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百姓們的喊聲浪潮一波高過一波,嘉懿隻靜靜站在公案前看著,西南王審視著這個不過剛滿十六歲的少女,才剛發覺原來對方並非一般的閨閣中人。衙差們把文欽的官服和烏紗去掉,又聽西南王吩咐拿來枷鎖將他和胖墩都押進了大牢。


    至於家奴則是直接在院子裏重責杖刑後,一個個都幾乎半死不活了被扔出了衙門。西王府的人帶著衙門的人手前去文家查封家產時,文家的妻妾們還在耍六博戲玩呢,一個個被趕出了文家大宅之後,無處可去隻得結伴來了衙門鬧事。


    可嘉懿是誰,雖說她會為了一個被欺負的村姑出氣,可不代表對所有女人都能一視同仁。她坐在公堂上拿著筆寫著要上報刑部的公文,對闖進來鬧事的一個婦人溫柔極了的笑了笑,嘴上卻是:“擅闖公堂冒犯當朝國師,先杖責五十!”


    這婦人一聽要杖責五十下當時臉就白了,趕忙賠禮道歉求饒命,可惜嘉懿人雖美心卻不軟,說了五十下便不準行刑的人偷奸耍滑放水。於是這五十下杖責結束後婦人幾乎沒了氣息,給扔了出去,嘉懿讓人還給了文欽的家屬去處置便是。


    在知府衙門待到很晚才跟著西南王迴王府,王妃聽說了下午的事之後,特意讓廚房給嘉懿燉了一盅壓驚消火的湯。這讓嘉懿哭笑不得,其實她壓根兒就沒被今天的事嚇著,這樣的事她似乎已經經曆了很多次了,處理起來並不顯手生。


    翌日查抄文家財產的後續還在進行,嘉懿便以暫代知府一職在衙門一坐一天,當先將陳年積壓的一些個案子給解決了。晚上慕容小白過來接她迴王府,路上經過一個茶樓聽說有一種叫相思的糕點特別好吃,嘉懿不由分說就走了進去。


    這茶樓的相思隻剩下最後一份,卻是叫另外一個比嘉懿先進來一步的柳公子。這柳公子看上去似乎是個目盲之人,可是他麵對嘉懿的時候,又好像‘看見’了什麽不同十分和氣的將相思讓給了嘉懿,自己則是和他的書僮一道離開了。


    嘉懿拿到相思之後便快步出了門來,慕容小白跟上她:“嘉懿,怎麽了?”


    “剛才那個人似乎有眼疾。這錦州城內有姓柳的大戶人家麽?”嘉懿問。


    慕容小白略微思索了半晌,搖搖頭:“據我的印象,似乎是沒有。錦州之內排得上名號當屬我慕容、文家、丁家、葉家、朱家和裴家。那個柳公子我覺著他似乎很怕你的樣子,剛剛他與那掌櫃說把這點心讓你的時候,兩腿都在打顫。”


    “沒事了,我們迴去吧,再晚一些時候姑母又要嘮叨了。”嘉懿率先拿了一塊軟軟糯糯的相思糕往嘴裏送,甜甜糯糯香香軟軟還熱乎的相思糕,是用糯米舂成糍粑後混以紅豆餡兒砂糖包以芭蕉葉上鍋蒸熟,這道熱乎的相思糕很是美味。


    慕容小白知道嘉懿是已經發現了什麽不對的地方,礙於自己並非是玄門中人便打住了話頭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被勾起了好奇心,一直忍著等迴了王府用過晚膳後,才找到嘉懿準備問個清楚,嘉懿正在王府裏的池塘裏玩耍被他當成落水。


    一場烏龍之後慕容小白才明白,原來那柳公子應該是妖類,更為準確的說法是人與妖所生的後代。嘉懿從水中上來後身上滴水不沾,猶如不曾下水暢遊似的,慕容小白問她如何做到的,得到的迴答隻是說此乃玄門秘術,他是學不會的。


    那忽然冒出來的一個柳公子引起了嘉懿的格外關注,不過後續在錦州的這兩日,嘉懿每日都是忙得腳不沾地,幾乎沒空去關心他。把文家的家產清點完畢,又判了文欽斬首示眾其外甥五馬分屍後,她便帶著大部分文家的家產離開錦州。


    這些不屬於文家的東西一部分拿去還給了原來的主人,剩下的都是大包裝箱貼好了封條要押送迴京,收歸於國庫的。蜀道艱險,走陸路似乎對旁人來說不太友好的樣子,嘉懿便還是讓人備了船和米糧,走水路離開蜀地,船行一日停駐。


    水麵上卷起滔天的波浪來,一尾黑龍從天而降把穿上的士兵和侍女們都嚇了一跳。黑龍化作一個清雋的男人到了甲板上,往嘉懿身邊一坐:“你這走這麽多天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娘還念叨著說要看你我成婚呢,怎麽著考慮一下麽?”


    “滾!”嘉懿冷然,拿起一串葡萄丟給他,“你不在你的嘉陵江待著,跑這兒來做什麽?你娘的身體好些了麽,我如今也正式要迴京入朝,早晚會碰著。”


    程雲澤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你看,我呢是一方治水的龍王,你呢是這凡間的國師,你我二人也算是良配了吧,要不假戲真做嫁給我,做我的王後?”


    “我還沒有吃過烤龍肉,要不今天中午試試看?”嘉懿輕笑著,一說完身邊程雲澤就換了個位置,跑到了桅杆上去了:“你這女子怎麽這樣兇悍,我看你也是個被家裏逼婚的對象這才跑來給你解決人生大事來了,怎麽著你卻想吃我。”


    “有勞龍王大人關心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倒是你自己,趁早把這個謊給你養母解釋清楚吧。”免得等她到了京城之後,有‘震驚!當朝國師竟然與某龍王有著不得不說的二三事’以及‘什麽?!國師大人和龍王也是未婚夫妻’。


    如此之類的八卦談資嘉懿在滄州就聽過很多,無聊又沒新意,編纂這樣的八卦的人在幕後也不知道賺了多少黑心錢。聽別人的八卦很是有趣,可若是換成了自己成了八卦中的主角,就是另一種心境,嘉懿不想讓自己成為流言裏的主角。


    程雲澤笑了笑,從桅杆上下來:“你放心好了,我會處理好的。這水路四通八達我也替你將各地河流江水的水族打通關係,你一行在水上自會暢行無阻。”


    “那就多謝龍王閣下了。”嘉懿仍然是看著麵前的棋局,這是她從祝千華手裏得來的祝家《珍瓏局》棋譜裏的,唯一一局隻有前二十手的殘局。程雲澤坐下來在她對麵與她對弈幾十手,結果發現這局棋下到後麵逐漸有攝人心神的能力。


    嘉懿定力若高的人也差一點兒被棋局所控製,程雲澤已經封神得以受一方水族和黎民百姓供奉,剛剛也差一點兒就陷入了這棋局裏的幻境出不來。嘉懿起身後將麵前的石桌往水裏一踹,這下可是輕鬆多了,隻不過此後倒也少了些樂趣。


    那是這船上唯一的一副圍棋,就這麽被嘉懿給踹下了水,程雲澤護送著嘉懿走了一半的水路後便迴了自己的嘉陵江。抵達長安的這一日是長安城連下半月大雨後迎來的第一個晴日,從船上最高層甲板閣樓中出來,遠遠地看見七星台。


    七星台是長安城天一宮內最高的建築,那是座七七四十九層樓高的觀星之地,也是唯一一處除了國師之外,禁止任何人進入的禁地。嘉懿收迴視線望向岸邊的行人,宮裏派來接她的人頗多,這陣仗比之皇帝的儀駕也是相差無幾的了吧。


    旁邊還有另一艘剛剛靠岸的商船,船上出來的是熟人。站在甲板上觀望了半晌,到最後渡口上的人也差不多散了,岸上的行人都還沒有走遠,這裏還有這麽多的侍衛和內侍以及宮女在,他們都在好奇最後這一艘船上是什麽樣的大人物。


    “下官欽天監監正顧忠奉陛下口諭,恭迎國師大人歸京!”這位剛從轎子裏出來的身穿正五品官服的大臣剛一露麵,人們便看見有一大列的男男女女從船上下來,他們手上多多少少都帶著些東西,其中一些人抬著偌大的鐵皮箱子。


    這群人的最後走下船的是個生得極美的女子,穿著一身雪白的素衣一步步到了近前,左右環顧後輕聲一笑:“路上略有耽擱遲了一日,倒是辛苦顧大人一早就來這兒接本官。”當是時那些侍衛內侍宮女們也都朝她下跪行禮,“免了。”


    顧忠起身後引著嘉懿來到一輛綴著瑪瑙翡翠珍珠的馬車前,“國師,請——”


    “不急。”說著,嘉懿轉頭一招唿:“何人是天一宮禁軍統領?”不多時,人群裏出來一個身著禁軍鎧甲的人,“末將柳夢璃見過國師大人。”這出聲的卻是一個女人,嘉懿見她是個女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還衝這個柳夢璃深深一笑。


    嘉懿吩咐道:“柳統領果真是氣勢非凡,本官喜歡。你著一些人將這些本官在錦州前任知府府上查抄的財物,送去戶部歸入國庫,名冊上本官已經收錄整理好,迴頭拿一份戶部的簽收單迴來對賬。”說完踩著蹬車梯上了手邊這輛馬車。


    不遠處瞧見她真麵目的鬱承翡和風簌簌兩人,都是怔愣在原地,過了些久眼看著那些侍衛宮人們簇擁著嘉懿坐的馬車走了,才慢慢的迴過神來。也難怪他們的人查那麽久都沒有消息,原來那個喜歡安靜又饞嘴的小姑娘,是當今的國師。


    進京之後自然是要先去見見皇帝的,今上登基三年還未正式大婚,故而今年的選秀也是迫在眉睫了。嘉懿坐在馬車裏聽女官說起選秀的事宜後,才恍惚想起來劉珍珠的年紀也到了該議親的,而劉家沒有給她議親,那麽多半是要參選的。


    太極宮最東邊的一座宮殿叫做琅琊台,這裏是新帝慕容北宸登基之後興修的寢宮,這裏是慕容北宸日常處理奏章的地方。琅琊台西偏殿有一條長長的長廊,走上小半個時辰就能到太極宮的正殿,節省了早朝的時間,能多睡一會兒。


    琅琊台正殿外麵的桃花源,是按著天下九野的形勢來劃分的,門前流水潺潺而過過一道白玉石橋後,入目的便是曲折蜿蜒的三十六路星局構成的小路。這些小路錯綜複雜隻有常年生活在宮裏的人才會熟悉,這些路行差踏錯是會迷路的。


    嘉懿從桃花源過來時慕容北宸正在正殿前的一處闊台上作畫,他本來在畫雨過天晴後的桃源風景,不過總覺著缺少了一點什麽。恰好嘉懿信步而來自成一道風景即刻就被他喊住了腳,被當做畫中‘參考物’的嘉懿靜靜地站在原地看他。


    許久之後慕容北宸將畫筆收起,迎麵看來:“咦,你是何人,怎麽敢闖宮?”


    “陛下,這位是剛剛返鄉祭祖歸京的國師,白氏一族的大祭司白嘉懿。”慕容北宸身旁的大太監急忙向他解釋,這新帝繼位後都沒見過白嘉懿,連少年時候被人家揍過一頓來著怕是都忘了。慕容北宸迴想半晌,才道:“你是白嘉懿?”


    “臣白嘉懿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容北宸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一下子跑迴殿內讓人把門關了,嘉懿在外麵鬱悶了好半晌,又見慕容北宸換了一身金黃色的金龍祥雲紋的袞服出來。大太監在一旁尷尬的兩腳摳地,嘉懿忍俊不禁:“陛下剛才穿的很好,為何要換?”


    “咳咳,朕乃是天子難道朕換個衣裳還要與你說?”說著,他往那方茶幾後方一坐。嘉懿走過來在對麵坐下,邊上來了個宮女烹茶沏茶,“不知陛下是否已經收到了臣上呈的折子,前後兩道一份是隆州發出,另外一份是錦州發出的。”


    “朕已經讓吏部清查合適的人選,到時會派出去這兩個地方上任,至於劉霖,朕若記得不錯的話他是你祖母與先夫之子是姻親,算起來也是你舅父?”


    嘉懿:“是呀,陛下尚未準予他辭官?舅父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忠心,最大的缺點也是忠心,因為念及先帝的恩情和陛下的厚愛,與已經歸隱的文閣老做下替活人操辦**的不恥之事。好在臣知曉陛下心思通明,絕不會允許此事。”


    所以,她才打著慕容北宸的名號,將文閣老府上的人都給哢嚓了。一代賢臣最後落得一個被鬼食肉而死的下場,這也是文閣老一生之中最大的敗筆了吧。


    慕容北宸沉默許久,說:“朕尚未立後,後宮之中僅有兩位嬪妃不夠資格,今年的選秀就交給國師代為主持如何?”


    “?什麽?”


    慕容北宸:“朕說,今年的選秀由你來操辦,朕相信國師不會讓朕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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