,葉萱的樣貌和氣質,顯然打動了他們。


    葉萱也沒料到,還沒演呢,就被人給拒絕了。


    當她對演戲挺執著,不是輕易打退堂鼓的:


    “請問,我哪裏不符合劇本要求,可以告訴我嗎?”


    她是學昆曲的,一開口,聲音的起伏婉轉,就叫人過目難忘。葉萱的口音相當紐約,一點都不露怯。


    紅發女人將手裏的劇本摔在桌上,提高了聲音:


    “我們需要的是一個生活在布魯克林的主婦,你太漂亮了,身上充斥著上東區貴婦的味兒,不是我們要的布魯克林主婦,從頭到腳都不合適,我們這裏不是你體驗生活的好地方,現在可以請你離開了嗎?”


    太漂亮了。


    氣質太奪目了。


    葉萱看起來就是養尊處優的貴婦,和底層主婦一點都不像。不契合角色,又容易搶走重要女性角色的風頭——葉萱隱匿三十年後再出發,遭遇到了和安妮在洛州跑龍套時一樣的情況。


    因為太漂亮而被拒絕。


    安妮當時是演女二號身邊的丫鬟,比女二號出眾,導演愣是不敢把那龍套角色給安妮。


    現在,葉萱遭遇到了同樣的情況。


    她和安妮不一樣,安妮是為了引起沈大經紀人的注意,葉萱單純就為了演戲。


    “那應該讓我試試,我不知道布魯克林的主婦是什麽樣,但想來應該是與你口中的貴婦相對立……抱歉,我不是什麽上東區貴婦,我是一個演員。”


    葉萱著,挺直的腰肢瞬間泄了氣,她肩膀自然下垂著,頭有點前傾,從站姿到眼角眉梢的矜貴,全部蓋頭換麵——哦,她的五官還是那麽漂亮,但她看起來,似乎從上東區的貴婦,變成了另一個女人。


    一個漂亮的,帶著煙火氣息的,看她臉上的神色,全是對生活的擔憂,要合理安排有限的生活費,是考驗主婦智慧的事兒。


    匆匆一瞥,你就能猜測她的生活背景:應該是沒有工作的家庭主婦,家裏至少有兩個以上的孩子,丈夫收入不會太高,使她神色間都帶著窘迫。


    葉萱沒拿到劇本,一句台詞都沒,按照自己的想法演了。試鏡的兩男一女,包括之前看不起葉萱的紅發女人,都被她的表現力給震驚了:這個女人是不是走錯試鏡辦公室了,他們要的,隻是一個不算很重要的亞裔主婦角色。


    不是替電影選角呀!


    葉萱見三人不話,忍不住又換了個表情,帶著幾分陰鬱和刻薄,不是剛才那個替家裏孩子著想的善良主婦了,而成了會抱怨生活、抱怨丈夫,生活暮氣沉沉的中年女性:


    “你們需要哪種主婦,剛才那一種,還是現在的?如果還不滿意的話,我需要拿到劇本,有更詳細的設定才能演了……”


    紅發女人握緊了劇本。


    不忍見同事羞愧,褐色頭發,鼻子有點大的男人磕磕巴巴道:


    “您好、我是吉米·霍奇森,fox的演員副導演,mrs。葉,我認為您得到了這個角色……您真的確定,是來試鏡戴娜的嗎?”


    真的沒有走錯試鏡辦公室?


    吉米·霍奇森屏住唿吸,完全想不通,像葉萱這樣的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從來沒有聽過對方的名字,也沒見過對方的麵孔,顯然太不正常了,有這樣的演技和美貌,不管演電視還是電影,想要嶄露頭角,應該是很容易的?


    葉萱才不管對方的懷疑。


    她聽見自己拿到了角色,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浮現了:


    “當然,我就要這個角色,我通過試鏡了對嗎?”


    葉萱也挺緊張呢。


    她嘴裏,林鳳或許適應不了現在的娛樂圈,心裏卻擔心她自己跟不上時代了。一個角色都拿不到的話,要想服兒子同意她搬出療養院,幾率太了。


    她高高興興出門。


    剩下試鏡辦公室的三人麵麵相覷,紅發女人捏緊手裏的劇本:這樣的試鏡場麵,不正是在圈子裏流傳的梗嗎?演員不被看好,卻用讓人刮目相看的演技,讓試鏡的負責人收迴自己帶有偏見的看法——啊,如果這在當中,自己不是充當了反麵角色的話,這樣的故事多麽受歡迎呀!


    葉萱高高興興出了辦公室,為自己複出的第一個角色而雀躍。她都沒問有多少片酬,林鳳卻一點都不緊張,在她心目中,哪有“萱姐”拿不到的角色?


    萱姐肯來演電視劇配角,不正是體驗生活麽。


    ……


    消息很快傳迴了國內。


    與此同時,還有葉萱要住在紐約的決定。沈銘皺起眉頭,安妮勸他:


    “應該為伯母高興呀,我都想親自飛過去,恭喜伯母順利走出了第一步。”


    安妮和林鳳的想法差不多。


    葉萱如果連電視劇配角的試鏡都不能通過,一定不是葉萱的實力問題,而是試鏡的人瞎了眼。


    這個角色,對葉萱的鼓勵意味比現實意味更大,安妮替葉萱高興,不僅僅是因為葉萱是沈銘的母親。她挺喜歡像葉萱這樣純粹的人,一輩子癡迷的事業從未改變過。


    “在紐約住?”


    紐約是個繁華都市,人流量多,人員構成複雜。別的不,像snow—white附近都沒有建築物,任何刻意人物靠近都會被發現,而在紐約,可能沈家的人摸到了葉萱身邊,保鏢才會警覺。


    安妮知道沈銘的顧忌,她是支持葉萱的:


    “伯母有自己的主見,你就是不幫她找房子,她也會住在紐約,那為何不由你出麵,幫她找一個安全的公寓。”


    像紐約這樣的國際大都市,葉萱住在一個公寓裏,簡直像一滴水藏在海洋,哪裏那麽容易被找到——也不必擔心被找到,從葉萱決定活下來,重新開始演戲起,她的消息傳迴國內就是早晚的事兒。


    戰戰兢兢,像驚弓之鳥,活在沈家的陰影中?


    安妮認為,葉萱更想坦坦然然,活在陽光下。做錯事的人,又不是葉萱,隻要葉萱本人能麵對過去的糟糕事,沈家任何人都沒辦法動搖葉萱的意誌力。


    沈銘性格果斷,意識到安妮的正確,他也沒糾結太久:“我其實有叫sam留意紐約公寓,她要拍戲,在紐約是該有個住處……”


    “《斬魔》殺青後,我再去看伯母,希望她的第一部付出之作一切順利。”


    沈銘將母親的事暫時丟開,他將安妮攬在懷裏,兩人完美的身高差,讓安妮的頭頂正好在沈銘的鼻梁下,她把臉埋在沈銘的脖頸處,對方身上好聞的煙草味兒一直沒變化。


    這叫安妮心裏安定,也不得不接受現實。


    如果她真的是沈銘初戀的話,這個事實她沒辦法抗拒的,總不可能因為這樣,她就不再喜歡沈銘了。更不可能怪沈銘在人生的前28年中,都來不及談戀愛……這簡直太虧心了。


    從最初的忐忑過後,安妮心中甚至升起了莫名的竊喜:沒有各種可能搗亂的前女友,沈銘的情感經曆,是完全獨屬於她的——古代惡少玷汙了黃花大閨女的清白,還是要考慮要不要負責呢,安妮自覺比古代惡少多點節操,她雖然還沒來得及“玷汙”沈銘的清白,但一點接受了自己是沈銘初戀的事實,安妮對待沈銘的態度,又多認真了三分。


    時隔金馬獎紅毯秀上,沈銘的強勢表白,已經過了兩個月,曾經的忐忑和抗拒,漸漸醞釀成激烈翻湧的甜意。安妮看著沈銘的臉,覺得對方哪裏都和心意,她頗有些意亂情迷,輕輕咬了下沈銘的耳朵:


    “……沈銘,我會對你負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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