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瑞斯,潘森。


    這兩個名字已經再無任何分別。


    蘇木咂了下舌頭,望著已經一躍離去的背影,宇宙能量燃燒的火焰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燦爛的痕跡,像是把真個天空都切成了兩半——戰爭星座在遙遠的星河中逐漸穩定下來,變得若隱若現。也或並不遙遠,隻在這片土地最高的那座山峰上,那個帝國之中。


    星靈...


    蘇木瞥了眼懸佩在腰胯上的黑刀,卡瑞娜已經徹底安靜下來,藏在其中不再發出任何聲音。黑刀的封印正在崩裂,在卡瑞娜的能量衝擊下裂痕愈深,大抵再有不久,這個女人就該徹底脫離封印。


    太多事,都身不由己。


    無論星靈也好,神明也罷,亦或凡人,這片土地乃至土地之上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和平,利益鬥爭充斥在每個角落,有些為人所知,但也有些不為人知。


    凡人無法想像星靈的鬥爭該有多麽殘酷,就像星靈不能想像神明的鬥爭又有多麽殘酷。


    蘇木深深一歎,轉而望向亞托克斯逃離的方向,略作思忖,還是屈膝一躍而去。途徑某座沙丘上空的時候,蘇木還低頭瞧見了跟隨著奈瑞瑪桀居民一起藏在沙土岩石下麵的希維爾,那個女人尚且沒有發現奈瑞瑪桀的鬥爭已經結束,而她背後的恰麗喀爾則是不太平靜——鑲嵌在四刃中間的綠寶石的深處,黑暗悄然閃爍著,一點猩紅正蠢蠢欲動,似乎鷹王的血脈已經極難再將其壓製,而墮落的凡人內心也讓塔亞納利開始嚐試摒棄曾經的過往。


    或許下次再見,希維爾就不再隻是希維爾了。


    也有可能是塔亞納利。


    或許那位古恕瑞瑪的末代皇帝可以幫她一下?畢竟暗裔曾經也是飛升天神,是古恕瑞瑪皇帝麾下的強大戰士。或許那些暗裔依然保留了些許的人性,會看在曾經的主人的份兒上饒她一命?


    蘇木扯了扯嘴角,沒去理會這個總是利益至上的女人,身形在天空中劃過一道虛影漣漪悄然擴散的痕跡,聲勢並不浩大,卻也在轉瞬之間就來到了亞托克斯的埋身之處。


    一座巨大的深穀,是被戰爭星靈的宇宙能量以最強硬的姿態轟然炸出,周遭的邊緣地帶仍舊燃燒著能量烈火,入眼之處滿是焦黑。而在深穀的中心,一把像是焦黑岩石鍛造而成的大劍正橫陳在此,已經滿布裂痕,劍閣處的心髒脈動無力,隻能艱難地湧出腥光灌入大劍的裂痕,勉強維係。


    蘇木走了過去,抬腳把大劍踢得翻了過來。


    亞托克斯的低吼充滿了憤怒,卻顯得尤為無力。


    “還真是,輸得夠徹底的啊。”


    蘇木咧嘴一笑,蹲下身來,細細打量著那把大劍。


    等人高,像是燒焦的岩石胡亂堆成,卻在劍刃的部分格外鋒利平整。但裂痕滿布之下,這把活體武器的大劍就略顯狼狽,腥光隨著心髒一起脈動,噴湧,試圖修複劍身上的裂痕,但心髒的無力卻讓它的恢複無比緩慢。


    “烈陽不滅,我也沒能力殺了你,倒是有些可惜。”


    蘇木輕歎一聲,重新站起身來。


    亞托克斯狂躁大叫,劍身震動,哢哢有聲。


    “烈陽不滅,我!不!死!不死!啊——!”


    能量卷起一陣狂風,燒焦的黃沙沒入殘存的能量烈火,融化,隨後凝固成玻璃。


    蘇木掏了掏耳朵,有些厭煩亞托克斯的暴躁。


    他歎了口氣,略微皺眉,正在考慮應該如何處置這把活體武器——無論將其置於何方,烈陽不滅,暗裔不死,就終歸還有可能會被他找到機會重新現身在這片土地上的某個角落。而曾經的暮光也已經嚐試過——她把它邁進了最深的黑暗,最無人可知的邊緣,可時過境遷,這把武器終究還是暴露在凡人的視野當中。也不知是哪個倒黴的家夥喚醒了這把武器,但無論歲月長河怎樣流轉,那家夥都不會是唯一一個倒黴透頂的凡人。


    而另一方麵,塔莉婭的父母族人...


    盡管仍是不太確定,但有些答案,即便不去說明也已經足夠為人所知。或許塔莉婭也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隻是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以期望奇跡的發生。


    但奇跡之所以是奇跡...


    蘇木嘖的咂了下舌頭,伸手拎起大劍。


    暗裔的力量立刻狂湧而來,試圖通過蘇木握住劍柄的手掌毀滅這幅身體裏所擁有的靈魂,進而奪取身體的主權。但蘇木隻是冷哼一聲,世界符文的力量在體內輕輕一震,就將亞托克斯的腐化之力徹底擊潰。那些所謂的惡魔的低語,所謂的暗裔的腐化,在世界符文的力量麵前不值一提,而亞托克斯的慘叫聲也在此時顯得格外淒涼刺耳。


    活體武器的心髒脈動無力,亞托克斯的殘喘略顯悲戚。


    “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吧,我是真正的神明,不是巨神峰頂的那些偽神,這世界最根本的力量所存在的層次也絕非是你就能想象的。”


    蘇木把大劍扛在肩上,四周瞧了一眼,辨別清楚方向,隨後一躍而起,橫跨大地千萬裏之遙。


    落地時,蘇木已經帶著亞托克斯來到了西北邊緣。


    海浪滔滔,黃沙細軟,風景倒是極為不錯。


    隻可惜亞托克斯不甘的怒吼有些敗壞了蘇木的興致,讓他再沒什麽心情繼續欣賞這些景色。


    一縷白影悄然浮現。


    她的身形要比上次更為清晰,五官分明,嬌俏可愛,瑩潤猶如白玉一般的發絲也極為分明,被海風吹拂,揚起一抹活潑的弧度——她好奇的伸著脖子靠近,一雙白瑩瑩的眼睛盯著那把活體武器的大劍,隨後用頗為好奇地伸出細嫩的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劍閣處的心髒,然後咧嘴退後。


    “好惡心的東西。”


    小個子的織母滿臉嫌棄。


    “星靈的技巧就隻有這種程度嗎?他們的審美真讓人不能理解。”


    “如果你能降格成半神的話,或許就能理解了。”


    蘇木聳肩一笑,而後便隨手把亞托克斯遠遠地丟了出去——淒涼慘烈的哀嚎聲逐漸遠去,直到咕咚一聲,那刺耳的聲音隨著劍刃如水的聲音一起被淹沒下去,沉入海底,隨波逐流,難見天日。


    織母眨眨眼睛,用手在細眉處打了個涼棚,遠遠望著亞托克斯沉底的方向。


    “你就不怕它會被海浪帶到別的地方去嗎?這東西對凡人而言好像挺危險的。”


    “是很危險。”


    蘇木笑了一下。


    “那你知道,為什麽當初那個封印了他們的星靈要把他們分開埋入不同的遺跡裏麽?”


    “為什麽?”


    “...雖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如果同時有兩個暗裔的活體武器被埋在同一個地方,或許就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他們的力量全都來自巨神峰頂的烈日,又身為同胞同族,或許當兩把活體武器碰在一起的時候,會因為力量的共同性導致他們合二為一,但也有可能會讓他們能夠通過力量的共鳴形成靈體,進而就不再需要真正的實體也能行動自如。”


    蘇木嘖的輕歎一聲。


    他轉頭看向織母,輕輕聳肩。


    “我不知道其他的活體武器被埋在什麽地方了,但這樣應該是最保險的。”


    “...我也不知道。”


    織母咬著指尖想了片刻,然後展顏一笑。


    蘇木啞然失笑。


    她一直都是小姑娘一般的心性,極少會認真對待一些繁瑣的事情,在某種程度而言,這也是七情六欲不全的表現,隻比當初的蘇木稍好一些。但也正是因此,那逆子才會率先對其出手,導致如今的她就隻剩下一縷靈魄,深藏在水晶之痕的地下,需要殼人族的守護。


    殼人族也是因其而生。


    “還有件事。”


    蘇木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複雜。


    “塔莉婭她的...”


    “死了。”


    不等蘇木說完,織母就立刻點頭。


    “全死了,一個逃出來的都沒有。它幹的。”


    織母伸手指向亞托克斯被丟出去的方向。


    聞言,蘇木張了張嘴巴,隨後抿住,又輕輕一歎,皺眉看向亞托克斯被丟出去的方向——暗裔的力量已經沉底,沉沒在大海的深處,或許就要從此以後都不見天日,直至烈陽隕滅之後也一起失去永生的力量,成為海底深處的一塊裂石。


    許久之後,蘇木才拍了拍額頭,不再多想。


    “走了,還有另一個暗裔需要處理。”


    蘇木吐出一口濁氣,轉過身來,伸手揉了揉織母的頭發。


    瑩潤猶如白玉一般的發絲隨風飄揚。


    織母嘻嘻一笑,從來都不反感這些。


    “那家夥在哈居恩附近,你可以去找找,也可以讓拉莫斯給你帶路。”


    “不必了,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見過那個暗裔了,維魯斯,三個靈魂共用一個身體的家夥,我知道他身上的能量痕跡是哪個。”


    蘇木輕輕搖頭,旋即又是一笑。


    “那家夥連凡人的靈魂也爭不過。”


    “暗裔也是凡人的靈魂哦!”


    織母滿臉認真地點著手指糾正一聲。


    這話倒是沒錯,暗裔有著遠遠強於凡人的身體,但卻依然保留著凡人的靈魂。而那些自稱為神的星靈們也隻是半神罷了,他們自以為丟棄人性就會得到神性,卻到頭來也隻是凡人的靈魂又不自知——一群凡人,又如何能夠賦予凡人真正的神意?


    蘇木皺著眉頭望向遠處。


    人性,神性...


    終歸複雜而又難以詮釋的存在,便如蘇木一般,曾為真正的神明,也不能理解人性與神性之間究竟存在著怎樣的關係,其本質又是如何。


    “你想得太複雜了。”


    織母忽然踮起腳尖,高高地伸出手拍了拍蘇木的頭發。


    “這是宇宙創生萬物的規則,不是咱們可以思考的。”


    “...也是。”


    蘇木愣了一下,旋即坦然一笑,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不再考慮這些。


    複雜而又神秘的宇宙,便是母親也難以將其看透。


    暗裔的力量已經沉底。


    蘇木掃了掃身上的沙塵,已經準備動身離開了。


    “你才隻找迴了兩枚碎片。沒問題嗎?”


    織母忽然問了一句。


    聞言之後,蘇木略微皺眉,旋即咂了一下舌頭,臉上寫滿了苦惱。


    “有點兒問題。我可能還真打不過那家夥。”


    “我可幫不了你。”


    織母眨了兩下眼睛,掩嘴一笑。


    聞言之後,蘇木一愣,旋即苦笑聳肩,不再多說,拍了拍織母的小腦袋之後便徑直轉身離開。


    似是有些不滿,小女孩輕哼一聲,衝著蘇木的背影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隨後又嘻嘻一笑,把手負在身後,一蹦一跳地迴去了水晶之痕,似乎心情相當不錯。


    ...


    海底深處。


    活體武器的大劍沉落海底,暗裔狂躁的怒吼嚇走了幾乎所有的海獸。


    直到...海岸上的神力一躍遠去。


    亞托克斯狂躁的嘶吼漸漸平靜下來,變得悄無聲息。活體武器的心髒忽然收縮起來,腥光內斂,不再脈動,但滿布裂痕的大劍卻又哢的一震,近乎徹底崩裂,隻留下千絲萬縷的能量將碎片互相粘連在一起。


    心髒重新脈動起來。


    腥光流轉,砰然有聲。


    暗裔的力量卷動海水,灼燙的能量烈火在海底燃燒起來,照亮了這無盡深邃的黑暗,鼓動水波,形成海流,蔓延卷過大劍上的裂痕。海流像是緞帶匹練,在火焰和碎片之間穿梭,包裹著一塊又一塊碎片,知道將將整把大劍都拖了起來,漸漸遠行而去。


    海流不定,亞托克斯也不知道自己將會被這股利用能量借由水勢形成的海流帶去什麽地方,但除此之外,他卻沒有任何辦法——哪怕去向不定,也總比永久地沉落海底來得要強。


    腥光和心髒,脈動有聲。


    海流也跟隨著節奏一起脈動。


    海獸紛紛逃離。


    一道人首魚尾的影子遊經附近時,曾留下來駐足觀望了片刻,她聽取著海獸們的驚叫,聽取著海流的悲唿,能量的火焰讓她無法靠近,也無法阻止。


    亞托克斯的低吼重新迴蕩起來,嚇走了那道身影。


    他的低吼憎恨滿盈,近若瘋癲。


    “我的意誌,超越死亡...”


    “我是,暗裔...暗裔...暗裔!”


    “我,不,死!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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