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半年前退隱多年在隆州老家養老的文閣老,忽然找到隆州刺史府來,這位先帝爺的恩師親自登門請求劉霖相助一件事。這位文閣老的麵子便是報呈到京中宮裏那位主子爺,也是要給他這個麵子的,何況這他請求的隻是一樁小事。


    文閣老膝下有兩子一女,長子乃是蜀州知府也就是劉霖的上級,兩人雖同為正四品官這文知府的官勳卻要比劉霖頭上這烏紗帽高出半截來。文閣老幼子也是隆州出了名的大畫家,他所畫的山水圖年年都會進貢兩副到宮裏掛在禦書房。


    隻可惜啊文家這三爺卻有一個薄命的兒子文藤,他也是文家孫輩一代裏唯一的男嗣。半年前剛把十八歲生辰過了的第二天,下人就發現文藤死在了自己臥房的懸梁上,他倒也不是上吊而死的,而是整個身體都蜷縮在懸梁上四肢垂落。


    就好像是大熱天的有一隻貓懶洋洋的趴在樹上乘涼,肚子緊貼著樹幹四隻爪子都伸下來的那樣。文藤溫文爾雅飽讀詩書,今年科考也恰好是文藤下場第一次參加秋闈的日子,文閣老對這個孫兒讚不絕口,連今上都說文閣老有了接班人。


    文藤的死給了文家莫大的打擊,文家老夫人也因受到打擊哭瞎了眼睛。文閣老來找劉霖幫忙是想給文藤撮合一樁姻緣,文藤活著的時候婚事未定,因為一家人都順著文藤自己的心思,他曾和家人說等將來自己考取功名了再談娶妻之事。


    隻是誰能想到他會少年夭折,死後也是孤零零一個,文家也是百年望族這唯一的孫嗣走了,自然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要給文藤選一個出身清白家世堪配,在世時又不曾有過婚約的妻子,這要找合適的女方當然是找劉霖更妥當。


    因為劉霖是刺史,做的就是監察禦史,自然逃不過劉霖的眼睛,要知道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許多人都不認可這樣的婚事,再加上文家給文藤找著的對象,還是一個纏綿病榻尚未死絕的活人,這可不為難麽。


    那邊文藤停屍也快有七天,再放下去屍體都要發臭了,這邊那女子依然苟延殘喘尚且有一絲人氣。文家為早日替文藤辦婚禮下葬,重金收買了那女子的貪財的嫂嫂將她給捂死,那女子一死兩家人就馬上辦了,從迎親到拜堂再合葬。


    若是就此一帆風順就不會有後續的事了,這場婚禮是那女子嫂子一口應下又一手操辦的,她娘為此和兒媳大吵一家,不曾想自己的丈夫反過來說讓女兒繼續活下去也是浪費家中錢財。她也在女兒被抬到文家的當晚,就在家中服毒自盡。


    那貪財的嫂嫂捂死小姑又逼死婆婆,一家子人都遭到了周圍鄰居的謾罵。第三天晚上這一家的廚房走水,大火一路從廚房燒到了主屋,隻有停放婆婆棺木的靈堂沒有著火。這場突然到來的大火,卻也一點兒沒有沾到鄰居的房子。


    都說是那個死去的新娘迴來報仇來了,她放火燒死了自己的爹和兄長,也把她嫂嫂燒成了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大火之後,隆州城中便是怪事連連,起先是前來給說媒的那個媒婆晚上出門吃酒迴來,突然就在自家門口撞牆自盡。


    再是文閣老家的老夫人也受驚而死,文家的下人也繼而連三的淹死在池塘裏。出了這樣的事文閣老便又來找劉霖幫忙,劉霖無奈隻好請來一個相熟的道士為隆州城驅鬼除患,畢竟若是這等厲鬼不除的話,隆州早晚是要成為人間煉獄的。


    為料想那女鬼生前軟弱死後卻威力極強,劉霖請來的道士沒能除去她便算了,反而還被那女鬼吸幹一身修為,連死都不能自己決定。隆州城中從那之後每逢月圓之夜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掛紅白燈籠,意在告訴那女鬼自家不是她要報仇的。


    上個月一群上京趕考的舉子路過隆州,老規矩要去龍台寺上住一宿,劉霖安排了刺史府的官差送他們上山。頭天晚上在刺史府安排了酒宴,這些人離開後劉霖發現自己的女兒劉珍珠不見了蹤影,尋到時浮在池塘裏不省人事,所幸沒死。


    可是那之後劉霖就發現自己的女兒十分怪異,以往身體康健的女兒如今需要靠吃藥維持生命,走兩步就要歇一陣,吃飯隻吃粥或者隻喝湯水。讓劉霖感到害怕的是珍珠尚是處子,卻診出懷有身孕,他與白家有些關係一些異聞他也知曉。


    他女兒劉珍珠的狀況極有可能是,被鬼附身了。那個與文藤辦過婚禮的女子死後在陰間和文藤圓了房,有了他倆的骨肉,為了讓這孩子能順利生下來,那女鬼附身在了劉珍珠的身上養胎。這情況,要強行把女鬼驅逐隻會害了珍珠性命。


    會選擇上劉珍珠的身也是女鬼為了報複劉霖,誰讓當初是他替文家做主蓋章證明了這一樁婚事的呢。那婚書上可是寫著他劉霖證婚人的大名,還有‘朝廷特遣監察禦史’的一個章,若不是這一紙婚書,她死後也未必就要和文藤在一起。


    難道隆州城的怪事原委隻是這一個女鬼麽?不,城中若是隻有一個女鬼,鬧出來的事也不至於驚動白家和嘉懿了,白嘉鴻都親自來了,隻能說明這隆州城內還有一個更大的禍患。劉霖說完了那女鬼的事之後,終於把話題說上了重點。


    原來文閣老當初給文藤夫妻挑選的墓地,是在一座古墓上頭,那位置風水吉利沾陰帶陽前山後水中間還有一條自上而下順流不息的小溪。這兩山之間的這條小溪被稱為穿山龍,溪水暢流無阻是為龍息興旺當地百姓自當安居樂業風調雨順。


    可文閣老讓文藤夫妻下葬到龍頭上,壓了那古墓正主一頭,風水逆改養出一隻為禍人間的厲鬼不說,還驚動了地底下的那些‘陰兵鬼將’。古墓的主人,根據劉霖查閱到的隆州本地的一些古籍宗卷來看,似是八百年前彭國的亡國之君。


    八百年前天下三分,彭國起於西南巴蜀和其他兩國周國、越國各有三分之一天下平素互不相擾,偶爾也小打小鬧。彭國末代國君喜好軍事,上位後不管自己的父輩與其他兩國如何交往,他先派兵攻打周國邊境的兩座小城,又出兵越國。


    此舉惹來周越兩國的憤慨報複,彭國是一打二周越兩國是互通姻親結成親家,兩國聯盟拿下彭國是有七分勝算的。可這位彭國國君也是十分的精明,他派人在半路上把兩方的送親隊伍絞殺,搶走了兩國聯姻的公主迴來做了自己的妃子。


    此舉也遭受了周越兩國更大的報複,偏偏這時候彭國國君說,自己要從這兩位妃子當中選出一位為國母。被選為國母的條件是比她們誰先懷孕,誰先生下彭國國君的兒子,那她就會被立為國母她的兒子也會成為彭國下一代的國君了。


    隻要下一代彭國國君有一般是自家的血脈,那麽這彭國不久相當於是自己的?周越兩國於是從聯盟變成了對手,彭國國君的這一招挑撥離間不過是一個幌子,他趁著周越兩國內訌起來之後,又分別將自己的妹妹姑姑送去兩國和親聯姻。


    周國成了彭國的姑丈,越國成了彭國的妹夫。這樣的姻親關係看上去十分讓人羨慕了,可實際上彭國嫁過去的兩個公主可都不是好人,一個個吹著的枕頭風比朝堂上言官禦史還厲害。周越兩國之間的爭端越來越大,戰事也越來越頻繁。


    在此時機彭國本來會一舉中成,將兩國拿下吞並天下江山成就大一統。隻是沒想到彭國國君卻英年早逝,兩位妃子還未有身孕他就先猝死了。好在他死前為自己修好了陵寢,在他死後被入葬到他自己為自己挑選的陵寢裏,一睡八百年。


    陵寢之中陪葬的有車馬人等比例的陶俑,有寢宮有花園還有街市與‘百姓’。彭國國君這是想著自己死後在地下,也要當一個統禦一國臣民百姓的君主。更讓人瞠目的是,卷宗上還記著當年給彭國國君殉葬的人裏,有八十個童男童女。


    原本那古墓也算是安靜,這麽多年都沒出過事,直到文家把文藤夫妻葬在了那山上之後,好像喚醒了那個彭國國君似的。每逢夜晚總會有人看見有大批的軍隊在城中走動,還有一個坐在鑾轎上的戴著王冠的男人在城樓上指揮千軍萬馬。


    一個能說是眼花兩個也能說是幻覺,可這樣的事情若是發生了不下十次,看到的人也不隻是一個兩個,那可就不一定是假的。隆州城出了這樣的事想一直瞞著也是很難辦到的,城裏總有會一些人是路過的商客或者旅人,他們劉霖管不了。


    在隆州城內尚且還能約束本地百姓,可要是出了隆州城他難道還要派人追殺滅口不成?古墓之事成為了劉霖最為擔心的事,而他的擔心也成為了現實。就在嘉懿和白嘉鴻來到隆州城的前一晚,便有幾家懷孕待產的孕婦暴斃胎兒也失蹤。


    有更夫說夜裏打更時見到幾個陰兵拿著刀往孕婦家闖,如此行為是要靠著子嬰吸收天地靈氣,從而使得自己活得更大的修為。那彭國國主終究還是複蘇了,要對付一個已經修煉成魑魅的惡鬼,可比嘉懿之前在滄州解決殷妃要難上許多。


    刺史府裏已經單獨為嘉懿和白嘉鴻辟出了居所,從書房出來嘉懿提出要先去見一見劉珍珠。劉霖帶著嘉懿來了劉珍珠的住處,恰好碰上出門散心的劉珍珠和丫鬟在院子裏活動,那劉珍珠撞見嘉懿後馬上就昏厥了過去,劉霖急忙上前。


    嘉懿揮開劉霖自行上前,也不知給劉珍珠吃了什麽,對方立刻就醒了過來:“你是誰?”她的氣色也慢慢變好,說話有氣力了起身也不需要丫鬟的幫襯,看見自己的父親時也格外的詫異:“爹您今天怎麽沒有去衙門啊,這一位又是誰?”


    “珍珠,你好了?!”劉霖激動壞了,他家可隻有這一個女兒,比兒子金貴多了。


    劉珍珠一臉鬱悶:“爹您怎麽說話呢,我當然好著呢!對了您還沒說,您今天怎麽沒去衙門啊,奇怪我怎麽感覺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昨晚的酒宴……”


    她的記憶還保留在一個月前,嘉懿在她眼前打了一個響指,不多時等劉珍珠再次睜眼的時候她又變了個人似的。張口便咳嗽身體虛弱的要兩個人攙扶,望著劉霖的眼神充滿怨恨,看向嘉懿時又布滿的驚恐與害怕:“你,你是什麽人?”


    “白氏一族,白嘉懿。”嘉懿衝她淡淡笑著,手上一串銀鈴微微作響,便是這鈴聲讓劉珍珠此刻隻覺兩耳聽見的都是轟隆隆的雷聲,“我乃當朝國師專行除妖驅魔之事,念你亦有可憐之處我可允諾你將腹中鬼嬰誕下,你可將功贖過。”


    “什麽白氏一族什麽國師,我不知道我也不相信,我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我寄生在她的身上我的孩子也會吸收她的精血。你若是強行把我從這具身體裏驅逐出去,桀桀桀那樣也很好啊,就讓劉大人的女兒給我們母子陪葬,多劃算。”


    劉霖剛要開口,嘉懿攔下他上前揮退扶著‘劉珍珠’的丫鬟,“苗疆多有異士名喚蠱師,世上蠱類成百上千,其中是專門用來對付你這樣寄生鬼的。我若一旦對你用蠱莫說你自己,你腹中的鬼嬰也一並會灰飛煙滅,實在不值得呀。”


    “你若真有本事就盡管試試,左右我已經死過一次,難道還怕再死一次?”


    看出嘉懿要出手劉霖趕忙上前阻止了她,嘉懿可以不管劉珍珠的死活,可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送命。嘉懿輕笑一聲忽然出手在劉珍珠胸口貼了一張符籙,紫雷眨眼間就從天而降落在劉珍珠的頭上,一道雷過後劉珍珠暈倒在地。


    劉霖:“國師大人,珍珠這?”


    “舅父無需擔心,紫雷劈的是鬼不是人,讓珍珠多休息兩日好好養養神就沒事了。至於這個麽,就無需舅父操心了。”她手上攥著一團黑氣,當中若隱若現的有紅光閃爍。她把女鬼和攥在了手裏直接帶出了刺史府,一路來到了城外。


    跟著嘉懿一起出行的還有白嘉鴻和一部分白家人。


    眾人在城外一待就是整整一日,從上午待到了黃昏,太陽西落之時,嘉懿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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