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聽了渾身冒寒氣,他道,“朝中規定一年隻收兩次田租,每次按一成半收,這群州官們擅自更改規定,壓榨平民,真是活該。”


    那跟他閑聊的路人讚同道,“可不是嘛,不過官員們互相都打好了關係,大家一起加租,朝中也沒人來管管,還好平安侯世子來了,唉...要是皇帝換換就好嘍,皇室裏都是些什麽玩意。”


    他的同伴打了一下他的頭,“亂說話,腦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徐晟扔下一小塊碎銀子,拿走了他攤位上的一樣便宜東西,帶著林安蘿走了。


    林安蘿走在路上,看著前麵青鬆似的挺拔少年,他很優秀,是皇室裏最優秀的後代。蒼老的皇帝隻能將腐朽的皇朝托付到他手上,無為的父親叔伯,奸臣們在他後麵給他下毒使絆子。


    因此徐晟必須比別人更努力,他上午去學宮,下午寫完作業就去練武場,一天的行程排的沒有縫隙,同齡少年在賞花在狩獵在策馬遊玩的時候,他在看書在練武,別人的眉目用來傳情,他殺人之後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然而即使他這麽優秀和努力,也還是活在深得民心的平安侯一家的陰影之下。世人隻知平安候世子蘇明焰文武雙全,繼承了平安侯一脈的優良血統,不知道在腐朽的皇族土地上有一位同樣優秀的年輕人。


    下午徐晟把林安蘿留在城裏,自己不知道去哪了,林安蘿猜他是嫌自己拖後腿,也樂的在客棧看劇。


    傍晚的時候,城裏響起了一陣歡唿,說山匪看見平安侯的兵立馬就自己上交兵器投降了,隻求平安侯給他們一個公道。


    林安蘿聽了,隻覺得在大涼國子民中平安侯的地位怕是皇室無法匹及的高度,也難怪他們想要換皇帝,就是不知道平安侯本人有沒有這個意思。


    天黑了徐晟還沒迴來,林安蘿一個人待在客棧,小二拿著油燈來給她點上,臨走時多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太正常。


    “這怕不是家黑店?”林安蘿問係統。


    【係統】:黑店倒不至於,你洗澡的時候小心點。


    “唉。”林安蘿靠在窗邊歎氣,“我這該死的,無法遮掩的美貌。”


    想當初她醜的時候,活在世界上就跟一個透明人一樣,走到哪裏都安全。


    “我們晟哥兒哪去了?”她望著漆黑的夜幕,戲癮突然上頭,她想象自己是一個等待情郎的閨怨女子,纖纖玉手托著下巴,美目凝望著遠方,哀怨而又惆悵,“沒有晟哥兒的夜晚,好冷。”


    【係統】:他在你門口。


    係統的聲音剛落下,門口就響起一聲熟悉的冷笑。


    林安蘿腦仁一跳,覺得自己要完,剛剛她不是在心裏問的,她說出了口!


    “我們?晟哥兒?”徐晟重複著她大不敬的言論慢慢走進來,像一頭逼近獵物的狼,“張茱萸,沒有我的夜晚有多冷?”


    林安蘿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主子你聽我解釋,剛剛我睡著了,在說夢話!”


    徐晟隨手拿了一把擺放在桌邊的凳子,凳腿拖過地麵發出長長的刺耳聲音,像是劊子手拖著長刀劃過地麵。他將凳子咯噔一下放在林安蘿麵前,坐在她麵前,手肘曲在腿上,以手掌撐著頭彎腰與她對視。


    又來了,死神微笑。林安蘿心中警鍾長鳴。


    她眨巴眨巴眼,發現自己沒辦法解釋剛剛的胡言亂語。她剛剛都說了些什麽鬼話,糟了一緊張全忘了。


    “不...不冷。”


    微笑起來比不笑更可怕的徐晟離她越來越近,兩個人的鼻尖幾乎快要碰上,林安蘿在他的壓迫之下不自覺後退,雙眼盯著他的鼻尖,然後一不小心...盯成了鬥雞眼。


    徐晟撲哧一聲笑出來,離開她,靠在椅子上,轉頭去看夜色,笑容漸漸淡了下來,側臉竟然有點落寞,“那幫山匪遇見平安候的軍隊就像遇到了神明,還問他要不要反,如果平安候要反了朝廷,他們誓死追隨。”


    “其實皇爺爺並不是不想當一個好皇帝,但是他老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所以隻能把他的擔憂,他的寄托,他對徐氏皇族的希望都交到他認為可以信賴的孫子身上。他說平安候今天不想反,難保明天,後天,當徐氏後代實在不爭氣的時候,平安候就有可能在擁護下推翻我們,那時候徐氏又該如何在大涼自處。”


    林安蘿懵了,怎麽突然對她說這麽多話,她上次準備好了的心靈雞湯終於要用上了嗎?


    徐晟突然斜眼看她,他很喜歡這麽看她,就像看待一個智障,“跟你說你也不明白,你隻知道吃,哪裏管這皇帝姓什麽,你最好別知道太多,還有——”


    他站起身,長腿一邁從她眼前離開,留給她一個孤獨的背影和冰冷的話,“最好別喜歡本宮,不會有好結果的。”


    屋裏一陣死一般的寂寞,林安蘿坐在床前,夜風吹過她的發絲,她抖了抖,突然覺得真的有點冷。


    【係統】:節哀,這次愛情的小苗很堅強了。


    林安蘿:還是想哭。


    【係統】:哭吧,我不會笑話你的,沒有男人愛你,統統愛你。


    林安蘿:...我不想哭了,我隻想揍你。


    第二天他們迴去的時候,兩個人都決口不提昨晚的事,平靜地像來瀾州之前模樣,可是很多小細節方麵還是和之前不一樣了,視線對上的時候會同時移開,吃飯的時候林安蘿先站著,等徐晟吃完了再吃,在馬車上的時候她都坐在最外麵的地方,恨不得扒在門上。


    以往她都會找話題跟徐晟搭話,現在她隻是懨懨地靠在馬車的門沿上同係統互懟。


    林安蘿:我失戀了嗚嗚嗚嗚...


    【係統】:暗戀不算失戀。


    林安蘿:我說算就算!


    【係統】:女人,你的名字叫無理取鬧。許億星星的新電影上了你要不要看?


    林安蘿不“嗚嗚嗚”了,精神頓時抖擻振奮:老公我來了。


    【係統】:嗬。


    迴到東宮沒兩天,宮裏就傳來皇帝病倒了的消息,皇帝年紀本來就大,如果不是憑著一口氣在硬撐著等徐晟長大,早就應該傳位給年輕人,然後去山莊裏養老。


    諾大一個徐氏,沒有一個讓他能夠放心交付皇位的兒子,隻怕傳錯了人之後,平安候或者奸臣立馬群起而攻之,想想也是夠心酸的。


    更心酸的是他這次病倒是因為查清楚徐策確實是他的後妃和徐安親生的兒子,突然知道一下養了十幾年的兒子其實是孫子,皇帝那口氣沒撐住上了頭頂,直接腦梗塞,癱在床上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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