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整座叢林都變得水霧彌漫。


    大貓們各自蹲守在洞口的周圍,也或趴伏在枝杈上擺出一副慵懶的模樣打著哈欠,似乎在前不久才剛剛發生的那一切都並非真實。


    洞口附近的空地上,繞過突出的岩石邊緣,才剛剛多了一座信墳。


    洞穴裏,妮蔻正抱著膝蓋靠在牆壁下麵,鬱鬱寡歡,看起來並不開心,似乎是卡裏的身死,又或是因為大貓們相互之間的爭鬥不留情麵,從而讓她備受打擊明明奈德麗還活得好好的,而且也就隻需要幾天時間就能恢複過來,可大貓們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聽從勸告不久之前,卡裏死後,洞穴外又發生了一場爭鬥,是兩隻美洲獅在爭奪這個族群的領袖地位,盡管最終還是由妮蔻將其勸說分開,可兩隻美洲獅卻無論如何都再難再恢複到以往的關係。


    直到下一位領袖出現之前。


    大雨瓢潑,嘩啦啦的水聲讓原本格外有些聒噪的雨林忽然變得有些安靜。


    蘇木口鼻之間有明顯的白龍之象出沒,最後一次唿吸吐納之後,白龍隱入口鼻之中,方才一口濁氣吐出,起身來到洞口向外望去。妮蔻聽到聲響,抬頭看了蘇木一眼,兩隻眼睛眼皮耷拉著,無精打采,就連往常格外歡快的尾巴也無力地垂在一邊。


    而蘇木則是眉關微皺,一直望著遠方,就連表情都略顯嚴肅。


    “我出去一趟,你就在這兒待著,別亂跑。”


    許久之後,蘇木留下一句話,旋即便抬腳走出洞穴。


    妮蔻也隻低低的“哦”了一聲,而後便把整張臉都埋在臂彎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木的出現讓停留在洞穴外的大貓們變得不再平靜,全都站了起來,如臨大敵。美洲獅,花紋豹,鋸齒虎...構成複雜的野獸群落似乎已經不能再稱之為族群。盡管蘇木並不在意其中的理由如何,但有些麻煩卻終歸會自己找上門來。


    在距離洞穴並不是很遠的北方,一座山上,一株紫黑荊棘正緩慢地蠕動蔓延著,長滿尖刺的藤蔓上豎起一個又一個外形奇異、繁複交纏的花蕾,在紅色枯葉的包裹之中含苞待放,看起來端的詭異,就像一隻大蛇,正遊弋在山上叢林,尋覓著自己的獵物。


    大雨瓢潑,水霧彌漫,讓所有依賴視覺尋路的生命都變得有些茫然無措。而一頭角鹿就恰好迷失了方向,漫無目的地遊蕩著來到了這座山上。它的頭上生長著一對巨大如珊瑚一樣的鹿角,前後四隻蹄子邁過荊棘的上方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一樣,角鹿低頭看去,紫黑的荊棘已經停止了蠕動蔓延,但其上繁複交纏的花蕾卻已經嬌豔得火紅燦爛,像是閃爍著陣陣火光一般。


    卷須的藤蔓破開泥土的阻礙,在角鹿停下腳步的片刻就纏繞上來,穿過趾縫纏住腳裸,然後繼續蔓延朝上。


    角鹿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它低下頭去,張開嘴巴咬向已經綻放了一半的花朵,似乎是把這種奇怪的東西當成了自己的食物。但下一秒,角鹿就驚恐地嘶嚎起來,賣力而又瘋狂地抖腿,嚐試著奔跑出去,可藤蔓卻已經死死地纏住了它的半個身體,鋒利的棘刺刺破了角鹿的毛皮,鮮血淋漓...


    ...


    蘇木伸手分開麵前攔路的灌木叢,動作輕柔,至少要比他先前對待卡裏的動作輕柔得多。全網 .


    天雨兇猛,卻並不會淋濕蘇木身上的一分一毫,就連那些彌漫在雨林中的濃鬱水霧也在蘇木靠近的時候自動分開,讓出前方的道路。


    而在眼前又一次變得清晰起來之後,蘇木能夠看到的,就隻有茂密的荊棘。


    邪穢的顏色在水霧裏異樣狂舞,蛇鱗一般的藤蔓莖須從一旁的高樹枝杈上倒垂而下,手指似的葉子波動起伏,就像是在安靜地唿吸。花朵似乎是在雨霧中逗弄著蘇木,頻頻亮出彩虹般多彩的花瓣,如同燃起一團團烽火。這一切都萌生自同一個黑暗的中心:一朵巨大的花苞,安靜地立在一團纏繞起來的荊棘上,像是繭蛹一般,角鹿的兩隻大角從荊棘纏繞的縫隙之間伸了出來,還在略微顫抖。


    花瓣發出生命的脈搏,從裏麵爬出奇形怪狀的藤條。


    周圍的古樹,灌木,泥土的地麵,還有巨大的石頭,到處都被藤條纏繞著,紅色枯葉搖曳如火,陣陣脈動的輕微聲響源自那團纏繞在一起的藤條,血跡也在藤條之間的縫隙裏悄然流淌而出。


    蘇木的臉上忽然露出一些失望。


    “我要找的不是你,婕蘭。”


    頓了一下,蘇木轉而看向其他地方一根扭曲成漩渦一樣的藤須正沿著地麵悄悄蔓延蠕動著靠近過來,像是一條小蛇,卻充滿了致命的危險。


    “被符文能量強行拉高了物質存在等級的變異生物,靈魂殘缺,認知不全,除了殺人之外,你還會些什麽?”


    蘇木重新轉頭看向那朵巨大的火紅花苞。


    它就立在角鹿的兩根大角中間,顏色火紅,頂端帶有黑尖。而被那些藤條尖刺纏繞束縛的角鹿則是已經停止了最後的顫抖,藤蔓漸漸鬆開,露出了裏麵已經變成皮包骨頭的角鹿,大抵是被抽幹了血肉養分,等同於成為了這朵變異婕蘭的食物。


    一股惡臭忽然開始在空氣裏彌漫開來,而婕蘭的花苞也緩緩打開。


    惡臭變得更刺鼻了,讓蘇木一陣皺眉。


    巨大的花瓣自行剝開,一層層顏色各異,露出了內層刺眼的猩紅色與墨綠色的橢圓花瓣,黑尖花冠之下,本該是花蕊的位置展露出來的卻是一名女子。她發絲如血,膚腠如葉。藤蔓和花瓣以奪命的美感將她層層包裹。她睜開雙眼,像是行走在雨林之間的豹子一樣,豎瞳之中,所見都是獵物。


    那名花中綻放出的女子站了起來,麵帶微笑,而彌漫在空氣裏的惡臭也忽然變成了陣陣芳香橘花的甘甜、藍玉玫瑰的濃鬱、海獸百合的果香、皎月珍珠的沉馥、紫藤的淡雅。還有更多氣味,來自更多神秘的花朵。


    蘇木眉頭舒展。


    “婕拉。用氣味說話,你還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他看向那個用葉片勉強包裹著身體的女人。


    “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了,但到此為止。你現在應該往北走,而不是往南。你是被符文力量扭曲的生命,已經偏離了原本合理的道路。我可以不殺你,也可以原諒你身上那些能量波動對我的誤導,但我希望你能乖乖聽話,別再靠近這邊,給我增加難題。”


    “我給你增加難題了嗎?”


    那個名叫婕拉的變異婕蘭笑意更盛。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說,你應該往北走,然後躲在雨林的最深處,別再出來。”


    蘇木忽然抬腳,然後狠狠踩下。


    異樣的觸感讓蘇木皺起眉頭,像是踩在了一根魷魚的觸角上,感覺極其古怪根須盤繞的藤條在蘇木腳下拚命扭動著,傳來陣陣尖銳的嘶嘯,聲音非常微弱,但卻足夠讓人聽得清楚。


    婕拉麵色微沉。


    而蘇木則是略感嫌棄,然後腳下發力,徑直踩斷了那根藤條從傷口處噴灑而出的並非植物汁液,而是嫣紅的血跡,看起來像是被藤條的汁液稀釋過,越發顯得惡心。


    “被扭曲的生物總是這麽違背常理規則。你就跟藏在地下的那個大家夥一樣,但它卻比你懂事得多。”


    蘇木彎腰在荊棘上撕下一片枯葉,擦幹淨了腳上沾染的汁液和血跡。


    地麵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抖動。


    山巒崩摧,草木傾倒,陣陣噪耳的巨大轟聲伴隨著泥土的翻滾從山的另一邊傳來。緊跟著,一顆巨大的石頭腦袋就出現在了山頂上,兩個深坑浮現,就像一雙閉上的眼睛,睜開後則是石英一樣閃爍著微光的東西,還有一塊隆起的石簇可能是鼻子。灰塵從一道彎成弧形、參差不齊的溝壑中噴出,像極了一張巨大的嘴巴在咳嗽。


    三十尺寬,六十尺高。


    大約如此。


    “小心點兒,大家夥,你傷到它們了。”


    蘇木語氣平淡,指的是那些草木。


    大家夥趴在山頭上,婕拉震驚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它。


    “我很抱歉。”


    巨大的聲音幾乎要把婕拉震聾了。大家夥語氣緩慢地開口,然後伸出一隻手趴在山的另一邊,似乎是想把自己的整個身體全部拔出來,但它卻忽然瞥見了蘇木逐漸有些冰冷的眼神,終歸還是放棄了原本的想法。


    “我想知道,”


    那個石頭巨人開口了,婕拉又一次堵住了自己的耳朵,表情變得格外猙獰。


    “我想知道,我是誰。過去的時候,我一直都認為我曾經是一個整體的一部分,一個偉大完整體的小碎片,一個找尋目標的秩序之仆從,我叫,墨菲特。但這世界上有太多混亂,讓我很難全部記得。所以,我不太清楚我究竟是什麽。”


    “你跟她差不多。”


    蘇木有些不耐煩了,皺著眉頭,不喜歡墨菲特巨大的嗓門。


    但他的耐心確實變得越來越差了。


    “被一種強大的元素能量扭曲著改變了原有形態的怪物,有元素魔法的關係,也有虛空的關係。你身上還留著虛空獨有的臭味,我不會聞錯的,就是虛空。”


    蘇木吐出一口濁氣,退後兩步,似乎很不願意靠近墨菲特。


    “被虛空打爛的武器,除了到處遊蕩,什麽都不會。”


    “噢,我確實是在四處遊蕩。”


    墨菲特輕輕點頭,下巴磕在山頂上,砸爛了大片的荊棘。


    婕拉瞪起眼睛,唿吸粗重,身邊藤蔓扭曲著延伸浮空,似乎已經對墨菲特的大嗓門和粗魯無禮承受到了極限。


    “但我也不是什麽都不會。”


    墨菲特忽然笑了起來,巨大的石頭五官讓它看起來著實有些奇怪。


    “我可以幫你把她關進我的身體裏,然後把她碾碎,就像對付那些隻會吞噬,而且還在到處亂跑的蟲子一樣,前幾天我才剛在祖安的地下見過它們。還有,我知道你要找的是什麽,我曾經見過它,那是一塊石頭,它的力量讓這根草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但可惜的是,那塊石頭很快跑,而且不聽話,我不知道它現在去了哪裏。”


    “...你隨意。”


    蘇木的眼神裏已經帶上了明顯的怒色。


    他一甩手,徑直轉身離開,不想再跟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典範繼續說話了或許蘇木身上帶有清除婕拉的責任,畢竟所有的世界符文碎片是因他而散,而那些世界符文碎片留下的爛攤子也理應由他來負責處理幹淨如婕拉一樣的變異生物本就不合常理,沒必要存在,倘若真要到了必須將其清除的地步,蘇木就必然無可推卸。但墨菲特不同,那個大家夥的身上並不帶有世界符文碎片的力量痕跡,隻有來自虛空的臭味和低等土石魔法凝縮了龐大的土石魔法元素的力量痕跡,這就意味著墨菲特的出現並非源自世界符文碎片,而是某些在千年前為了對抗虛空入侵的人類法師。


    蘇木根本沒什麽必要理會這個頭腦混亂的大家夥。


    但另一方麵,墨菲特說到的蟲子也讓蘇木有些在意。


    隻會吞噬的蟲子?


    “虛靈。”


    蘇木迴到洞穴附近,臉色凝重如果虛靈真的已經到了祖安的地下,那就意味著虛空的侵襲準備已經覆蓋了整個恕瑞瑪,開始往瓦洛蘭的方向進發。


    但蘇木卻始終沒有任何察覺。


    一陣巨大的轟鳴把蘇木從思考裏喚迴現實,他迴望來時的方向墨菲特展開巨大的手掌拍向山頂的婕拉,整座山都跟著劇烈震動,土石翻滾,山頭開裂,被硬生生地拍矮了一丈。但那朵變異的婕蘭卻動作敏捷地躲開了,然後把自己重新包裹在花瓣裏,沿著支離破碎的藤蔓躲去了雨林的深處。


    墨菲特那個笨拙的家夥根本追不上婕拉。


    蘇木咬著牙根歎了口氣,一隻手虛按下來,掌心彌漫黃光漣漪,悄然擴散出去。而在遠處,那個體型巨大的石頭怪物腳下忽然傳來轟隆一聲,跟著它整個身體就開始失去平衡,徑直沉入地下。


    土石翻滾,山頭重新恢複原本的模樣,大雨清洗了許多不該存在的痕跡,除了那些崩濺得到處都是的斷裂藤條之外,似乎所有一切都從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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