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是腰椎壓縮性骨折。


    醫生嘴裏吐出一連串專業術語,安妮一頭霧水,隻能抓住些關鍵詞:不穩定性骨折,脊髓損傷……受傷第一時間就被送往u醫療中心,在接受了切開複位、徹底減壓、內固定術等一係列手術後,曾穎依然麵臨著癱瘓的高危險。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是脊髓不完全損傷。”


    脊髓完全損傷,即脊髓橫斷傷,曾穎必然截癱,誠如醫生所言,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曾穎的經紀人牢牢抓住媒體公關carol的手臂,兩人如此擔憂,當然不止因為他們的事業和曾穎捆綁在一起。有多年從業經驗的圈內人,又有為影後工作的資曆,就算離開曾穎,他們也不愁找不到工作。


    但多年的相處,他們已經陪著曾穎經曆了太多事,已經從工作夥伴變成了家人。


    之前,隻要曾穎沒事,她將來還能演別的電影,人沒事才好啊!


    “上帝保佑,曾穎會盡快康複的!”


    阿蘭·勒孔特做了個祈禱的動作。


    曾穎的幾個助理幾乎喜極而泣。


    連不喜歡曾穎的鄒,都暗暗鬆了一口氣:不喜歡一個人,又不是希望一個人死掉。人命比什麽都重要,活著當然是最好的。


    安妮看得出,沈銘一點都沒放鬆心情。


    是啊,曾穎的人隻顧著高興,隻願意聽進去自己想聽的話,醫生一開始就了,曾穎的脊髓損傷恢複情況不樂觀的話,依然麵臨著下肢癱瘓的高危險。


    手術室裏,曾穎被推了出來。


    醫護人員將情緒激動的眾人隔開,曾穎現在還不適合探望,她人還未清醒,已經有了模糊的意識。


    “阿銘……”


    沈銘飛快看了安妮一眼,他不知自己為何下意識有這舉動,但安妮和鄒都被曾穎的助理們心照不宣隔離很遠,影影綽綽的,沈銘根本看不清安妮的表情。


    “我疼。”


    曾穎手術的傷口在腰背,她整個人是趴在手術床上的。


    側著臉,她隻能看見經紀人、carol和沈銘,根本看不見另一邊的安妮。


    沈銘遲疑了大概有幾秒,或許是更長時間,也或許是更短,他自己也分不清。


    “別怕,我在這裏。”


    曾穎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麽,沈銘反手將她握住,陪著醫護人員將她推入無菌病房。


    觀察期前,任何人都不得探視,所有人隻能呆在病房外。手術室外麵,就剩下安妮和鄒。哦,還有個阿蘭導演,法國老頭兒也被眾人給遺忘了。


    安妮的臉色不太好。


    鄒忐忑不安。


    不僅是沈先生喜歡上了安妮,或許安妮也對沈先生有心思?可一切還來不及開始,曾穎受傷這事,會不會造成沈先生和安妮的裂痕——握草,沈先生您怎麽能當著妮妮的麵和曾穎“牽手”,還要叫可憐的助理來給您收拾爛攤子!


    鄒腦洞大開,一時腦補了許多情節。


    “您別擔心,沈先生是……”


    鄒“是”了半,也沒解釋個名堂出來。她想到安妮之前提醒她話,不能幫領導作決定:沈先生究竟是什麽想法,應該讓他自己來和安妮,而非她越俎代庖,替他剖析心意。


    鄒緊緊閉上嘴巴。


    雖然她堅信,沈先生不是那種因為同情而讓友情變愛情的人。


    可萬一原本就對曾穎有情,自己卻不自知,被曾穎這麽一受傷而激發了呢?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鄒不寒而栗。


    安妮微微皺眉,“你想什麽?”


    阿蘭·勒孔特被人遺忘在原地,大導演的關注點總是格外不同的,他當然留意到了安妮的美貌,真正的美人,是完全可以橫跨東西方審美差異的。


    安妮的皮相好,骨相更好,曾穎是極瘦的,安妮的皮膚和肌肉都帶著飽滿的彈性。


    一張上鏡臉,上帝的傑作。


    “抱歉,請問你能聽懂英文嗎?我是一名導演……”


    安妮詫異,想不到阿蘭導演會和她搭話。出於禮貌,或者本能裏想抓住機會的條件反射,她立刻迴複了對方:


    “是的,我能聽懂英文,您是阿蘭·勒孔特導演,我看過您的電影,很高興見到您。”


    阿蘭輕輕點頭。


    “我猜,你或許是一名華國演員?對不起我很冒昧,但如果你不當演員,是對上帝傑作的浪費,哦,上帝,我覺得你很眼熟,是在哪裏見過你……女孩,請原諒老年人的記憶力,你能向我介紹下自己嗎?”


    鄒渾身的細胞都在興奮。


    比起曾穎非要“牽手”沈先生的生氣,萬萬沒想到,安妮在醫院都能被大導演搭訕。眼熟很正常啊,安妮剛在巴黎時裝周出沒過,誰知道阿蘭·勒孔特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有關安妮的新聞報道。


    安妮倒沒有鄒那麽興奮。


    挑這個時候在阿蘭導演麵前套近乎,並不是一個好時機。安妮才不會假惺惺在意曾穎那邊怎麽想,但她知道當一個女人正處在弱勢時,男人總是忍不住會憐惜的。


    她是在意沈銘的想法。


    一個好的經紀人,匹配了隱藏實力,不管怎麽看,都是安妮舍不得放手的事業夥伴,她為何要將沈銘拱手推向曾穎那邊?


    安妮還在飛快想著措辭。


    曾穎的經紀人急匆匆返迴,他們總算想起把大導演給落下了,經紀人孤身迴來尋找。


    遠遠看著阿蘭·勒孔特和安妮似乎交談甚歡,曾穎的經紀人麵色大變。


    “阿蘭導演,您在這裏?抱歉,剛才太混亂了,能請您到病房前花一點時間嗎,您知道曾穎剛做完手術,情緒上很依賴沈銘……沈銘想和您談一談,有關曾穎在電影裏的角色保留問題。”


    阿蘭·勒孔特一頭霧水。


    電影角色保留的問題,他和沈銘不是談好了嗎?好了,四個月,曾穎如果能康複參與拍攝,電影的女二號依舊屬於她。


    難道那個年輕人還不滿足,又提出了什麽新要求了?


    阿蘭也顧不上安妮,隻能馬上跟著曾穎經紀人前往病房方向,大地大,當然是受傷的曾穎最大。


    鄒氣得要死。


    “他一定是故意的……”


    安妮陡然一沉臉:“這是他應該的!”


    各為其主,曾穎的經紀人是在維護曾穎的利益,算不上什麽錯。如果安妮處在類似的情況,她也希望沈銘和鄒等人能拚命維護她的利益。


    現在,得看看曾穎的傷勢,究竟會如何發展。


    ……


    “她的情況不是很樂觀。”


    曾穎的生命體征平穩了,手術並發症的情況沒有出現,但麻藥過了,下肢神經反應遲緩,是個糟糕的提示。脊髓損傷的恢複是緩慢而循序漸進的,有的人是受傷之後沒什麽大礙,傷愈出院後下半身莫名失去知覺。


    還有一種就像是曾穎這樣的,手術很成功,下肢神經反應遲緩,傷勢愈合需要時間,短期內無從判斷她是否會有後遺症。


    沈銘也是等曾穎沉沉睡去,才能脫身前來,和安妮明情況。


    “抱歉,本來讓你度假的。”


    有曾穎這麽一件事,大概安妮也沒有什麽度假的心情。安妮倒是無所謂,她甚至安慰沈銘:


    “如果我想度假,還有什麽比洛杉磯更好的選擇嗎?”


    全世界的電影產業中心,就在洛杉磯好萊塢,安妮的確沒去過那地方,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沈銘點頭。


    “如果曾穎情況穩定,我在周末晚上會迴紐約去。”


    他當然不放心曾穎的傷情。


    但沈銘不是醫生,他留下來對曾穎更多是一種心理慰藉,對於曾穎的病情並不起作用。當然,他也可以將自己團隊叫來洛杉磯,或者將曾穎轉移到紐約治療。


    安妮不知道他為何沒有選擇這兩種方案,聽起來,似乎會獨自返迴紐約,曾穎則繼續留在u醫療中心——這讓安妮極為疑惑:對曾穎來,沈銘是她巨額保單的唯一受益人,對沈銘來,曾穎似乎沒那麽重要。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曾穎對沈銘也很重要,但在她沒有生命危險,僅僅需要保持後續治療的情況下,沈銘要返迴紐約做的事,相比而言更重要。


    沈銘一定不是在替星倫辦事。


    他和獅門影業的相關業務,很可能僅僅是他的私事。


    安妮得出了這個判斷,這叫她不由放緩了語氣:


    “我想,曾穎需要你的陪伴,她現在情緒應該很脆弱,不僅是傷勢恢複,還有電影角色是否能保留……”


    沈銘也皺起眉頭。


    曾穎的確需要他的陪伴,但紐約還有sam他們在等著自己決策,如果不能在半個月內湊齊超過2。4億的資金,他更無法打動獅門影業,也無法換取星倫的股份……這又打亂了沈銘的原定計劃。


    他不知道安妮提醒他是何意思,沈銘以為安妮對曾穎是抱有敵意的。


    安妮理解沈銘的疑惑。


    她攤手,毫不避諱沈銘探究的目光:


    “我隻是怕沈哥你會留下什麽遺憾,我是不喜歡曾穎,也不至於這種時候落井下石……如果你不能留在洛杉磯,又放心我的話,為何不讓我試著幫你處理這邊的事?除了不能親自照顧曾穎,哦,我猜她是不願意的,但我可以幹別的事,你覺得呢?”


    把19歲的安妮,留在洛杉磯,麵臨即將而來的亂局?!


    曾穎墜馬受傷的消息,已經傳迴了國內。


    曾穎的經紀人和carol都要疲於應對的情況,安妮能處理好麽,會有大批的媒體守在u醫療中心外……安妮要麵對的,不僅是來自外部的壓力,還有來自內部的,曾穎身邊人,甚至是曾穎本人的排斥。


    安妮會流利的英文。


    安妮在公眾麵前的幾次措辭,就算沈銘也挑不出毛病。


    安妮身上充滿謎團,她擁有不符合出身、年齡的智慧和眼界。


    沈銘信任安妮的能力,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將安妮留在洛杉磯,讓她獨自處理這一攤事——曾穎的事,是沈銘的責任,而非安妮的。


    他心裏有過感動。


    就像那個還來不及拆開的禮物,安妮逛街看到了適合他用,就買來送給他。


    擔心他在紐約有正事,卻又惦記著洛杉磯這邊曾穎的傷勢,就要主動請纓,願意自己站出來幫他處理難題。


    沈銘敢肯定,安妮尚未對他有類似的情愫。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完全幹淨的。


    也就是,安妮出於合作夥伴的關係,能為他做這麽多……沈銘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安妮對他的情感也發生了某種質變。


    他抗拒著自己的情感,卻又隱隱期待著安妮會有同樣的情感。


    “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這並非不信任的能力,事實上,你的能力一次又一次總是讓我驚歎。”


    ……


    曾穎人真正清醒,是在墜馬後第三,周末上午。


    陽光灑滿病房,她清醒來時就看見一個背影靠窗站著,逆著光,是一個異常挺拔的剪影。


    沈銘雙手環抱,站在窗戶前,望著外麵。


    u醫療中心的樓下,擠滿了聞訊趕來的國內記者。第三了,他們終於確認了曾穎在洛杉磯墜馬受傷的消息,大的媒體有外派駐美記者,他們要到的稍早,是昨到的,而更多的則是淩晨半夜而至。


    這些人,三番兩次試圖混進醫院,探聽曾穎所在的病床,探聽曾穎真正的病情……對的,沒有人信任carol措辭,沈銘同意發表的公開聲明,所有媒體潛意識都拒絕相信明星的公開聲明。


    一定有什麽了不起的真相。


    要麽就傷勢輕微,影後在炒作。


    要麽就傷勢沉重,可能一直在搶救中,“脫離險境”?大家才不信呢!


    曾穎受傷了!


    曾穎在洛杉磯墜馬,生死不知!


    一個個聳動的新聞標題,自然是怎麽吸引眼球怎麽寫。每一個進出醫院的華人麵孔,都成了媒體鏡頭捕捉的焦點。


    這樣的新聞關注力度,在沈銘看來更像是一場暴力行為,沒有多少人是真的在關心曾穎傷勢,除了她的影迷、粉絲,除了她身邊這些人,蜂擁而至的媒體,或許更想聽到曾穎傷重去世的消息,這才是值得大肆報道的頭條新聞啊!


    “阿銘?”


    沈銘收迴望向樓下的目光,盡量放緩了自己聲音:


    “你醒了?今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曾穎點點頭,她試著動一動腰,傷口處疼的厲害。但她無法通過腰部,來控製雙腿……能騎馬,能跑能跳,能衝浪的雙腿。


    曾穎滿頭大汗。


    “……我是不是,已經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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