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安妮巧笑倩兮,看起來大方得體,又美又乖又有禮貌,什麽樣的長輩才會不喜歡她?


    當這個長輩姓沈的時候,他就不會喜歡!


    沈老爺子隻覺得腦袋嗡嗡響。


    虧得他沒啥心肌梗塞的毛病,不然氣血翻湧,那一下非得給倒在自己八十歲的壽宴現場!


    這一刻,時光甚至出現了奇妙的重疊,沈老爺子想起三十年前,沈華林帶著一個漂亮的女明星迴家,宣布要娶她……葉萱臉上的不情願和憂鬱,沈家人不是看不見,他們隻是視而不見,選擇性忽視,認為那是葉萱為了嫁進沈家而拿喬。


    沈家二老不喜歡葉萱,從頭到腳都不喜歡。葉萱和其他電影明星還不同,她是梨園學戲出身,後來才轉行當演員,在沈家人眼裏,“戲子”的標簽就是打在葉萱身上的烙印,一輩子都洗不清。他們認為葉萱是攀附權貴,卻不知葉萱的夢想是演電影,是世界大舞台。


    來也可笑,從某種程度上,其實是權貴沈家的目光要更狹隘一些,包括沈華林,理所當然認為女人應該是男人的附庸。他娶了萬千影迷心中的女神,卻能依舊輕易拋棄她,沈華林理所當然認為,葉萱就該體諒他,做他背後的女人,等他成功時,再從陰暗的角落裏站到陽光下……


    沈華林見老父親臉色巨變,趕緊上前一步,穩穩扶住老爺子。


    “你在胡八道什麽?!”


    安妮看起來有點委屈。


    “我錯什麽了嗎?”


    哪一句話錯了?“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的祝壽詞沒錯。那就是祝壽詞的人身份錯了。


    可當著滿堂賓客的麵,沈家就算心裏對娛樂圈的明星再有意見,也不能當眾出來你。目空一切的人,就喜歡裝的親切和藹親民,今沈家能公開娛樂圈的明星不許踏進家裏一步,明就能被安妮的粉絲噴成狗——腦殘粉們能管你是什麽權貴,他們不怕地不怕,為了偶像能手撕外星人,沈家人算個蛋!


    沈華林也不能安妮錯了。


    他心裏輕視女明星,但安妮是沈銘第一次帶迴家的姑娘。姑娘看起來大方得體,叫人很難生出惡感。


    安妮和娛樂圈那些醜聞纏身的女明星不一樣,她身上有種大家閨秀的氣質……就像當年的葉萱。


    沈老太太迅速捂住頭,沈銳機智道:


    “奶奶您哪裏不舒服?”


    沈老太太輕輕呻吟,“沈銘,你扶我進去歇一歇,算老婆子求你了……”


    安妮一眼就能瞧穿沈老太的伎倆。


    滿堂賓客,誰瞧不出呢?


    可大家不能揭穿呀,總要有個台階下,不然今晚的壽宴還繼不繼續了!


    都用上“求”字,沈銘對王嫻珍可以不理睬,因為王嫻珍是沈銘生父的現任妻子,既沒有養過他,外人一“繼母”都有幾分心領會神。


    但沈老太太不同呀。


    她是沈銘血緣上的奶奶。沒有親眼目睹的人,怎麽會相信,沈銘的親奶奶當年是如何鄙夷苛待他生母,如何漠視他這個親孫子的?沈銘沒在沈家長大,念書上學全靠獎學金,吃糠咽菜的時候,親奶奶沒有跳出來……現在,卻能拿孝道和名聲來壓沈銘!


    安妮知道,沈銘才不會在乎這些名聲。


    可她想,在自己不憋屈的前提下,憑啥要被極品拖累,讓自己名聲受累?


    所以趕在沈銘出口拒絕前,安妮已經一臉關切:


    “您哪裏不舒服嗎,家裏有沒有常備藥,需不需要我叫救護車?”


    影後級的演技,臉上的關切和擔憂情真意切。


    安妮表現得簡直像沈老太太的親孫女,哦,沈家幾個孫女兒還沒安妮反應快呢。眼看安妮都把手機掏出來要叫救護車了,沈老太太也不知道自己這戲該怎麽演:再裝下去?今可是老爺子八十壽宴,當著滿堂賓客的麵,救護車要是到了,保證明到處都在傳沈老爺子快不行了。


    太晦氣了!


    沈銘真的是腦生反骨,八字硬命賤,生和沈家不對付,就是跑迴來搗亂的。


    要不是優秀的大孫子早逝,她哪裏需要受沈銘的氣!


    沈老太太之前是裝頭疼,現在是真頭疼。


    “不用叫救護車,我好一點了。”


    安妮放下電話,依舊有點擔心,她臉上切換自如的演技,看得沈家老兩口簡直是堵心無比。


    沈華林瞧著也不是那麽一迴事,“你跟我來書房,我有話和你……安妮是,你也來。”


    把安妮放在壽宴上,沈華林也怕老父母情緒會崩潰,幹脆一塊兒給叫走了。


    賓客們自然心裏有了計較。


    別管怎麽,沈銘是真的在受到沈家重視,今沈老爺子應該是想向賓客介紹沈銘的,這樣一打岔,他的初衷沒達到。


    沈銘是否迫切想“認祖歸宗”大家是沒看出來,隻看出來沈家對他很容忍。王家人都快氣瘋了,他們才是沈家名正言順的姻親,王嫻珍才是沈華林的妻子,可當著賓客的麵,根本不顧王家的感受,讓沈銘登堂入室——沈銳的大舅一把將外甥拉過來:


    “你要真的參軍,大舅保證叫你出人頭地,沈家容不下你,我們王家接手了!”


    王嫻珍被嫂子扶著,隻覺所有賓客看她的眼神都意味深長。這些人都在看她笑話,平日裏,她是受人追捧的沈二夫人,而現在,她不過是一個被丈夫將麵子踩到腳下的可憐女人。


    賓客們表示很無辜。


    看什麽笑話呀,特麽的,本來是給沈老爺子祝壽,哪曾想能看見一出狗血豪門大戲……又憋著不能吐槽,簡直尷尬死了好麽!


    安妮想,種瓜得瓜,王家人可憐嗎?如果他們可憐的話,王嫻珍當年堅持要當沈華林“原配”才肯聯姻,他們以權壓人,欺負葉萱無人撐腰時,是一點都不可憐的。


    王嫻珍如今還是風光的“沈二夫人”,求仁得仁,王家欺負沈銘母子時,可不就注定了今要丟人麽。


    沈家老爺子也挺搞笑。


    兩個老不休,當初不對沈銘講血脈親情,現在試圖拿孝道來壓他就範……父慈才能子孝,想抹去沈銘的存在時,就不承認他是婚生子,現在又覺得沈銘有點利用價值了,也不肯做點功夫把沈銘哄迴來,而是硬邦邦的:嗟,來食!


    呸,把沈銘當成是乞丐,安妮豈不是成了和乞丐混在一起,又對乞丐動心的人?——就憑這一點,姐就和你們沒完。


    沈家今的憋屈,才是第一場呢。


    安妮愣是沒讓沈銘開口,一個人就將兩個老不休氣得七暈八素,優雅拍拍屁股,跟著沈銘暫時離場。


    好激動啊,她即將近距離接觸的,可是沈家諸多極品中,渣的最有特色的呢。


    ……


    沈家這棟別墅裏也有書房。


    沈華林見沈銘和安妮都對他含有戒備,沈部長滿肚子想的,話到嘴邊又不出口。


    據他查到的,沈銘在國內的各種公司股份,加起來也是一筆不菲的財富。沈華林心裏清楚,他對沈銘絕無半點支持,沒有提前告知過政策變化,也沒有給過經濟支援……為了逼沈銘離開娛樂圈,沈華林甚至讓人留意著沈銘的貸款情況,銀行是不會給沈銘貸款的。


    那這些財富,就是沈銘白手起家賺的。


    可第一筆資金是哪裏來的?


    沈華林知道沈銘是學金融的,他把葉萱“偷走”,也是送去了國外。那沈銘的發跡,就是從國外開始的。


    沈銘在國內擁有的財富,已經可以叫普通人仰望一輩子。國外的水還不知有多深,沈華林原本是信心滿滿想叫沈銘迴家……望著沈銘那張無所畏懼的,和葉萱一模一樣的臉,沈華林不太確定,他能給予的,到底是不是沈銘想要的。


    這還是第一次,沈華林正視成年後的沈銘。


    長得比他高,五官和他一點都不像,但沈銘臉上冷默的神情,與他如出一轍,任誰看都不能否認沈銘是他兒子……沈華林有點恍惚,他記得沈銘一兩歲的時候,是個十分討喜的孩子,喜歡衝著人笑。


    我沒有做錯。


    沈華林下意識服自己。


    男人就不該有太多兒女柔情,如果沒有足夠的權勢,才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沈銘可能不愛笑了,可沈銘取得了比旁人顯赫的成就不是嗎?


    “你事業似乎做的不。這幾年娛樂業的確很賺錢,但你不能永遠折騰這一攤。你不能因為賭氣,而浪費自己的能力,以你的聰明,完全可以將資本投入到其他行業裏。”


    沈華林不是瞎指點。


    實業難做,那是對普通企業家而言。有沈家當背景,再加上沈銘出眾的投資眼光,沈華林退休前,能一直替沈銘保駕護航,沈銘的事業,可能就是下一個宏萬集團。


    沈華林一開口,安妮就知道了,她沒有猜錯——這是一個剛愎自用的官僚。某種程度上來,沈銘的性格和沈華林有雷同處,他們都是個人主觀性極強的,堅信自己所做的才是正確的。


    兩個剛強的人,就算沒有昔日的恩恩怨怨,相處起來也有數不清的矛盾衝突。更何況,沈銘對沈華林的厭惡,或許還在王嫻珍之上。


    “我覺得,有件誤會要清楚。我雖然姓沈,但名字是一個人的代號,出生是我沒辦法選擇的,可是否要聽沈家的安排,我們有必要談一談。”


    姓沈,不是沈銘選的。


    就像嫁給沈華林,也不是葉萱選的。


    沈家強勢無比,沈銘幼年時,母親還被扣在沈家手中,如何敢反抗?他為了將葉萱救走,也對沈華林虛以委蛇過,那一段時間,是沈銘自我厭惡感最重的時期……他厭惡著沈家人,卻又無法否認,身體裏留著沈家的血。生就懂得權衡利弊,能屈能伸,一點也不像母親葉萱那樣簡單純粹。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毛病,也一直在努力,做個與沈華林不同的人。


    沈銘看了看身邊安妮,繼續道:


    “娛樂圈很可笑很低賤?生我的女人,也是演員。你們把她給毀了,我身為人子卻要替她爭一口氣,我的事業重心就在娛樂圈,這是不可能改變的前提。我沒想過要迴到沈家,如果沈家認為我從事娛樂業丟人,那我可以選擇不信沈……”


    沈華林一開始還沒生氣,等到沈銘他選擇不信沈,頓時怒目圓睜,抬手就想打沈銘——沈華林可以為了沈銘打王嫻珍,那是因為沈銘在他心裏比王嫻珍重要。


    但沈銘與他一不二的權威比,又要退後一步。


    就像當年,沈華林不是不愛葉萱,但這種愛與讓沈華林淩駕在普通人之上的身份比,是不如的。


    沈銘沒有躲,沒有避,也沒有乖乖挨打。


    他抓住了沈華林的手。


    沈銘才28歲,比沈華林年輕,比他高,比他力氣大,還堅持練搏擊。他牢牢擒住沈華林的手,父子間可謂是劍拔弩張。


    安妮巴不得沈銘將渣爹揍一頓。


    考慮到這裏是沈家的地盤,沈銘當兒子的打老子,估計要被沈家人賴上,安妮知道自己不得不開口了。


    她隻和沈華林見過這一麵,但根據這人的辦事風格,安妮對沈華林的性格也有些了解。


    “沈叔叔……我可以叫您沈叔叔?沈哥難得迴來,您的初衷總不是要將他打一頓,如果您願意呢,就聽我幾句話,的不對,您再繼續動手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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