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亭縣江邊黑壓壓的,盡是搭船上江州的百姓。


    傳說今年天子下江南,江州刺史預備下七艘大船,上千江帆接駕,端午當天更有千舟競渡的壯觀場麵,局麵之隆重熱鬧,當屬百年來之最。


    不少人從揚州、亭縣、江南、東阿等地前往江州,觀看這場龍舟賽,過端陽節。一時間河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船,浩浩蕩蕩逆流而上。


    馳至揚州地界,越來越多的船湧向河道口,趙飛鴻未料過節竟是這般熱鬧,也未提前包船,隻得跟了一艘小船前往江州。


    小船人不多,整船隻有十來人,過了揚州地界後河道稍稍寬敞了些,一輪烈陽照耀大地,兩岸綠水青山,天空碧藍如洗。


    遊孟哲與宇文弘卷起褲腳,袍角搭在大腿上,兩腳浸在水裏,坐在船頭說話,趙飛鴻則在船艙內與一個老頭子喝酒聊天。


    “外頭熱,別烤著了。”趙飛鴻道。


    遊孟哲不搭理他,小聲和宇文弘說話,宇文弘問:“你熱不熱?熱就進船艙裏歇著。”


    遊孟哲擺手,說:“不熱,聽說皇帝要來,不知我那幹爹來不來。”


    宇文弘道:“他對你很好是不,老聽你說他。”


    遊孟哲點頭:“好得不能再好了。”


    宇文弘微有點鬱悶,遊孟哲忙拍他的背,說:“你也對我好。”


    遊孟哲拿著一疊銅錢打水漂,彈起來三個水花兒,宇文弘道:“你看我的。”說著食中二指挾著枚銅錢,輕輕一甩,銅錢刹那無影無蹤,緊接著河麵帶出一道浪花,唰一聲掠向水天相接的河道盡頭。


    遊孟哲大聲叫好,拍手道:“再來個!帥呆了!”


    宇文弘見遊孟哲開心,自己也笑了起來,雙手手掌一搓,十指間夾著八枚銅錢,手掌一撤,嘩一聲水浪聲響,八道白浪卷起,朝四麵八方分開,場麵蔚然壯觀。


    趙飛鴻從船艙內走出來,看了一會,動了切磋之心,開口道:“宇文弘,來過幾招如何?”


    宇文弘道:“我不喜歡隨便打架。”


    趙飛鴻擺手道:“不論輸贏,純粹想討教幾式。”


    宇文弘說:“當年晴姐就說過,你的武心不純。”


    趙飛鴻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話,莞爾道:“晴兒的話能當真?她自己的武心也好不到哪去。況且,武道之心是什麽,就連她自己也說不出來。”


    遊孟哲對宇文弘的武技也十分好奇,趙飛鴻一眼就能看出他很強,據說是天下第一了,到底到了什麽程度,誰也說不準,說不出地想看看這兩人比試。


    “過過招嘛,我看看?”遊孟哲說。


    宇文弘說:“成,讓你看看。來罷,趙飛鴻。”


    宇文弘袖子挽著,赤腳站在甲板上,袍襟在江風裏飛揚,趙飛鴻取出烏金棍,說:“你不亮兵器?”


    宇文弘示意不用,手指輕輕一甩,左手上黃銅指套閃爍著金色光芒。


    趙飛鴻道:“如此便討教了……接招!”


    趙飛鴻烏金棍打了個圈,宇文弘閃電般出手,那一式快得無與倫比,趙飛鴻兵器尚在半空,宇文弘兩指便點中趙飛鴻空門,右手不動,隻用左手便破解了棍勢,兩指挾著趙飛鴻烏金棍端朝後三尺處。


    兩人動作登時凝住。


    遊孟哲不明白,趙飛鴻卻再清楚不過,宇文弘點中那處正是他棍法唯一的破綻,使力最弱之處。


    “你怎麽做到的?”趙飛鴻蹙眉道。


    “天下萬法可破,唯快不破。”宇文弘道。


    遊孟哲完全沒看懂,一頭霧水。


    趙飛鴻眯起眼,收棍道:“再來。”


    宇文弘收指,趙飛鴻迴身挾棍一旋,喝道:“哈!”


    宇文弘輕飄飄一掌,從絕無可能之處翻手按下,穿過趙飛鴻棍勢,一掌按在他肩頭。


    “好!”


    這下遊孟哲看懂了,那一掌真正是翩若驚鴻,簡簡單單一式,卻集合了世間武學精妙,達到了大巧不工的真正境界。


    趙飛鴻再不言語,以棍撐地,飛身躍起,宇文弘已化作一道白影直追上去,兩人一拉開距離,登時引起四周船隻中的乘客們驚唿。


    是時江風凜冽,趙飛鴻與宇文弘的袍襟都被吹得在風裏飄揚,沿江上百小船飄然而上,遊孟哲隻覺眼前一花,交手二人從這艘船跳到那艘船,兩道身影快得無與倫比,趙飛鴻身影掠向百步外的一艘大船。


    宇文弘停下腳步,在另一艘船上站定。


    二人背後,滔滔江水滾滾東流,群山緩慢後退。


    趙飛鴻喝道:“接我一招!”


    緊接著於江麵上揮出了天崩般的一棍。


    江浪驟起,卷起丈許高的水牆!宇文弘雙掌圈轉,掌心蘊含一股柔勁,刹那間整條寒江仿佛受這柔勁驅動,卷成一個漩渦,宇文弘道:“喝!”


    清朗聲音落,宇文弘雙掌前推,一道水箭受那掌力推動,破開趙飛鴻棍威劈出的浪牆,去勢未消,卷著江水直摧而去!


    趙飛鴻猛然翻轉烏金棍,耍成一道圓屏,竭力一推,抵住宇文弘掌威,正麵撼上的瞬間發出一聲巨響,連帶著整艘腳下大船微一傾蕩。


    霎時江麵上近千人響起震天彩聲,有生之年得見這等高手過招,無不瘋狂呐喊。


    趙飛鴻一收棍,擺手示意認輸,宇文弘認真一抱拳,躍迴小船上,到遊孟哲身邊坐下。


    “你怎麽練的功夫?”遊孟哲詫道:“吃了什麽增長功夫的仙藥麽?”


    宇文弘說:“在接天柱上待久了就練出來了,那裏的風很大,非常大。”


    遊孟哲道:“我能去練不?”


    宇文弘色變道:“萬萬不成,很容易摔死的,整個滄海閣裏也沒幾人敢上去。”


    遊孟哲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忽然又想到一事,叫喚道:“你當時就沒想過,要摔死了我怎麽辦?!”


    宇文弘解釋道:“我也是沒辦法,跟冥尊說了,要是迴不來,嗯……他會替我來照顧你,他比我厲害。”


    遊孟哲鼻子有點酸,不悅道:“以後別再做這種事,知道麽?你要迴不來我活著也沒意思了。”


    宇文弘看著遊孟哲許久,仿佛有點感動,最後點了點頭。


    趙飛鴻自成名後鮮有一敗,如今竟是與宇文弘實力懸殊,這等高強武技,實在是超出自己太多,當屬睥睨天下再無敵手,半晌被打擊得說不出話來。


    當天抵達江州,鋪天蓋地的盡是大雨,一時間江水暴漲,上百艘船擁擠不堪,天子下江州巡城,今年端午是有史以來人最多的一年,看那架勢全城足有五六十萬,還有更多船隻源源不絕地泊岸。


    天地灰蒙蒙的一片,及至午後大雨傾盆,簡直是從天上朝下倒水,寒江洪流猶如與天相接,千洪肆虐,萬馬奔騰,衝得無數船隻在水中搖擺,簡直是壯觀至極。


    渡口處人越來越多,人潮加上大雨,泥水到處衝刷,一片混亂。


    江州參知也未料有這許多人,隻得派了一千二百名江州軍,用鎖鏈將泊岸的船隻連在一處,大船牽小船組成一個船陣,再架上跳板,跟隨天子南巡的禦林軍也被派出來維持秩序。


    上萬人緩緩登岸,場麵蔚為壯觀,嘩嘩大雨,又到處都是人,遊孟哲連眼睛都睜不開,聽也聽不見,狼狽不堪,被人擠著朝跳板上走,險些摔下去,一隻手緊緊抓著他手腕。


    “當心點!”趙飛鴻喊道。


    遊孟哲被淋得找不著北,幸好趙飛鴻與宇文弘一邊一人,把他夾著才沒被人群擠散,上岸後走了近一裏地,人才漸少了些。


    黃泥帶著大水從高處衝下,傍晚時天色黑得嚇人,數人被淋成落湯雞,終於順利進了城。


    “你知道張遠山麽?!”遊孟哲站在城門口,冒雨朝一名禦林軍喊道:“他來了沒有!”


    “快走快走!”那兵士無暇與他多說,揪著他衣領把他推到一邊去:“別在這堵路!”


    “哎!”趙飛鴻怒道:“別碰他!”


    宇文弘要動手,遊孟哲忙阻住他,城門守得極嚴實,搜身問話,過一個進一個。又淋了許久,進城一看,大街小巷都在白花花地淌水,幸得江州疏水做得好,傾盆暴雨下街中積水隻淹到腳踝。


    天昏地暗,湧入江州的百姓以萬人計,趙飛鴻揣著銀錢先去雇馬車,雇不到,隻得沿街邊走邊看。


    遊孟哲都快被大雨給砸扁了,一肚子火,罵罵咧咧道:“你那把兄弟呢!”


    趙飛鴻大聲道:“他還是你幹爹呢!靠爹靠娘不如靠自己!”


    遊孟哲沒轍了,大街小巷全不是他認得的那個江州,就連躲雨的茶館裏也是人滿為患。趙飛鴻把人帶到東街,挨店問了一路,客棧全滿,最後還是遊孟哲指路雲來客棧,三人方找到個臨時歇腳的地方。


    “兩間上房。”遊孟哲道。


    “客官對不住了啊。”店小二端著兩碗開水,大聲道:“小心開水——”


    遊孟哲道:“哎你等等,叫你們掌櫃……”


    店小二看也不看他,說:“掌櫃的在裏頭,什麽房都沒有了……來了來了!”


    遊孟哲氣不打一處來,朝店裏走,找到桌後掌櫃,開口道:“這是咱家的產業不?”


    那掌櫃道:“等等等,誰家的來著?”


    遊孟哲道:“魔教的!我是遊孟哲,少主,給騰兩間房成不?”


    掌櫃道:“你不是姓趙了麽?”


    一句話噎得遊孟哲半天出不得聲,心想這消息怎麽跟長翅膀似的……見了鬼了。


    遊孟哲道:“我付賬嘛,給雙倍錢。”


    掌櫃道:“都付賬啊!少主!”


    遊孟哲:“……”


    “等等等……你管我叫啥來著?”遊孟哲道。


    那掌櫃的看著他,皮笑肉不笑,搖了搖頭,遊孟哲明白了——逗他玩呢。遊孟哲抬眼看宇文弘,手指朝著掌櫃戳了戳,正尋思要不要動手。


    宇文弘會意捋袖子,那掌櫃忙嚷嚷道:“別亂來啊!報官的啵!打了你們也沒房住!”


    遊孟哲一口老血又憋了迴去,悶聲道:“算了。”


    真是落湯的鳳凰不如雞,遊孟哲迴了前堂,宇文弘道:“我去找個房子,把人全扔出來。”


    遊孟哲忙擺手行不通,兩人站在屋簷下看雨,趙飛鴻還冒雨在外頭挨間敲門,遊孟哲道:“迴來罷!待會雨小點再出去!先吃晚飯!”


    趙飛鴻遠遠喊了聲,也聽不清在說什麽,招手示意他們過去。遊孟哲麵無表情地看,天頂滾雷一炸,方圓百裏明亮如晝,嘩嘩大雨中趙飛鴻跑過來,護著遊孟哲過去。


    終於找到一家歇腳的客棧,狂雷電閃,整座江州城猶如在驚濤駭浪中飄搖。小客棧內光線陰暗,掌櫃在櫃台後打著個小算盤,頭也不抬。


    趙飛鴻過去付了錢,正好有兩間上房,店裏連個小二都沒有,一切自己動手,幸得吃住都在一條街上,趙飛鴻過隔壁去買麵,遊孟哲終於得以喘口氣,和宇文弘坐在廳堂裏烤火。


    “這雨下得這麽大,龍舟還能看成麽?”遊孟哲問。


    “來得快,去得也快。”掌櫃懶洋洋道:“明天又出大太陽了。”


    遊孟哲忽然覺得那人聲音有點熟悉,轉頭瞥向掌櫃,眯起眼端詳他,掌櫃嘴角斜斜一勾,痞氣地朝他翹了翹。


    遊孟哲總覺得這人看上去熟得很,正待起身時趙飛鴻卻迴來了,掌櫃把算盤一收,迴內間去。趙飛鴻端過來三碗在隔壁買的熱騰騰的牛肉麵,迴身幫掌櫃閂上門。


    外頭風雨飄搖,遊孟哲邊吃邊想那掌櫃,總覺得是個認識的家夥,絕對不是遊孤天,遊孤天很高……易容術能改變模樣,卻不可能變矮。


    到底是誰?


    電閃雷鳴,也不可能出去逛了,吃過飯便得早早歇下,遊孟哲把窗戶閂上,與宇文弘睡一處,趙飛鴻則住另一間房。孫斌想做什麽?這裏就是他的店?隔壁趙飛鴻還沒睡下,不宜輕舉妄動。


    “他來這做什麽?”遊孟哲小聲問。


    宇文弘聳肩,遊孟哲知道也不可能問出什麽來,隻得道:“睡罷。”


    遊孟哲睡裏床,宇文弘穿單衣薄褲,斜斜靠在外床,玩遊孟哲給他買的指套,兩人的衣服擱在椅上烤火,火光映著他俊秀的側臉。


    遊孟哲枕在宇文弘的肩上,聽見隔壁房開門聲響,趙飛鴻腳步下樓,開客棧正門出外,不知又出去做什麽。


    宇文弘察覺到遊孟哲心思,開口道:“他可能去找張遠山了。張遠山來了江州是不是?”


    遊孟哲點了點頭,心想多半有可能,皇帝南巡,張遠山或許會跟著來,到時去亭縣看他。


    “張遠山也喜歡我娘是不。”遊孟哲說。


    宇文弘一手攬著遊孟哲,答道:“嗯,他倆都喜歡你娘,但我沒親眼見到,因為當年我追下來的時候,你娘已經生趙飛鴻的氣了。”


    遊孟哲被勾起好奇心思,問道:“他們怎麽都喜歡我娘,是因為她長得美麽?”


    宇文弘道:“不是啊。因為她不小心把情蠱給打翻了,剛好那時候張遠山和趙飛鴻都在。”


    遊孟哲:“……”


    宇文弘:“……”


    遊孟哲失聲道:“你說什麽?!那玩意叫什麽來著?!”


    宇文弘忙示意遊孟哲鎮定,解釋道:“你還記得以前山上裝金龜子的那個匣子不?”


    遊孟哲茫然道:“記得啊,一個玉的小方盒。”


    宇文弘:“那盒子就是你娘帶來的,原先裏頭裝的就是情蠱。”


    遊孟哲:“!!!”


    宇文弘:“情蠱,就是……呃,用七情花研磨出的粉,聞到以後就會喜歡上……麵前的人,會喜歡她一輩子呢。”


    遊孟哲慘叫道:“不會吧!還有這事兒啊!”


    宇文弘說:“千萬別說出去啊,你娘不讓我說。”


    遊孟哲:“這也太坑人了,把這倆家夥一輩子都坑裏頭了啊。”


    宇文弘道:“其實不用那玩意,趙飛鴻也有點喜歡你娘的,但他這人滿肚子壞水……”


    遊孟哲蹙眉道:“仔細說說吧。”


    宇文弘想了想,努力迴憶十七年前的往事,那時俞晴先是獨自下山,來到中原大地,宇文弘是過了一段時間才追過來的。


    那會兒俞晴已經認識了趙飛鴻,趙飛鴻當年還隻有二十歲,英俊瀟灑,雖是武人,卻文韜武略,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自有一股貧寒公子哥兒的氣質。俞晴一見之下便即心折,在亭縣住了一段時間,期間又認識了張遠山。


    張遠山當年對俞晴也略有好感,但還未到談情說愛的程度,也在亭縣住了一段時日。並邀請二人上西川去,俞晴當年與趙飛鴻許了終身,想與他置份產業,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但趙飛鴻誌向遠大,怎會甘心歸隱山林?又有剛結識的拜把子兄弟支持,隻想成就一番大事業,亭縣家中門庭若市,盡是前來結交的武林人。俞晴在那處住得不耐煩了,又嫌趙飛鴻不關心自己,於是大鬧了一場,賓客們不歡而散,令趙飛鴻顏麵盡失。


    為此事,趙飛鴻與俞晴徹底鬧翻,兩人還未成婚,也就無所謂休不休的問題了。那天賓客散後,趙飛鴻關起門教訓,俞晴性子剛烈,又等不到趙飛鴻娶她,還被責罵了一頓,登時忍無可忍,報複性地把裝著花粉的匣子砸了趙飛鴻一頭。


    當時在場的隻有三個人,一是趙飛鴻,二是張遠山,三是俞晴。


    事後張遠山撿起匣子,默默地帶著俞晴走了。


    俞晴又在西川住了半個月,趙飛鴻後悔莫及,一路追到西川,但俞晴賭氣般地不告而別,這時宇文弘才趕到。


    “到底是花粉的作用,還是咋了。”遊孟哲已經有點糊塗了。


    宇文弘說:“都有點用吧,我猜趙飛鴻他……呃,多半想得咱們滄海閣的秘笈……不過這可不是我說的,你娘自己說的,她說趙飛鴻不是個好東西,問過她好幾次滄海閣的來曆,裏頭都有些什麽。”


    遊孟哲點了點頭,要說旁的人這麽做他還不信,但趙飛鴻畢生沉醉於武學武功,又是武林盟主,有點野心也是理所當然。反正當年的人都死了,也沒必要計較太多。說到底趙飛鴻和遊孤天也有點相似,隻是趙飛鴻做得堂堂正正……遊孟哲想起了遊孤天,又問:“然後她就到玉衡山上去了?”


    宇文弘嗯了聲,摟著遊孟哲說:“她那段時候脾氣很不好,又哭又生氣的,趙飛鴻一路追著找她,她說要讓趙飛鴻記得她一輩子。就上玉衡山去了,你爹收留了她。”


    遊孟哲說:“她也給我爹下了那啥花粉兒?”


    宇文弘道:“沒了,那匣子剩個一丁點兒,她讓我去倒了,洗幹淨。”


    遊孟哲不死心地問:“那你咋沒喜歡上她?”


    宇文弘道:“我不怕蠱啊,況且盒子給我那會兒也是蓋著的,我拿到河邊去洗,對麵有個洗衣服的老太婆,我也沒看上她……”


    遊孟哲道:“好罷,那會兒你多大。”


    宇文弘道:“十五。”


    遊孟哲不住端詳宇文弘,想象他十五歲那會的青蔥模樣,想著想著忍不住好笑,伸手去捏他臉,摸他胸膛,摸到他胯間那物揉來揉去地玩。


    宇文弘俊臉微紅,被他摸得硬了起來,磕磕巴巴說:“後來她……就在……玉衡山,嗯,住著了,住了幾個月,發現有你了。”


    遊孟哲說:“我爹怎麽會娶她?”


    宇文弘說:“你爹是真喜歡她,哎,喜歡得要死,有什麽東西,全拿出來討好她,也不計較別的,你娘又看不上他。”


    遊孟哲忽然覺得遊孤天或許也不是那麽壞,都是被自己那個乖僻的娘親給折騰瘋的。


    “她怎麽就看不上真心喜歡她的呢?”遊孟哲唏噓道。


    宇文弘道:“哎,這些事也說不準。張遠山中了情蠱以後,不也是一般地對她好麽?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她偏偏不喜歡。”


    遊孟哲直到現在還改不了口,問:“她嫌啞巴什麽?啞巴要是我親爹多好啊。”


    宇文弘說:“她嫌張遠山不會說話,悶葫蘆似的,張遠山急得一天到晚寫書寫信討她高興,她就看不上。又嫌你爹……嫌教主說話不著調,吊兒郎當的,沒個人樣。但我倒不知道你不是遊孤天和她生的,不然該早點帶你下山,哎……”


    遊孟哲道:“我爹對她一定很好。”


    宇文弘說:“嗯,所以我也一直信他,你待在玉衡山上,我也沒做什麽,沒想到他這麽對你。”


    遊孟哲想了想,說:“我說呢,怎麽啞巴還這麽待見我……”


    宇文弘說:“當年的情蠱還在,聞到那玩意後腦子就不清楚了,一眼看到誰,就永遠記得她,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無論過多少年都一樣,她死了,他們都肝腸寸斷的,記得你娘一輩子,你又到他倆麵前去晃蕩,樣子也長得像你娘,多半就那啥……十來年裏的思念,一下全移情移到你身上了。”


    遊孟哲問:“情蠱能解不?”


    宇文弘想了想,說:“應該可以,找蠱母調點水喝能解。你要給他們解嗎?”


    遊孟哲說:“都這麽多年了,太造孽了,解了就解了吧。”


    宇文弘認真地點了點頭,看著懷裏的遊孟哲,兩人靜靜注視對方一會,遊孟哲說:“哎。”


    宇文弘眉毛一揚。


    遊孟哲心底充滿了說不出的溫柔,暖和的火光,嘩嘩的大雨,宇文弘薄衣下溫暖的身軀有種幹淨的男子肌膚氣息。


    “我娘怎麽沒看上你呢?”遊孟哲說:“你長得比他們都好看啊,和餘大哥一樣的俊。”


    宇文弘笑了笑,說:“那會兒我太小了罷,她嫌我不靠譜。”


    遊孟哲抱著宇文弘的脖頸,兩人的唇彼此觸碰,吻了許久,遊孟哲籲了聲道:“來雙修罷。”


    宇文弘:“你……不練轉陽功了,忘了?”


    遊孟哲:“哎我就是想那啥了,你懂的,快把衣服脫了。”


    宇文弘說:“成,來罷。”


    兩人在被裏抱著,褪了衣服,遊孟哲閉著雙眼,專心地與宇文弘親吻,彼此肌膚上都有一種熟悉的氣息。


    “我怎麽就這麽……”遊孟哲舒服地籲了口氣,宇文弘全身燥熱,俊美的胸膛上泛著情欲的紅,不安地坐起身。


    遊孟哲隨手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外頭清新的雨水氣卷了進來。宇文弘光裸,健壯的肩膀上帶著不少傷。


    “這怎麽迴事。”遊孟哲摸到他的背脊。


    宇文弘說:“練功的時候刮的。”


    遊孟哲翻開包袱,給宇文弘筆挺的陽物塗油:“來。”


    宇文弘道:“一二三……”


    遊孟哲:“走!”


    宇文弘:“走!”


    倆人在被窩裏大笑起來,樂得不行,宇文弘輕輕頂入,遊孟哲呻吟一聲,抱著他的腰朝自己身前按。宇文弘頂進來時俯下/身,清澈的雙眼看著遊孟哲。


    宇文弘唿吸著溫熱的氣,遊孟哲做了這許多迴,第一次有種情不自禁的感覺,不像每次雙修時真氣的互融與調和,隻是單純感受到那最原始的興奮與快樂。肉/棒捅進身體時的充實感仿佛填滿了他的內心,令他不由得陣陣顫栗。


    他們什麽也沒說,宇文弘埋下頭來,邊吻遊孟哲邊輕輕抽/動,遊孟哲不住呻吟道:“再快點……”


    宇文弘小聲道:“怕你不舒服。”


    遊孟哲道:“舒服死了,用力點。”


    宇文弘道:“不太會,你不疼嗎。”


    遊孟哲仍記得上迴在山洞裏那一夜,小聲道:“像上迴那樣……”


    宇文弘說:“上次是練功,這次是……嗯,怕弄疼你了。”


    遊孟哲抱著宇文弘的臀部朝自己按,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宇文弘抽出些許便反複插弄,速度漸漸加快,每一下都頂中陽心,遊孟哲被頂得不住流淚,隻想宇文弘進得更深更徹底。


    “孟哲。”宇文弘說。


    兩人換了姿勢,遊孟哲趴著,宇文弘從他背後進來,碩大肉/根捅進遊孟哲後/庭內時令他有種脹滿與喜悅的心情,他的背脊貼著宇文弘健壯的胸膛,彼此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處。


    “什麽……”遊孟哲眼神迷離。


    宇文弘在他耳邊說:“你想不想跟我成親。”


    遊孟哲睜大了雙眼,心裏充盈著難以言喻的感動。


    宇文弘有點緊張地看著他,遊孟哲道:“想是想,你快動啊!”


    宇文弘迴過神,哦哦點頭,吻著他的唇,胯/下不住輕頂,那根肉/棒幾乎沒有離開過遊孟哲半分,滿足感填滿了他的內心,陽心被接連頂撞,高/潮猶如洪水般衝垮了遊孟哲的意識,也不知做了多久,射了好幾次。兩人身上盡是汗水。


    宇文弘抱著遊孟哲,分開後兩人仍緊緊地互相摟著,彼此的眉目溫潤而俊秀,像一對璧人。


    外頭有動靜,趙飛鴻迴來了。


    遊孟哲耳朵動了動,宇文弘睜開眼,親了親他的唇,問:“餓麽?”


    遊孟哲有點困,小聲道:“有一點,對了,你說成親什麽的是真的麽?”


    宇文弘說:“你娘生前被……趙飛鴻那啥了,又不跟她成親,她惱火得很呢。”


    遊孟哲迷迷糊糊道:“倆男的怎麽成親。”半睡半醒間,腦子裏浮現出八抬大轎敲鑼打鼓,自己和宇文弘穿大紅大黑的新郎婚袍,胸前各戴一朵大紅花拜堂成親的畫麵。


    宇文弘撓了撓頭:“我……想想辦法。你睡吧,睡醒了告訴你。”


    不知睡了多久,隔壁房內傳來趙飛鴻的悶哼,遊孟哲馬上睜眼。


    宇文弘十分迷茫,閃電般的一瞬,遊孟哲馬上想起了許多事,翻身下床吼道:“孫斌!”


    孫斌膽子居然大得敢下手暗算趙飛鴻!


    遊孟哲天性不怎麽記仇,上次鏡湖武林大會孫斌落敗,兩人武功差得太遠,孫斌敗走後本以為他不會再生出報仇之念。


    畢竟實力擺在那裏,下毒使奸手段遊孟哲一向不用,便想當然地以為孫斌也不會這麽做。再說他與趙飛鴻也沒刻骨仇恨,不過就是師父比武敗了,怨不得人。


    就連孫斌現在暗算趙飛鴻,遊孟哲也覺得孫斌輸多贏少,衝出去那會還怕趙飛鴻錯手將他打死。


    而隔壁桌椅一陣亂響,趙飛鴻仿佛撞翻了什麽,跌跌撞撞地出來,捂著脖頸一側,嘴唇青紫,眼神渙散,嘩啦一聲把門撞垮了近半。


    遊孟哲穿著單衣衝出來,喊道:“怎麽迴事!”


    趙飛鴻整個人壓在遊孟哲身上,緊緊抓著他的手,遊孟哲不住發抖,宇文弘追了出來,掰開趙飛鴻捂著脖頸的那手一看,見他脖上一個極小的黑孔。


    那一下驚動了客棧裏不少人,門紛紛打開,遊孟哲呆了半晌,見那耳下後頸處的針孔就明白了。


    孫斌一定是在枕頭裏藏了毒針!


    “爹!”遊孟哲大喊道。


    趙飛鴻急促喘息,遊孟哲吼道:“什麽毒!孫斌!孫斌呢!你給我滾出來!”


    遊孟哲從二樓欄杆處一翻,躍下大廳,抓住櫃台後那掌櫃胸前衣衫吼道:“解藥呢!什麽毒!”


    那掌櫃正是孫斌,笑嘻嘻一攤手道:“沒解藥。”


    遊孟哲急怒攻心,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孫斌登時勃然大怒,揪著他道:“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把解藥拿出來!你這雜種!”遊孟哲將孫斌推到櫃台後,兩人互相使力拉扯,宇文弘忙衝下來製住孫斌,把他拖來。


    孫斌罵罵咧咧,破口大罵道:“沒有解藥就是沒有!你這吃裏扒外的浪/貨!”


    “去你媽的吃裏扒外——!”遊孟哲歇斯底裏大吼道:“那是我爹!把解藥拿出來!”說著抬手就給了孫斌一耳光,孫斌大怒,手臂卻被宇文弘架著,無論如何都掙不脫,抬腳道:“我踢死你!”


    遊孟哲吼道:“解藥!再不給殺了你!你別不信老子會動手!我爹要是死了你也別想活!”


    孫斌倏然就靜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冷冷道:“你殺,下得了手,現在殺。”


    遊孟哲也靜了一會,轉身掄起一張條凳,怒吼道:


    “啊啊啊——”


    砰一聲巨響,迎麵就是一條凳,把孫斌頭破血流地撂倒。


    “爹!”遊孟哲惶恐地喊道。


    趙飛鴻嘴唇發黑,雙眼凹陷,臉色蒼白,不住哆嗦,抬手握住了遊孟哲的手。


    “迴來……孟哲……迴……”趙飛鴻道。


    遊孟哲喘息片刻,說:“撐住,一定有辦法的……”


    趙飛鴻道:“別……別走……孟哲……爹有話想……對你說……”


    遊孟哲道:“你等等!一定能救的!”說著起身衝進房裏,翻檢自己的包袱。


    “當年是爹對不起你……和你娘……”趙飛鴻在房外自言自語,聲音漸低下去:“讓你在玉衡山上……孤零零地過了……十六年……”


    遊孟哲大聲道:“生生造化丹有用嗎?”


    宇文弘道:“不清楚,九轉還陽丹有嗎?”


    遊孟哲一陣風般地衝出來,說:“有有。”說著把九轉還陽丹倒出來一顆,說:“是這個嗎?”


    宇文弘道:“對,你娘帶來的,能解毒續命。”


    趙飛鴻斷斷續續道:“爹本想補償你……是爹不好……孟哲……”


    遊孟哲掰開他的嘴:“快,把這個吃了!”說著給趙飛鴻塞了下去,緊張地注視著趙飛鴻的臉色。


    趙飛鴻疲憊地閉上雙眼,眉頭深鎖,仿佛一瞬間老了許多。


    遊孟哲抬頭問:“他方才說了什麽?”


    宇文弘說:“沒說什麽,給你賠不是,說虧待你了。”


    遊孟哲注視趙飛鴻,點了點頭,樓下孫斌怔怔看了一會,轉身要走,不留神碰翻了張凳子,發出輕微聲響。


    “你這混賬——”遊孟哲想起孫斌,衝下去就掄條凳。


    孫斌跳腳大吼道:“老子跟你拚了!”


    宇文弘道:“別動手!”


    遊孟哲掄條凳,孫斌掄門閂,倆人剛一動手,孫斌眼前一花,門閂就被宇文弘空手入白刃功夫搶了去,緊接著迎麵又是一條凳,砰一聲打得他頭昏眼花,眼冒金星。


    孫斌的肺簡直都要氣炸了,兩個打一個,在宇文弘麵前根本沒法還手,被抓小雞般地按著打,遊孟哲條凳唿唿風響,不留神又挨了一下,終於破釜沉舟地大罵道:“你打死我吧!”


    遊孟哲道:“你放開他,這樣打沒意思。”


    宇文弘鬆了手,滿頭包的孫斌忙不迭跑出客棧去,拉開距離,罵道:“你這小畜生!跟那老畜生就是一夥的!老子那天就不該帶他們走密道上山去!早知讓你被遊孤天弄死!救你真是瘋了!”


    遊孟哲手指一劃,朝他大喊大叫道:“那是我爹!你這廢物!明著打不過就來陰的!”


    外頭還下著雨,孫斌站在雨水裏苦不堪言,大罵道:“我看錯你了!”


    遊孟哲:“那是我親爹啊——!你要報仇不能堂堂正正動手麽!!”


    孫斌:“老子不管!你們都是騙子!騙子!”


    孫斌的聲音帶了點哭腔,嘩嘩的大雨掩去了兩人的聲音。


    “遊孟哲!”孫斌破聲大吼道:“我看錯你了!”


    遊孟哲吼道:“你滾!”


    孫斌迴吼道:“憑什麽!要滾也是你滾!這是我的地方!”


    遊孟哲黑著臉迴房,取了包袱下來,摸出個東西朝孫斌臉上一摔,摔了他一頭,兩個匕首鞘掉在地上叮當作響。


    孫斌怔住了,遊孟哲背上包袱,上二樓去,旁觀客紛紛避開,遊孟哲吃力地拖著趙飛鴻手臂,把他從二樓抱下來,奈何趙飛鴻太重,頭朝下腳朝上的,咚咚咚一路沿著樓梯滑下來,腦袋撞在地上又昏了過去。


    宇文弘道:“我背他罷。”


    遊孟哲四處看了看,說:“咱倆抬著吧。”


    遊孟哲拆了個門板,把趙飛鴻放在門板上,自己走前麵,讓宇文弘抬後麵,兩人抬著門板出去,走進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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