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貴聽聞他說這話,心裏暗暗鬆了口氣:“隻是如此。”


    說完他又笑笑,這次笑容裏多了絲真誠:“在宮中多年,也親眼見過先帝時的太監總管是如何慘死,我不求榮華富貴,隻想安度晚年。”


    “太子殿下與陛下並不相像,雖然麵容上能看出細微的相似,但性情以及為人處世的風格南轅北轍。”


    謝無倦聞言看了他一眼,淡道:“雲貴公公不用恭維我,我說出口的話,自然會兌現,不會答應你之後反悔。”


    “你出宮榮養,我另外送你莊子房子還有銀子,夠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小勝子你也可以帶走,如果他不願意出宮,隻要他忠心老實,我以後就會留他在身邊。”


    “如果他不忠心老實,我也會看在你的麵上繞他一命,雲貴公公覺得可以嗎?”


    雲貴公公抬頭,恰好對上謝無倦的眼睛,視線交匯,他能從謝無倦黝黑眼眸中看到的隻有平靜。


    他看不透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但又覺得他說的話可以信任。


    老話常說三歲看老,眼前的太子殿下三歲時,曾偶然在宮中幫過一個小太監,那個小太監與他沒什麽關係,隻是恰好被他看見。


    他永遠記得那個畫麵,他小小年紀,眼神裏沒有悲憫,隻有平靜,後麵的日子,他安排周全,不動聲色的護著那個小太監養好了傷。


    他那時候心裏大概是可惜的,可惜這麽個聰明孩子卻活不長久。


    誰知現在局勢突變,他也要依靠這位病弱的太子活下去。


    他笑笑,站起來朝著謝無倦行了大禮:“多謝太子殿下。”


    雲貴從東宮出去後,謝無倦將雲十一叫進來,發出去兩封信,一封是給餘清夢,一封是給他外祖父。


    老皇帝手裏的暗消耗的差不多了,不足以構成威脅,隻是他還屯了二十萬的私兵,這個數字有些超乎謝無倦的預期。


    且屯兵的地點有兩處,一處接近護國公守衛的邊城,一處在他外祖父所在邊城的周圍。


    雖說謝鴻逸的私兵肯定不如他們的兵訓練有素,但畢竟人數在那兒擺著。


    他是真沒想到謝鴻逸這麽有錢,能養得起這麽多的私兵。


    不過想想也對,這些年大虞朝那麽多天災人禍,賑災款項卻撥的不多,不僅一些大臣們在貪汙,就連謝鴻逸也沒少搜刮民脂民膏。


    他的私庫大概比國庫都要有錢。


    謝無倦扯唇嘲諷的笑了一聲,想也知道,謝鴻逸這兩處兵馬是留著對付護國公和他外祖父的。


    上輩子他記得他收編了一些零散勢力,他始終以為那些是民間起義軍,因為不滿異族入侵,聚集在一處的。


    現在想來,應該有一部分是謝鴻逸的私軍,他死後群龍無首,私軍分崩離析,隻有零散隊伍還聚在一起,恰好他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殺迴來,那些人就投入他的軍中。


    上輩子沒讓謝鴻逸動用這些私軍,這輩子謝無倦也不想讓他動,都是虞朝子民,他不想痛下殺手,得想個辦法。


    ——


    餘清夢收到謝無倦的消息後,立馬拿著信去找了她祖父。


    餘崇接過信後,越看麵色越嚴肅。


    “泱泱,這件事情你不要管,祖父傳信迴軍中,讓他們派人去試探。”


    “雖然太子殿下說這部分私兵被陛下訓練的素質一般,但我們還是要警惕,如果能收編最好,不能收編,也要將他們控製在沒有百姓的區域。”


    餘清夢點了點頭:“屯兵的地點都在深山老林中,畢竟是私兵,他也怕被發現,正好方便我們控製他們。”


    餘崇麵色嚴肅的點了點頭,點燃火折子,將信燒掉。


    “你先迴去等消息吧,祖父會安排好的。”


    餘清夢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謝無倦是跟餘崇想的一樣的,他傳信給魏郡公,表達的也是這個意思。


    ——


    不管京城內多暗流湧動,麵上卻還是一片繁華熱鬧的。


    距離謝無倦跟餘清夢大婚還有十日,魏郡公也快要抵達京城,謝鴻逸卻突然召見了沈序亭。


    自從謝鴻逸病後,科舉考試選出的前三甲的存在感都弱了許多,但令人意外的是,這次謝鴻逸的眼光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前三甲都不聲不響的在朝中站穩了腳跟。


    朝中眾人近日都在憂心未來登上帝位的人選,突然聽到陛下傳召朝中官員,才恍然驚覺,陛下雖身體不好,但至少還清醒,且這麽多日沒人見過他,也不知道他具體病成什麽樣,說不定他還能再撐兩年呢?


    眾人心裏驚疑不定,又蠢蠢欲動的派人去尚藥局打聽,與上次打聽太子殿下行不行一樣,但太子的事情他們打聽不出來,陛下的事情就更打聽不出來了。


    有心思活絡的,將手伸到了後宮,聽見陛下近日還在傳召美人侍寢,心中驚訝不已,認定陛下身體還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恐怕是真還能撐兩年。


    心中有了這個猜想,大多數大臣都收了心,不再蠢蠢欲動的想要站位。


    宮中,雲貴公公笑著將沈序亭引進去,謝鴻逸半靠在床上,臉色慘白,眼下烏青,眼神疲憊異常,聲音都有氣無力的:“雲貴,你出去。”


    雲貴公公心裏一沉,行禮後退出去。


    望著合上的門,雲貴心裏清楚,陛下是對他也有些猜忌了。


    隻是沒想到他臨了臨了,竟然會信任這位沈狀元,這位不聲不響的,在吏部站穩了腳跟,卻也隻是站穩了腳跟而已,什麽都沒做。


    他近身伺候,比誰都清楚陛下的身體狀況,太醫已經勸說多次,話一次比一次重,但陛下還是不聽,堅持服用丹藥。


    他覺得陛下怕是撐不過今年冬天,不過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打算,想必也不想給陛下個善終吧。


    他貼著門站著,裏麵隻能聽見沈序亭中氣十足的應聲,並不能聽見陛下的聲音。


    陛下這是將沈狀元當成最後一顆救命稻草了,這個時候他也在賭,因為他沒有時間了。


    雲貴低垂下頭,眼神劃過一抹複雜,但也隻是一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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