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銘是傍晚來探班的。


    安妮正在拍一場雨戲,是男女主在雨中爭吵,挑破了情愫,大吵之後又擁吻的戲份。


    《愛未眠》裏,安妮要獻出熒幕初吻了。


    《九香》有比較香豔的畫麵,是換衣服的戲份,背部裸露,安妮隻露個側臉。《斬魔》裏吻戲不少,但男主是修道的,整部電視劇都力圖拍的仙氣盎然,吻戲不多,還全是借位。


    你敢和潘文華借位拍吻戲?


    在電影的高清近景拍攝下,別借位,吻起來你還得全身心投入,力圖隔著銀幕,也要讓觀眾感同身受。


    沈銘就是在這場戲快開始前到了劇組。他來得突然,卻不是惡客,以安妮經紀人的身份,給整個劇組的人帶了大酒店的豪華外賣。


    和劇組平時的盒飯比,菜色豐盛精細,又有餐後水果吃,還能喝糖水,不管是副導演還是劇務都笑嘻嘻滿意,潘文華也不好拉著臉:


    “行,都休息下,吃了晚飯再繼續開工。”


    沈銘近日水漲船高,不僅是安妮的經紀人,又成了娛樂公司的高管和股東,誰又能輕易無視他?潘導再文青,也要給他個麵子呢。


    薛波的經紀人也來打招唿。


    之前大家都是經紀人,一個帶新人影後,一個帶新晉影帝,自覺和沈銘是半斤八兩。現在人家搖身一變成了手持億萬財富的高層人士,薛波經紀人氣勢上就矮了。


    其實沈銘從前如何,現在也就那樣,他是一直很有氣勢的男人,不過對外的身份改變,同樣的表現,落在旁人眼中就顯得高深莫測。


    “怎麽穿這樣少?”


    12月的hk氣溫還算適宜,安妮剛才準備拍攝淋雨戲,電影裏的時間線是夏,她身上的連衣裙顯得單薄。邵柏楊設定是城中富豪,《愛未眠》有個主要拍攝地是獨棟豪宅,淋雨戲在室外拍,傍晚涼風習習,鄒趕緊去拿毛毯。


    沈銘卻將外套脫下來,順手披在安妮身上,鄒捧著毛毯遠遠看著,很有眼色沒過來打攪。


    沈銘沒問,安妮卻主動道:


    “謝謝沈哥的禮物,手表我很喜歡,不過今拍戲就沒戴。”


    表是很不錯,以安妮的品味來看也是滿意的,而且她注意到,沈銘今戴著一款同係列的男士腕表,對於沈銘的悶騷,安妮有點想笑。


    沈銘覺得自己被揭穿了。


    安妮是很聰明的,但是感情上,他表現得十分隱晦。


    沈銘也不準自己什麽心態,大概還想瞞一瞞,卻又想讓安妮知道。他不知道安妮是怎麽想的,兩人年齡差了9歲,安妮或許還沒想過感情問題。


    當然,她太年輕了,現在考慮這些為時過早。


    沈銘看了現場的布置,想起《愛未眠》的劇本,有點意外:


    “今是拍那場淋雨戲?”


    安妮點頭,劇組的人都在吃飯,她和沈銘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花園另一邊,“對,今拍淋雨戲,我有點緊張,害怕演不好。”


    她披著沈銘的外套,12月的夜色下,聲音軟軟的,讓沈銘忍不住快走兩步,也就幾步的距離,總感覺會跟丟安妮。


    安妮其實挺強勢,也並不笨,沈銘一早就知道的特質。


    但她從來不大吼大叫,當沈銘對她動了心,更有一種男人對女人的保護欲。是的,沈銘欣賞安妮的努力優秀,同時也想替對方遮風避雨,這並不是矛盾,而是因為喜歡。


    沈銘想到了劇本裏這場淋雨戲。


    邵柏楊和珂互生好感,邵柏楊想要了解珂的過去,便積極調查珂的身世,被珂發現後誤會,以為邵柏楊仍然想將她送走。兩人越越僵,發生了爭吵,珂冒雨衝出了邵家,邵柏楊看見少女衝進雨幕中,想起了兩人的見麵,他拔腿追出去,拉住珂,不準珂離開。


    珂追問他原因,並自己在邵家沒有住下去的立場,她應該迴自己家去。邵柏楊終於對珂表白,隨後吻住了珂……這是少女的初吻,她一開始激烈反抗,卻在感受到邵柏楊的心意後,青澀迴應,兩人在雨中擁吻。


    哦,這場戲,和男女主初識的一幕相互唿應。


    整部電影有三場雨夜戲,這是第二場。沈銘想到吻戲,壓過心底的異樣,沉聲道:


    “你害怕哪裏演不好?薛波的演技出眾,你和他對戲這段時間還沒找到狀態?”


    安妮作為一個專業的演員,情節有需要,拍吻戲很正常。


    沈銘比別人更尊重“演員”這個職業,它屬於明星,又不僅僅是明星。安妮是有演技的,她的賦不該被限製。


    他認為自己是很開明大度的。


    哪曾想,安妮聽了他的話,忽然轉頭,眉毛輕輕皺著,看上去十分為難:“薛波人挺好,和他拍戲也越來越合拍,可當著這麽多人拍吻戲,我還是有點緊張……或者,我應該找他先對對戲?”


    沈銘一怔。


    電影拍攝需要吻戲很正常,可除了在鏡頭下,還提前對戲的話……沈銘心裏升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覺。此時他初識男女情愫,還不知這種感覺是占有欲,俗稱“吃醋”。


    但沈銘腦子轉得快啊。


    他幾乎立刻做出了反應,常年的嚴肅高冷,讓他內心澎湃,麵色卻如常:“你如果覺得和薛波提前對戲很奇怪,那我或許可以幫助你,我認為和薛波比起來,我們要更熟悉一些,不是嗎?”


    安妮眼睛微瞪,似乎受到了驚嚇。


    這叫沈銘懊惱,認為自己做的太明顯,他正想將這個話題轉移,就見安妮仿佛做了很大心理建設般點頭:


    “是,我和您更熟一點,那就趕著開拍前先對對戲?”


    她盡量一臉坦然,表示自己在很嚴肅的正事兒,不過沈銘目力極佳,在屋子裏照出來的燈光下,還是看見了安妮臉頰有點緋紅。


    沈銘莫名心情大好。


    解釋不出是什麽情緒,他也不願意弄懂,就覺得這一刻很美好。


    劇本就在安妮手裏捏著呢。


    既然要趕在開拍前先對戲,沈銘自然要看看劇本,他低下頭認真看劇本時,安妮眼裏露出狡黠。


    ……管他呢,先撩了再,大家都是成年人,或許沈爸爸壓根兒沒想過要她負責呢?


    她倒不在意沈銘那個不和手下藝人談戀愛的原則。


    安妮明白,原則這東西,從立下的時刻起就會被打破,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呢,連憲法都能改,什麽原則能比憲法還厲害?更重要是,這是沈銘的原則,又不是她的——臉疼也是沈爸爸先自個兒打得,安妮表示自己很無辜。


    等撩完了發現不合適,唯一要處理的就是如何在不影響倆人合作關係的前提下理性分開?哦,不就是和前任當拍檔嘛,安妮慎重考慮後,認為沈銘的性格冷靜自持,應該能區分私人情感和公事。


    那就沒問題了唄,安妮決定大膽的撩!


    沈銘花幾分鍾記熟了劇本。


    這一幕戲,重點也不在台詞,而是邵柏楊在雨幕中表白,他終於正視了自己的情感,以表明心意來挽留珂。


    邵柏楊比珂大了十幾歲,他是年輕有為的多金富豪,更經曆過一次失敗的婚姻。邵柏楊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剛剛成年的珂,這讓他抗拒過,迴避過,可愛情來臨時,不會管你如何躲避,不論你是貧窮富貴,你和另一個人有多麽不般配,它就是讓你無處可逃!


    邵柏楊的心境,倒和沈銘頗有共同之處。


    對安妮動心,也在沈銘的計劃以外,甚至違背了他的原則。如果要和安妮談一場戀愛,對他的事業規劃顯然會帶來不可預期的後果,沈銘漠視過這種情感,也迴避壓抑過……但當他在療養院裏對母親傾吐心聲,就意味著他有了決定。


    就像邵柏楊一樣,他應該勇敢往前邁步,去試試,這擾亂他心智的……愛情?!


    沈銘很快就入戲了。


    兩人在花園的另一角,這裏是個爬滿藤蔓植物的涼亭,繁茂的植物形成然的遮蔽,不人跡罕至,也無人會沒有眼色上前打攪。


    安妮做出一臉怒意,轉身就走。


    沈銘站在原地,沒有遲疑太久,很快就追了上去。


    他伸手拉住安妮的胳膊,強迫安妮轉身:


    “你不能走!”


    安妮憤怒未消,“我是自由人,謝謝你這些日子的收留,現在我該迴自己家了,你不是一直想送走我嗎?”


    “不是,不是想送走你……”


    沈銘雙手用力,將安妮的胳膊握得更緊。


    邵柏楊是個情場老手,沈銘卻是個情場初哥,但動了真情的邵柏楊,並不比情場初哥成熟多少。沈銘演的毫無毛病,完全是在本色出演:


    “因為我他媽喜歡你!”


    成熟穩重的邵柏楊變得粗魯,愛情就是個讓人瘋狂的玩意兒,沈銘念出這段台詞,好不遲疑,照著劇本的描寫,將安妮禁錮在懷裏,低頭吻下去。


    這是個有些粗暴的吻。


    沈銘的唇沒有想象中那麽冰涼,這是安妮的第一反應。


    他經常能麵不改色出刻薄的真話,但他的唇是溫熱的。安妮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照著劇本演,激烈掙紮——可沈銘的唇帶著溫度,他嘴裏有股清新的煙草味,沈銘很少抽煙,安妮並不反感男人抽煙……她覺得這煙草味很沈銘。


    像劇本一樣,激烈掙紮?


    讓劇本見鬼去,她應該順著自己心走,是的,她並沒有弄錯,從《九香》對戲她就發現了的那個問題是真的,沈銘很吸引她——安妮決定享受這個吻。


    沈銘覺得自己快炸了。


    他將安妮攬在懷裏,懷裏的人和他比起來那麽柔軟纖細。


    安妮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更像是沐浴之後的清香。


    安妮的唇和他想象中一樣,沈銘當然想過這麽一,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但他沒想過這一來的這麽快!這種感覺很美好,讓沈銘想起了時候吃過的進口奶糖。他有很多年不吃糖了,但除了奶糖的甜蜜,他想不起別的詞匯來形容此時的心情。


    兩唇相接。


    彼此的氣息仿佛都纏在一起,讓人意亂情迷。


    他完全忘記了劇本。


    隻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頻率加快,胸腔處一片火熱,讓他想將安妮抱得更緊一點。


    對戲?


    見鬼去……


    沈銘無師自通,已然不滿足兩唇相接的吻,他試探著想汲取更多的甜美——


    “安妮,潘導準備開……開拍?!”


    鄒呆呆站著,覺得自己好像是大傻瓜,她為何要過來叫安妮——不對,這裏是人來人往的劇組啊,沈先生您這樣真的好?她磕磕巴巴,有種想鑽地縫的衝動:完了,一下子得罪了兩個上司,感覺很不妙啊!


    現在轉身跑,會不會太遲了?


    的確是太遲了,安妮幾乎立刻推開了沈銘,從他懷裏掙紮出來,神色不太自然:


    “我們是在對戲,你別誤會!”


    鄒僵硬點頭,以示自己真的相信。是啊,在對戲……你們兩個不要欺負人家讀書少,一個經紀人,一個女演員,試個鬼戲啊,試戲不是應該找男主薛波試戲嗎?!


    安妮一臉坦然,整理下衣服,從鄒身邊走過。


    沈銘收拾好了表情,盯著鄒看了半晌:


    “你好像有點閑?我記得快發年終獎了……”


    鄒幹笑,“我一定加大自己的工作量。”


    鄒腳底抹油溜得很快,巴不得爹媽再多生兩條腿,動不動就拿年終獎威脅人的沈先生幼稚到可怕,她不想見到心中的偶像掉智商——趁著沈先生一親芳澤,心情大好,她還不溜走,難道真的要被扣年終獎嗎?


    鄒跑向安妮。


    安妮似乎已經完全鎮定下來,在和潘導著一會兒的戲。鄒十分佩服,安妮這心理素質沒準兒了,好像剛才幹了羞羞事被撞破的人是鄒自己一般,她臉紅緊張個屁呢!


    沈銘遠遠看著,唇邊慢慢揚起。


    ——他剛才確定了一件事,安妮對他似乎並不是完全沒感覺啊?沈銘有種錯覺,他剛才被安妮給撩了。這種感覺,讓沈銘很新奇,同樣很喜歡。


    相互喜歡?


    在今之前,他真是一點沒看出安妮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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