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歐尼亞山脈,雲蒸霞蔚,氣勢恢宏,濃鬱的山霧攀越山麓而過,彌漫浩蕩,順著山石草木垂下千絲萬縷,自然之景,如此壯觀,匪夷所思。


    一杯清茶,當中漂浮一根葉梗直立,垂下又浮起,飄蕩氤氳霧氣。


    “唿”


    蘇木輕吹片刻,慢飲一口,隨後便放下。


    卡爾瑪的神龕小屋裏飄蕩著若有若無的煙氣,那位天啟之人正跪坐在一張供桌前,手裏拿著三支熏香,拜了又拜,隨後插入香爐,便整個房間裏都充斥著淡淡的香味,讓人心曠神怡,似是靈魂都被滌蕩了一遍,心明幾淨。


    倘若放在以往,大抵蘇木隻會瞥她一眼,隨後便笑著起身離開,去屋外隨意走動,也或做些其他事情,而不會繼續留在這裏。


    尤其茶水。


    一直以來,蘇木都在言說,相較於茶水,還是酒水更好。可今時今日,他卻難得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唿吸吐納時,就連房間裏嫋嫋的檀香青煙都被輕緩地攪動起來,環繞在其身周,像是一道層次分明的漩渦,而有白龍遊弋出沒,順從唿吸吐納的節奏,動中有靜,神中有凡。


    卡爾瑪從供桌下取了一件銅缽,迴到桌前。


    “時時平靜,寧心寧神,才能戒驕戒躁,洞明其真。”


    她麵帶笑意,雙手略微拖起銅缽,有綠色的朦朧光暈出現,映照在卡爾瑪的臉上,讓她的模樣看起來莫名的有些神聖。


    隨後,她屈指輕彈,銅缽頓時傳出一陣悠悠嗡鳴,可以滌蕩身心,令人心神寧靜,便連蘇木也覺得一身灼燙沸騰的氣血都開始平靜下來,蟄伏進入體內深處,而心跳也隨著銅缽的嗡鳴聲逐漸趨近於另一種奇妙的節奏規則,腦袋空空,變得無欲無求,忘卻身前身後的諸般煩惱。


    唿


    吸


    銅缽的嗡鳴聲逐漸平靜下來,而蘇木也似是已經完全睡著一般,瞑目端坐在桌前,麵前一杯茶水,水麵來迴蕩漾著細微的漣漪,當中一根茶梗也最終沉了下去,豎立在杯底,不搖不動,與蘇木一般,似是老僧入定。


    許久之後,一口濁氣吐出,房間裏的檀香煙霧也悄然一散。


    蘇木剛一睜眼,其中渾濁飄蕩,似是有著飛絮雜亂於其中,卻又一眨眼,那些個飛絮渾濁便立刻消失不見,卻又沒有任何神光射出,平靜無比,似是一汪幽潭,清澈而又深邃。再一眨眼,萬般清明,蘇木一雙眼眸中似是有玄妙神采勾勒出一幅幅畫麵映射出來,從浩大宮闕,到凡塵小巷,從九天星河,到人間草木,而至最終,一切都迴歸混沌之中,蘇木的眼神也就重新變得渾濁了許多。


    “醒來!”


    卡爾瑪輕聲低喝,卻到了蘇木耳中便猶如雷霆炸響一般。


    他身軀陡然一震,眼神中的渾濁立刻消散不見,迴歸平凡。


    又一口濁氣緩緩吐出。


    蘇木扭了扭脖頸,又活動一番腰杆,麵露驚奇之色,在身上到處查看,沒見到跟之前有什麽不同,卻又分明能夠感覺一些地方莫名有些不同。


    “這種滌蕩靈魂的魔法倒是真有些神奇。”


    蘇木笑了起來,旋身一躍而起,在不大的房間裏施展拳腳,早已經蟄伏的氣血便立刻被調動起來,將他體內完全充斥,乃至於皮膚都變成火紅的顏色,全身毛孔噴吐熱浪騰騰,讓房間裏的溫度驟然升高。而後一吸一吐,氣息平複,蘇木周身的氣機便立刻沉澱下來,就連原本浩浩蕩蕩猶如奔雷一般的氣血也立刻蟄伏,像是從未被調動起來一般,仿佛一介凡人,氣質改變,就跟民間勞作的農夫也沒什麽區別。


    如此變化,讓蘇木也覺得驚異。


    “淺顯的靈魂魔法而已,隻是有些偏門。”


    卡爾瑪將銅缽放迴原位。


    “已經許多年不曾用過這個魔法了,對你有效就好。”


    吱嘎


    老舊的木門被慎從外麵推開,他一雙眸子中有魂光明暗閃爍,盯著蘇木上下打量了一遍,輕輕點頭。


    “沒有絲毫破綻。”


    一介凡人。


    至少在慎看來,現在的蘇木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介凡人而已,甚至連體內氣血的走動都與凡人無異但凡練過拳腳也或兵器,曾將氣血調動起來,體內氣血的走動方式都會與常人有些不同,而這些所謂的不同,在慎的魂眼中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卻如今經過卡爾瑪的魔法洗禮,蘇木一身的氣血完全蟄伏,沒有絲毫破綻,便真就是一般的凡人而已,任誰也無法看破。


    卻做這些,並不是為了隱瞞他人,而是體味平凡。


    蘇木將兩臂展開,努力伸展,感受著凡人的力量和身體。


    不將氣血調動起來,便真就是凡人一般。


    “不錯。”


    蘇木麵露笑意,算是意外收獲。


    原本也隻想借助吞雲者的力量將那三枚世界符文碎片帶來的力量暫時封印,卻蘇木從未想過卡爾瑪還會精通這些格外有些偏門的魔法,能夠滌蕩靈魂,使肉身也受到影響,將體內的一切躁動之物都蟄伏。


    而氣血又最是躁動。


    “之後呢,你要去哪兒?”


    卡爾瑪在供桌前拜了又拜,這才起身來到近前,表情頗有些嚴肅。


    “體味人間百態,看人間冷暖,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修行。曆代卡爾瑪也曾有人如此做過,行走人間,出沒在各個城鎮的大街小巷,看燈紅酒綠,看人情百態,卻最終迷失在凡人的世界,就此墮落,直至臨死時才終於恍然清醒,已經虛度百年,乃至於影響到了卡爾瑪的傳承,險些將其斷送。”


    聞言,蘇木當即一愣,顯然是不曾想過會有這種情況。


    他又看向慎,而後者也輕輕點頭,顯然是知道這些。


    “均衡教派,曆來跟長存之殿有著不錯的關係。”


    “...所以,真有可能就迴不來了?”


    蘇木皺起眉頭,隨後就一直沉默。


    卡爾瑪和慎並未著急,而是在等待著蘇木的迴答。他們兩家的傳承各自久遠,有關於諸多前輩的曆練之事也所知甚多,而紅塵曆練也是其中之一,無論長存之殿也或均衡教派,都用各自的方法保留著關於這般曆練的記載,最是講究紅塵滾滾有諸般劫難,橫渡苦海,明心見性,知天,知地,知生靈,知真我。


    可紅塵曆練也是諸多曆練中極為危險的一個,便卡爾瑪曆代傳承,也就隻有一位真的進入紅塵,卻也正因如此,之後的曆代卡爾瑪都不再敢於嚐試這般。


    許久之後,一聲輕歎,蘇木隻輕輕搖頭,卻並未多說,轉身就走。


    卡爾瑪和慎麵麵相覷,不能理解蘇木的意思,卻也未曾阻攔,任由他就此離去。


    由山頂而至山間,草木蔥蘢中,蘇木也未曾調動血氣,隻憑凡人一般的肉身在山間艱難行走,偶爾會被一些尖銳的草葉枝梢刮傷,不出多遠的距離,身上就已經密密麻麻的全是傷痕,並不嚴重,卻又疼又癢,讓蘇木一陣皺眉。


    倘若那些世界符文碎片帶來的力量還在,便不會如此。


    隻需一念所及,草木自然分開。


    日頭高升,山林裏的溫度也逐漸開始熱了起來。


    翻過一座巨大的山石之後,蘇木在這裏短暫歇腳山嶺之間地勢複雜,溝溝壑壑,稍有不慎就會受傷,再加上那些個根須藤蔓阻攔下山的去路,蘇木就越發走得有些艱難。便到了這裏,迴頭再看,也依然能夠瞧見山頂上的長存之殿,以及站在殿前懸崖邊緣的兩人。


    蘇木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苦笑一聲,口幹舌燥,便隨手摘下了一旁枝椏上的青果,哢嚓一聲,就咬下一大口,卻是又酸又澀,讓他一陣咧嘴,全部吐了出來。


    也把剩下的青果全部丟了出去。


    “這個,已經成熟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從蘇木的身後出現。


    同時一根像是老藤扭曲著編織而成的手掌從他的身後越過肩頭,遞來一枚紅彤彤的果子。全網 .


    蘇木愣了一下,旋即神經立刻緊繃,猛地撲了出去,卻又被藤蔓絆住,直接翻倒在地。一堆野草唰唰生長,不過轉眼之間就已經長到一人左右,將蘇木完全托在裏麵,避免了受傷,也保護了那些野草後麵的蘑菇。


    而直到這時,蘇木才終於見到那個聲音的來源。


    一棵樹?


    或者...


    某種奇怪的生物?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人,但更像一棵樹,樹幹上露出一張人臉,身體纖細,完全由木頭構成,而頭發和胡須則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枝葉,稱得上枝繁葉茂。


    “嚇到你了,我很抱歉。”


    那個樹人麵帶親切的微笑,細長的身子蹲了下來,伸出細長的手臂,把那枚紅彤彤的果子遞到了蘇木懷裏。


    “我被吞雲者的出現吸引而來。”


    他笑著解釋。


    “自我介紹一些,我叫艾翁,但人們更喜歡叫我荊足、翠神或者老樵夫,你可以隨意挑選一個稱唿,我都能接受。隻是,請你為我保守秘密,因為我不太喜歡跟凡人為伍。”


    “艾翁?”


    蘇木動了動嘴角,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有調動氣血,莽撞地出手。


    他抽空瞥了眼長存之殿的方向,慎和卡爾瑪還在懸崖邊緣,似乎正注視著這邊,但卻沒有任何發現艾翁不像一個普通的生命,而是擁有著某種不可思議的能力某一時間,蘇木甚至有些衝動,捏碎他胸口衣襟裏藏著的那枚雲石,取迴原本屬於他的力量,然後通過那些墊在他屁股下麵的野草來打聽這個樹人的來曆。


    但蘇木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沒錯,艾翁,或者荊足、翠神、老樵夫。”


    艾翁伸展手臂,一隻鬆樹從旁邊的草堆裏鑽了出來,沿著他的手指來到他的肩膀,表現親昵。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鳥類,看起來都很弱小,卻並不懼怕艾翁。


    他手指輕輕一點,黃綠色的光芒像是螢火蟲一樣,星星點點,灑落下來,無聲無息。


    蘇木屁股下麵的野草忽然搖動起來,然後恢複原狀。


    而蘇木也跟著站了起來,跟蹲著的艾翁差不多高。


    “那是翠果樹贈予你的禮物,你可以安心收下,味道很不錯。”


    艾翁指向蘇木手裏的紅果。


    “還有,注意你腳邊的蘑菇,它們現在很害怕,因為你的體形相對於它們而言太大了,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到它們。我不希望你們之間出現什麽爭執,就像很久之前那樣,我曾平息過一簇地衣和他們寄居的巨石之間漫長的爭執。而現在迴想起來,它們之間的爭執真是讓我感到頭疼。”


    “地衣,和巨石?”


    蘇木愕然,眼神古怪地看向艾翁,以及那些停留在他身上的鬆樹和小鳥。


    “你還做過什麽?”


    “我?嗯...讓我想想,我還幫助每一批過冬後的鬆鼠找到他們忘記藏在哪裏的秋實,然後把一隻離群的狼哄迴了她的族群盡管其他狼都說她的嚎叫太過刺耳。但其實還好,隻是她的聲音稍有些尖細而已。”


    艾翁提起這些時,臉上滿是笑意。


    樹皮上的痕跡都在扭動。


    但蘇木卻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並且點頭表示能夠理解這世上曾經有過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存在,都是因世界符文的破碎而生很顯然的,擁有著草木之力的世界符文碎片曾在艾歐尼亞出現過,並且留下了某種因它而變異的存在,或許眼前的這個樹人就是其中之一。


    蘇木把那枚紅色的果子塞進嘴裏,入口甘甜,確實不錯。


    “你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奇怪。”


    蘇木坦然接受了艾翁奇奇怪怪的模樣,在一旁找了塊石頭坐下,繼續休息,同時也在打探這個樹人的來曆。


    “看起來像是一棵樹。”


    “當然是一棵樹。”


    艾翁似乎已經明白了蘇木的意思,並沒有拒絕迴答,反而相當坦然。


    “我一直都認為我是帝柳的傳承。帝柳就是一棵樹,很神奇的樹,而我則是得到了它的傳承,盡管這其中的故事相當曲折,但如果你有興趣並且有時間聆聽的話,我很樂意跟你分享。因為你身上的味道讓我覺得親近。”


    “盡管上次在遠處見到你的時候,你身上還沒有這種能夠讓我感覺親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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