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著?”


    女人聽到蘇木的稱唿下意識一愣,旋即臉色猛地一沉。


    “是原住民。我是這兒的原住民,但不是什麽土著。人類的自大與傲慢總是如此,就跟那些肮髒的肉齒獸一樣,殘忍,狡猾,虛偽,而且索求無度,不懂廉恥!”


    說著,女人冷哼一聲,手裏的長矛也對準了蘇木,看上去敵意很重。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女人滑出一隻腳,弓步沉膝,擺好了架勢,隨時準備將手裏的長矛投擲出去——就像剛才對付那隻兩頭蟲的時候一樣。長矛的尖端雖然隻是磨利的石頭,但卻足夠貫穿厚實的皮甲,可以用於狩獵,也可以用來殺人。


    蘇木不動聲色把世界符文碎片收好,然後笑著看向那個女人。


    “那你剛才還救我?而且,現在的你看上去也是人類。”


    “我跟你可不一樣。”


    女人冷哼一聲,眯起眼睛,殺機凜然。


    “我隻是把你當成我的獵物,但那隻兩頭蟲的毒液會把你腐蝕掉,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的獵物最後變成一灘膿液,甚至還會汙染這片土地。”


    “不一樣?”


    蘇木把女人後麵的那番話當成了耳旁風,並沒有在意,而是把重點放在了前麵。


    他考慮了片刻,然後伸出一隻手,翠綠的能量蕩漾起來,像是一陣波光綠海充斥了這片空間。女人臉色急變,迅速後退,一躍就到了她之前的立身之處,然後才重新看向蘇木——但那個在她眼裏隻是個人類的蘇木此時卻已經徹底打破了她的認知——那是一頭美洲獅,跟她變形之後的樣子沒什麽不同。也或許有些不同,蘇木的眼神裏帶著濃濃的戲謔。


    “現在一樣了?”


    美洲獅的蘇木張開嘴巴,口吐人言,卻緊跟著就又在一陣魔法能量的光芒裏變成了一隻人立起來的大貓——有著貓的形態,渾身上下覆滿了皮毛,看起來更像一個瓦斯塔亞人。


    女人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


    “這隻是一種古老的自然魔法而已,通過汲取身邊生物的能量從而改變自己的形態,至少你的魔法是,而且這種魔法在近千年以前很流行,會的人很多,但在如今這個時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別人會這種魔法。”


    蘇木重新恢複到人類的模樣,抬頭看著那個滿臉驚愕的女人。


    “我叫蘇木,你是誰?”


    “...我?我是,奈德麗。我是瓦斯塔亞人,一頭獅子。”


    女人這才迴神,聞言之後,又稍稍猶豫了片刻才終於說出自己的名字,並且強調了自己的種族。


    她從高處一躍而下,來到距離蘇木三米遠的地方。她堪稱偉岸的身材在蘇木見過的所有女人中就隻比娑娜稍差一線,卻也同樣震撼人的眼球。尤其奈德麗身上隻穿了簡單的獸皮衣物用以包裹隱私,但卻在落地的時候狠狠地顫了幾下。


    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拒絕這種野性。


    甚至這其中還要包括那些自稱為神的半神和偽神。


    “身材不錯,母獅子。”


    蘇木隻笑著稱讚一句,可奈德麗卻似乎並不在意這些,沒有臉紅,也沒有生氣。


    “你是這兒的原住民?”


    蘇木更改了自己的說法,又問一遍已經有了答案的問題。


    “我是初來乍到,不懂這兒的規矩,但有些事想問問你,你應該會比較了解,所以...”


    “可以,問吧。”


    奈德麗皺起眉頭,依然和蘇木保持著足夠的距離,而且看上去相當警惕。


    大部分生活在封閉地區的原住民都會非常排斥外來者,這是一種規律,自然界的規律,哪怕這些原住民所接受的文化思想是對待他人應該親切友好,但也會在外來者出現之後逐漸發生改變——封閉地區之所以封閉,就是因為鮮有人知,而許多真正有意於探險未知地區的,除了探險家就是侵略者,更何況這之中還是侵略者占據了絕大多數。


    第一感官不好,以及那些侵略者帶來了極差的印象,封閉地區的原住民會排斥外來者,就會變得非常理所當然。


    蘇木並不介意奈德麗的排斥,隻是微笑著攤開雙手,遠離他懸佩在腰胯上的黑刀,以表自己的誠意。


    “你從哪兒學來的這種魔法?”


    “我是瓦斯塔亞人!”


    奈德麗臉色當即一沉,但她臉上的表情卻很快就變得非常僵硬,然後抿緊嘴唇,許久之後才把手裏的長矛插在地上,原地盤腿坐下。


    “我是被母親收養的女兒,母親曾跟我說過,我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不太一樣,生長緩慢,體質脆弱。在我剛有記憶的那段時間裏,母親總是稱唿我為人類女兒,她覺得我是人類,也知道我是人類,但卻始終把我當作同族的親人,包括我其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們,所有人都是。而在我逐漸長大之後,母親覺得我可以開始學習狩獵的時候,就帶著我去觀摩人類狩獵的方式,她自己也不明白,但我卻很快就學會了那些,利用周圍的環境捕食獵物。至於你說的,我不想承認,但...”


    說著,奈德麗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複雜,她閉嘴不言,眨著眼睛看向別的地方,出神了片刻,而蘇木也沒打擾她。直到許久之後,奈德麗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繼續開口道:


    “在我剛學會狩獵之後沒多久,我就忽然發現有的時候我會失去對身體的控製,莫名其妙的,我的手腳會毫無征兆地在人類和野獸的形態之間變換,也偶爾會發起高燒,然後就會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他們總是在我耳邊低語,聲音含混不清,我聽不懂,卻又聽得懂,那是一種...很難表達的感覺,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描述,總之,就是那樣。而這種情況也一直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母親死的時候,我才終於掌握了你說的那種魔法,而母親也告訴我說她錯了,我不是人類,而是瓦斯塔亞。就這些。”


    “你,在發燒之前,有沒有遇見什麽怪事兒?比如,會消失的石頭?或者融進你身體裏的某樣東西?”


    “沒。”


    奈德麗輕輕聳肩。


    蘇木有些意外她的說辭。


    瓦斯塔亞這個種族對蘇木而言並不陌生,洛霞都是瓦斯塔亞人,而且是很正宗的瓦斯塔亞人,他們一個是孔雀,一個是渡鴉,身上也分明帶有孔雀和渡鴉的特征——盡管都是翎羽,但洛的翎羽顏色更加華麗,而霞的翎羽則更加鋒利。


    但奈德麗身上卻並不帶有美洲獅的特征。


    蘇木很確定這個女人絕不是瓦斯塔亞人,當然,也可能是那隻美洲獅對此並不了解,所以才會誤認為奈德麗是瓦斯塔亞人遺落也或遺棄的女兒。可相較於此,蘇木更在意的還是奈德麗剛剛說起的,她在高燒時所看到的那兩個身影——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應該是兩個早已身死的古老法師,隻是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會留下他們最為得意的、也或是不想就此消失的魔法,然後被奈德麗僥幸得到了,這種可能性極大。


    盡管如此,但蘇木也依然不能排除另外的一種可能。


    完整的世界符文有著兩個重要的必備條件,一個是容器,而另一個,則是純粹的能量核心。


    容器不必多說,但那所謂的能量核心則是用以連通宇宙能量根源的必備之物,也是世界符文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符文的重要原因——可惜的是,世界符文破碎,各種不同的能量各自分裂出去,就連能量核心也是如此。單一的能量體係並不完整,就像蘇木已經得到的那兩枚世界符文碎片,它們提供給蘇木的,就隻是掌控土石和草木的能力,它們各自在土石和草木的世界裏被尊為全王,對於土石和草木的掌控如臂使指,卻又不能互相逾越了各自的界線,僅僅是在各自的領域貴為頂尖。


    單純的能量核心,可以承載任何一種形式的魔法,包括凡人所掌握的低等魔法也同樣如此,它們在能量核心的眼裏從來都不會存在什麽區別,被一視同仁。


    但魔法傳承,並且是以如奈德麗所說的方式進行魔法傳承,卻是凡人不可能掌握的力量。


    時間的間隔太久了,近千年的時光差距卻沒有任何物質存在的依托。但如果奈德麗所說的一切全都屬實,她從沒見過什麽會消失的石頭,或者會融進她身體裏的某種事物,蘇木就不得不表示懷疑。


    還有這片土地。


    蘇木皺起眉頭,四處打量,視線所及之處已經越過了肉眼所能達到的極限——沒有任何發現,但這片土地卻擁有著過於繁盛的元素能量,土石,草木,礦物,水流,以及火氣。


    茂密的雨林裏充斥著濃鬱的晨霧,還有深埋在土石之下的厚重以及火焰亞龍的存在,無不說明了這片土地擁有著過於活躍元素能量。而如此活躍的元素能量,即使是在神明的落腳處也不會存在——恕瑞瑪有著黃沙千裏,土石之力繁重又格外稀薄;比爾吉沃特的深海波瀾壯闊,可上方的群島卻依然貧瘠。


    蘇木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揉了揉眉心,有些難以理解。


    世界符文的能量核心理應存在於這片土地的某個角落,但他卻根本找尋不到任何痕跡,除了過於活躍的元素能量之外就真的是一無所有。


    奈德麗滿臉狐疑地看著蘇木,眼神古怪。


    “嘿,奈德麗,我找到你惹!”


    蘇木正想得出神,一個歡快的聲音卻忽然打斷了他的思考,而且聽起來還是一個相當滑稽的大舌頭。


    一個女孩兒從旁邊的林子裏躥了出去,一邊叫喊著大笑著,一邊撲了過來,徑直撲進了驚唿出聲的奈德麗的懷裏,兩個人一起翻滾倒地。


    偉岸一陣亂顫,晃人眼球,而女孩兒歡快的笑聲也被一起埋了進去,甚至整張臉都被埋在裏麵,讓人懷疑這個忽然撲出來的女孩兒會不會被悶死在裏麵。


    一根長長的尾巴掛在女孩的屁股後麵,在蘇木麵前搖來搖去,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從藍色變成了綠色。


    “變色龍?”


    蘇木一愣,旋即滿臉古怪地看向那個從偉岸裏掙紮出來的女孩兒,她張嘴大笑,活潑開朗,橙色的眼睛裏生長著纖細的豎瞳,眼睛的兩側各自點綴著一些藍綠過度的斑點,看起來像是雀斑,但又不是,發型是往兩邊誇張地張開,格外張揚,就跟她的性格一樣,歡快而又跳脫。


    女孩兒也注意到了蘇木,笑聲當即止住,轉過頭來,滿臉好奇的看著蘇木。


    “這是,新的朋友?”


    女孩兒迴頭看向奈德麗,卻嘴上才剛問一句,她就忽然跳了起來,不顧奈德麗的阻止來到了蘇木麵前,咧嘴大笑,向著蘇木伸出一隻手。


    “嘿,你好呀,我叫妮蔻!”


    “...蘇木。”


    蘇木扯了下嘴角,有些哭笑不得,然後伸出手去。


    “別...”


    奈德麗伸手出聲想要阻止,但卻已經晚了,蘇木已經伸手握住了妮蔻的手,很輕,足夠禮貌和紳士,但奈德麗的聲音卻戛然而止,死死地盯著蘇木麵前的女孩兒,瞳孔擴張,徹底僵在了原地。


    而一陣魔法的能量也把蘇木的注意力從奈德麗身上轉移到了妮蔻的身上。


    綠光一閃,那是能量的光芒,古老而又深奧的自然魔法,哪怕是在蘇木的認知裏,這種魔法也已經達到了絕非尋常神明可以理解的程度,但它就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蘇木的麵前——一個小姑娘,看起來活潑可愛還有點兒大舌頭的小姑娘,忽然就變成了一塊兒手掌大小的石盤——表麵粗糙,並不規則,石盤的表麵烙印著一條又一條古怪的痕跡,看起來像是九種各自不同的符號,而在最中間的地方則是一個圓形的凹痕。


    蘇木下意識地愣了一下,石盤就立刻從他手裏掉了下去,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看起來很重,砸斷了幾根草葉,濺起了一些泥土,隻是很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之後就四平八穩地躺在了那裏。


    蘇木的表情也立刻變得僵硬無比,瞳孔的放大比起奈德麗更為誇張。


    而再之後,石盤上就忽然張開了一雙橙色的眼睛,還呆呆傻傻地眨巴兩下,跟著又張開一張嘴。


    “啊啊啊啊!妮蔻變成石頭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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