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鄴州幹旱已有一年之久,天地裏的莊稼都幾近枯死,河道裏溪流中竟是連死魚都是成片成片的散發著腥臭。朱雀找了半天也沒發現一滴水,無奈的拿著水囊迴到馬車附近,“夫人,小的一滴水也沒發現。這地方看上去已經幹旱很久了,奇怪的是那些草木都很茂盛。”


    “把剩下的水給義和吧。”除了劉義和是個真正的普通人之外,朱雀他們包括芃芃都能撐過去,水源的問題於嘉懿來說並非是難事。她隻是好奇這偌大的一個鄴州城的百姓,究竟是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讓上天如此震怒,以致於滴水不存,顆雨不降。


    馬車外頭,同樣是騎著馬的劉義和聽見嘉懿說的話後,謝過朱雀又向馬車內的人虛虛一揖:“多謝師尊。”嘉懿道:“你剛步入修行之列築基未成,把水讓給你也是常情不需要謝。以你所見,可有發現這一路而來咱們越是往鄴州城走,周圍就越是奇怪,是何原因呢?”


    “師尊,我們一路而來所見之人幾乎都是從鄴州城逃出來的,隻看見了往外跑的人卻沒看見有人往鄴州城去。若是鄴州城內連糧食都沒有了的話,那這些百姓也不該還有力氣走路啊。”劉義和說完,旁邊的青龍補上了話:“這些人有糧食,沒有水喝所以他們嘴唇幹裂。”


    “沒有水又能撐到現在,想必這些人也是有自己的法子找到水源的。玄武你去找個路人問問,這鄴州城哪裏還有水源,問他們是怎麽撐到現在才離開鄴州的。”嘉懿說著話,春雪剝了一顆亮晶晶甜滋滋的葡萄往她嘴裏喂,這簍子葡萄是離開劉家莊的時候,許娘子送的。


    馬車上還放著兩壇酒,秋雨卷好了竹藤簾幔綁好,拿了個木條過來支起車窗。嘉懿坐在馬車裏吃著葡萄,冷幽幽的看著外麵路過的行人,其中有個人還愣著神看嘉懿吃葡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也許是渴太久了,嘉懿讓春雪從葡萄上剔下來一小串扔過去,那人伸手一下就接住了隨後連皮都不剝,往嘴裏送。


    馬車還在往前走,卻有個人跑了上來攆路:“夫人!夫人!”


    “去去去你這廝我家夫人好心送你串葡萄解渴,你追上來作甚?!”


    這人看了眼白虎之後,幹裂的唇上還沾著幾點葡萄汁,趕忙伸長了舌頭把它舔幹淨。最後又轉過頭去用衣袖擦了嘴,拱手向馬車裏的人行禮:“小人衛青,是鄴州知府衙門的捕頭,敢問這位夫人可是要進城?”


    “這條路一路往前除了鄴州,莫非還有別的地方?”芃芃很奇怪。


    衛青白了一下臉,顯然是沒想到會被一個女子說話給噎住。旁邊的那個美麗婦人卻是盈盈一笑,膚白唇紅的她盡管沒開口,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隻消看了他一眼,宛若已經有天籟一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衛青趕忙道:“鄴州城內已經沒有水源了,這一年來百姓與府衙苦苦支撐到現在,連城中酒肆的酒也都喝光了。”


    “衛捕頭,你知道鄴州為何會幹旱嗎?”嘉懿問的,並不是什麽秘密,這個答案隨便拉一個路人都能得到答案。衛青也不遮掩,直說:“夫人若是時間不忙的話,衛青倒是可以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和夫人說一說。隻是就怕這說了也是無法改變的結局,夫人若是要從鄴州過路,到不如趁現在還來得及,繞開那座山直接去富縣。”


    “時風,找個地方將馬車停了。”嘉懿卻一轉頭吩咐了下去,外邊的青萍聽見嘉懿的話之後,卷了卷衣袖收拾好包袱。等時風找了個好位置將馬車停下來,青萍從車轅上跳下去把木梯放置好,春雪秋雨兩人先下來,最後是芃芃和嘉懿,青萍在旁邊的空地上鋪了一張藤席。


    跪坐下來後,衛青還是對嘉懿這與眾不同的氣質感到驚訝。


    嘉懿讓秋雨給衛青遞了一杯酒,說道:“我們的水也喝光了,現在隻剩下這點酒,還望衛捕頭不要嫌棄。”能有一點點喝的能讓人緩緩就足夠了,怎麽還會嫌棄呢,衛青:“承蒙夫人相救,滴酒之恩,衛青沒齒難忘!”說著這就要起身來給嘉懿磕頭,被芃芃攔下了。


    芃芃說:“你這廝快些迴答我姐姐的問題,這鄴州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啊,我看你們一個個都好像巴不得離開這地方,這地方不是你們世代賴以生存的祖籍麽?”聽芃芃這樣一說,衛青也是心頭拔涼拔涼的:“這位姑娘有所不知,鄴州從前不是這樣的。”


    “鄴州風光秀美盛產秈米和絲綢,年年上貢給朝廷的秈米與綾羅綢緞都比其他地方高一倍。直到去歲最後一次上貢,鄴州都還是許多文人墨客和外地人來此踏青郊遊的好地方。”衛青說到這裏,臨時轉了個話頭提到了去年五月正是夏日,他與弟兄們在夜晚巡城查防的時候遇到一個孤身一人帶個小孩,在路邊城牆腳下躲雨的婦人。


    那婦人問衛青的弟兄借傘,衛青等人本想著送她們母女迴家,當時雨勢並不大,而且路上還有一些店鋪還開著門,故此就沒有跟著。第二天上午有人到衙門報案,說是在城外一處荒田發現了兩具屍體,知府命令衛青帶著捕快們趕到現場,結果看到的那兩具屍體,就是頭一天夜裏向他們借傘的那對母女。


    旁邊還放著一把油布傘,是昨夜借傘出去的那個捕快的,有人認出了那把傘,於是那人就成人們眼中的殺人兇手。但衛青等人都可以為對方作證,這樁案子一直是鄴州城知府衙門至今未曾破解的懸案,打那對母女離奇死亡之後,鄴州就再也沒有下過雨。


    迴到正題,衛青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疑:“難道是,因為懸案未結?”


    “也許是,也許不是。衛捕頭就這麽離開鄴州想必會留下遺憾的吧?不若隨我們一同迴去,找出這幹旱的背後真相,看看這一切惡果都是由於什麽緣故造成的畢竟你也曾是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不能眼睜睜看著百姓流離失所,拋棄家園背井離鄉吧?”嘉懿莞爾。


    衛青毫不猶豫:“好,夫人提點的很是,從前是我眼光太狹隘看不透,所以才會一直讓這件事這樣惡化下去。我是鄴州的捕頭,是替百姓伸冤的那張嘴那雙手,如果我不管了,鄴州早晚會變成一座真正的死城到那個時候一切就都來不及了。我跟你們一起迴城,去查真相!”


    “衛捕頭,你要迴城啊?”邊上路過的百姓,顯然對衛青並不陌生。


    還有人上前來:“衛哥你要迴城?帶我一個,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查出真相,看看究竟我們鄴州百姓做過什麽錯,讓老天爺這樣懲罰我等!”


    “衛捕頭也帶上我,我老吳家世世代代都在鄴州做豆腐賣豆腐,這幹旱一年多了地裏的黃豆都成了泥巴,造孽哦。”這開口的,是個中年漢子,身邊還牽著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是他的兩個女兒。


    嘉懿望了時風一眼,隨後托著青萍的手起身來上了馬車,剩下的一切由時風和青龍兩人安排。芃芃剛一坐下來就開始吐槽,說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帶著那麽多個凡人跟在一塊兒,展不開手腳不說她還得處處小心謹慎以防暴露自己是蛇妖的事實。春雪就說了:“二小姐,那劉公子也不知道你是妖啊。”


    芃芃一時噎住,好半晌都沒有話說。


    馬車重新上路,卻走得很慢,考慮到這些百姓都是剛出城的,力氣消耗了不少因此後續這段路走得很慢。進城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按照往常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是該炊煙繚繚燒火煮飯的,茶館酒肆客棧中午人最多的地方,如今卻幾乎是半個人影都沒有,空曠的很。


    街上路邊就有因為缺水渴死的屍體,東一個老人西一個小屁孩,這些人都是因為長期缺水生吃秈米果腹,才會腹脹撐壞了胃死去的。春雪秋雨看著那些屍體沒人收拾,十分不忍,放下了車窗之後和嘉懿說這鄴州的百姓可憐,明明不是寒冬臘月的,卻有那麽多‘凍死骨’。


    衛青帶著他們來到了知府衙門,如今的府衙已經是人去屋空,除了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之外,其他的犯人都被放了出去。知府鍾秋剛剛安撫好因為缺水之後性情變得格外暴躁的夫人,聽說衛青迴來了,忙出來看,便看到除了衛青之外還有幾個陌生人,“衛捕頭,這是?”


    “大人,這位是龍夫人和她的妹子,這是龍夫人的徒弟劉公子。”來府衙的隻有芃芃和劉義和跟著嘉懿,時風他們去找留宿的客店去了。


    嘉懿向鍾秋略略打了個揖禮,道:“小婦人路過鄴州,聽說這裏一年多不曾降雨,連河流溪川裏的水都幹透了,深覺疑惑所以冒然請了衛捕頭帶我等進城。來找知府大人,也是想與大人商議商議,想知道這鄴州城幹旱的真相究竟是什麽?”


    “……這幹旱還是洪水的都是天災,既是天災又豈是你一介女流能解決了的?你們既然是路過這裏的,在外頭隨便找個客店留宿下來就是,左右如今的鄴州人定凋零,也沒幾個活人,賊人也沒了。”


    鍾秋看上去極為不願意和嘉懿提起幹旱一事,衛青看了看嘉懿的神色,趕忙從旁勸說。許久之後鍾秋看在劉義和送來的水的份上,才和他們四個說起:“其實這幹旱的起因,一開始我也懷疑過是不是因為那對在荒田離奇死亡的母女,衛捕頭也知道,這是本州府衙唯一的一樁至今沒有查出真兇的懸案。這案子,也是本官的一個心結。”


    “這件事,在城外碰到衛捕頭的時候,他已經和我說過了。鍾大人,小婦人鬥膽敢問夫人不知是得了什麽病症,方才我們往後院過來的時候,聽掃地的下人說夫人總是咳嗽,如今還有咳血的症狀?”


    鍾秋看了眼嘉懿,隨後緩緩點頭:“是,我夫人自小身體不好,我娶她的時候已經三十好幾了,我既當她是妻子又看成是女兒。她也不嫌棄我年紀大,和我很是恩愛,前頭幾年病情沒這麽嚴重的時候,我們有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都很健康。”


    “兒女雙全,這是好事情啊。”芃芃道。


    鍾秋卻搖了搖頭:“打從生了孩子,內子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拖著病體還要飽受缺水的折磨,她總是讓我動手結果了她,好讓她安安心心的去死。但我又怎麽能如此做呢,她是我的心頭肉啊。”


    “看得出來大人深愛夫人,真是叫我感動。”嘉懿笑了笑,轉頭看了眼劉義和,說道:“我記得你從前也學過醫術的,去替夫人瞧瞧。”


    “啊?”劉義和一驚,看了眼嘉懿又看了眼知府大人,後者雖然很疑惑嘉懿這突然的安排,但也沒有阻止,隻是說:“劉公子去看看也無妨,隻是城中諸多的大夫都為內子瞧過,隻是說什麽心肺積勞成疾別的病因查無此症。唉,這一年來城中的大夫走的走死的死,夫人的病也就這樣一直拖著了。”


    “老爺!老爺,少爺小姐醒了!”突然跑來的丫頭,是方才讓鍾秋安排拿水去喂兩個小主人的那個,聽到兒子女兒都醒了過來,鍾秋也十分的高興,起了身就要先去看看兒女的情況。


    嘉懿他們也跟著一塊兒來看,鍾秋的兩個孩子打從昏迷後就安置在一個房間裏的,男孩兒要大兩歲個頭比妹妹高了一個頭。妹妹鍾小慧身體比較虛弱說話都是出一個字唿吸大半晌,哥哥鍾朝聲氣大,見到衛青十分親熱的喊衛大哥:“爹,衛大哥,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哦,什麽夢?”衛青問。


    鍾朝默了默,整理了一下語言:“我夢見天上一直下著紅色的雨,天空上還有許多許多的人飄來飄去。”


    “這孩子睡糊塗了,竟說些瞎話。”鍾秋道。


    “我看不見得,”嘉懿忽然上前一揮手,帶著些許幽香的衣袖拂過鍾秋和衛青的眼睛,“鍾大人,衛捕頭,你們現在睜眼看看這個世界。看看是不是還是你們眼中熟悉的那個鄴州城吧?”


    “這……娘欸,有鬼!”鍾秋是官,平素信奉的是律法,奉公守紀從不相信那些民間軼聞,篤信著世上無鬼無妖,隻有人才是最可怕的。


    但現在呢,被嘉懿開了陰陽眼之後,才發現就在這個房間裏,便是站著好幾個鬼在身邊。


    “鍾大人,我等冤枉啊!”


    “大人替小人做主啊,小人一家死得冤枉啊!”


    “鍾大人,求你為我們查明真相,還我等一個公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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