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走來可謂相當坎坷,早早便因為塔莉婭更改了路線不說,之後又遇到了內瑟斯澤拉斯這般已經超出凡人之見的存在。而探險隊共計十人,便每人攜帶兩顆炸彈,統共加起來也就二十顆。卻一路走到現在,真正還能拿來用的炸彈也就隻剩十二三顆。但不幸歸不幸,畢竟探險隊早有經驗,是這峽穀地勢險峻,兩邊開闊,地麵又是黃沙泥土混雜,真要爆破起來,便隻需要一兩顆炸彈就已經可以見到相當的成效。卻事到如今,所有炸彈都被蘇木毀了,就連最後一顆都沒能有幸躲過,卡迪曼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


    或許該說是那位來自黑色玫瑰的蒼白女士。


    她眼神陰鬱,咬牙切齒,兩手藏在身後死死地捏成拳頭,指節哢哢作響,眼睜睜地瞧著蘇木把最後一顆炸彈已經徹底扭曲變形的外殼一腳踢飛,落在遠處的沙地上,濺起大片的沙塵。


    “我想不通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卡迪曼死死地盯著蘇木,眼神近乎於吃人一般。


    “你已經見過內瑟斯和澤拉斯了,而且也知道他們那種所謂的飛升天神已經強到了怎樣的地步,就連你在他們麵前也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原初水晶是瓦洛蘭最後的希望...還是說,哪怕你之前幾乎死在澤拉斯的手裏,也沒能認清自己身上究竟有著幾斤幾兩,甚至已經驕傲到連那些天神戰士也不放在眼裏了?”


    “你為什麽知道這些?對了,我想起來了,萊瑞拉跟我說過,你在任何地方都能製造一個屬於自己的虛假幻想。叫什麽來著?鏡花水月?好像是這個。”


    蘇木蹲下身去翻了翻腳邊的背包,以便確認這些探險隊的成員們是不是額外藏了一顆海克斯科技炸彈。


    “但我跟你說的可不一樣,而且我也沒驕傲到連那些天神戰士都不放在眼裏。你說的很對,我不否認,因為我的確不是澤拉斯的對手,就連內瑟斯都打不過。可除此之外,還有件事你得清楚,恕瑞瑪的任何傳說都不是空穴來風,這事兒昨晚的時候希維爾已經跟你說過了。殼人族們一直都在守護一個古老的意識體...”


    一邊說著,蘇木已經翻遍了所有背包,各種裝著食物的包裹和裝著淡水的水袋被蘇木丟得到處都是,而除此之外則是另外的一些工具鏟子錘子之類的,還有些蘇木叫不出名字的鑽頭工具,以及各種海克斯科技武器。


    為了以防萬一,蘇木順手把那些海克斯科技武器也全部弄壞了。


    做完了這些,蘇木才站起身來看向卡迪曼。


    “你很聰明,而且擅長揣度人心。所以,你應該明白我是什麽意思。”


    “...”


    聞言之後,卡迪曼的瞳孔略微擴大了一些,嘴角也跟著蠕動兩下,卻終究還是沒能出聲她當然聽得出蘇木的話外之音,而且也大概可以知道蘇木和常人相比的不同之處盡管這位蒼白女士已經活了無數的歲月,並且在那無數的歲月裏也從不曾想象過凡人也能邁過那道門檻,但不可否定的是,蘇木確實不是凡人。


    他正站在那道門檻上,或許更準確的說法是他正站在凡人和神明之間的階梯上,盡管隻是剛剛邁上第一級階梯,但這卻是無數凡人隻能仰望的層次。


    包括她,還有她的盟友。


    被魔法扭曲拉長的壽命或許能夠讓他們成為凡人眼中的神明,但那畢竟隻是鏡花水月,始終不能代表他們已經邁上了那層階梯。


    “是...它,讓你這麽做的?”


    卡迪曼的唿吸有些粗重,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這句話。


    數不盡的歲月裏,她從沒覺得自己有過像今天一樣狼狽的時候。


    “它給你許下了什麽利益?還是,它威脅了你?所以你才猶豫了一路?等等...它,在附近?”


    說著,卡迪曼忽然開始警惕起來,原本負在身後的雙手也悄悄挪動,靠近了帶在腰胯兩側的海克斯科技手槍。


    但這周圍卻一切如常。


    “什麽都沒有。”


    蘇木輕輕搖頭。


    “我隻知道我應該這麽做。大概是沒錯的。”


    蘇木並沒有迴答全部的問題,而且也不準備迴答,之後就不再理會卡迪曼,轉身走向峽穀入口,準備帶上塔莉婭他們就此離開。


    卡迪曼愣了一下,旋即臉色一戾,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但下一秒,電擊槍被調到最大功率射擊時帶起的劈裏啪啦聲就陡然炸響,迅疾的電光沿著地麵躥了出去,像是一條出動的毒蛇,卻更加猛烈,不過短短瞬間就已經到了蘇木身後。塔莉婭幾人就在峽穀入口的地方,看得清楚分明,臉色當即大變。而蘇木也已經聽到了聲音,迴頭看去的時候就見到一條熾烈的電弧迎麵射來,激烈的電流聲刺耳無比,就連沿途所過,空氣都已經被電弧難以形容的高溫灼得扭曲起來。


    “安德烈!混蛋,住手!”


    卡迪曼的叫聲也被刺耳的電流聲淹沒進去。


    蘇木的身形忽然一頓,跟著就往側麵衝了出去,卻再看時,就已然找不到他的蹤影。而激烈的電流也隻是打在了空處,發出啪的一聲炸響黃沙溶解,焦黑四濺。


    正滿臉猙獰舉槍射擊的安德烈見到蘇木忽然消失,當即愣了一下,跟著就啐了一口唾沫,四下裏警惕觀望,尋找蘇木側身躲過之後的蹤跡。可卡迪曼的臉色卻越發難看,她轉身往安德烈的方向跑了過去,咬牙切齒,忍不住地咒罵盡管安德烈跟她並沒有什麽關係,但那家夥卻不能隨隨便便就丟出去送死。他就隻是個低等的下人,這沒錯兒,至少他在卡迪曼的眼裏是這樣的。但安德烈的存在對於她現在所執掌的米達爾達家族來說卻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尤其在日後跟菲羅斯家族的合作中會起到重要作用剛剛經受了維克托改造過的海克斯高等技工,同時是個具備充足經驗的恕瑞瑪探險家,這種人物在米達爾達家族非常稀缺,尤其傑斯在前不久的時候已經被開除了。


    可蘇木已經卻已經出現在安德烈的身後了,不等卡迪曼邁出第二步,黑刀就已經刺穿了安德烈的胸膛。鋼筋鐵骨阻擋不了黑刀的鋒利,而他體內被切斷的線路導管也跟著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


    再之後,蘇木手腕一轉,刀鋒上挑,直接從卡迪曼的體內上行由後心而入,由眉心而出。


    機油和鮮血,一個從下麵流淌,一個從上麵溢出。


    “看起來像是維克托的手筆。”


    蘇木瞥了眼順著刀柄流淌下來,滑到手腕上的機油,又瞥了眼動作徹底凝滯的卡迪曼,跟著就冷哼一聲,把黑刀緩緩地抽了出來。


    “花了不少錢吧。”


    噗通一聲,安德烈應聲倒地。


    他後心的傷口出電火花四濺,很快就點燃了溢出的機油,跟著就噗的一聲著起火來,黑煙滾滾。


    蘇木退了兩步,把黑刀入鞘。


    “迴去之後讓維克托改進一下吧。這種東西沒法兒修。除了渣滓,他什麽都留不下來。”


    說完,蘇木就重新轉身走向入口處的方向。


    塔莉婭他們這才迴過神來,鬆了口氣。


    其他的那些探險隊成員們見著蘇木經過麵前,也都是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生怕步上安德烈的後塵。


    卡迪曼的臉色已經不隻是難看就能形容的了一方麵是因為蘇木的毫不留情,而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安德烈的蠢笨莽撞和違命行事。


    但蘇木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他轉頭看向峽穀深處,其他人也都跟著看去,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沙土混雜的地麵上忽然鼓起一個隆包,沙土紛紛揚揚,跟著就是一隻水晶般通透的大鼇從裏麵伸了出來,再是其他部位那東西分明就是一隻蠍子,一隻水晶質地的蠍子,看起來更像一件藝術品而不是什麽奇怪的生命。但更惹人注目的,則是那隻蠍子胸口裏封藏的另一顆明顯與身體與眾不同的、拳頭大小的水晶。


    “殼人族?”


    蘇木挑起眉頭,轉身麵向那隻水晶蠍子。


    而出乎意料的,那隻蠍子卻隻上前兩步就停了下來,黃澄澄的眼睛裏充滿了人性化的情緒光芒,隻是不太明顯罷了。緊跟著,水晶蠍子就忽然把腦袋匐在地上,兩隻大鼇擺在跟前,像是致謝。


    蘇木也愣了一下,旋即轉頭看向周圍,卻並沒有見到那個自稱織母的女孩再次出現。


    卡迪曼的臉色格外複雜,有些蠢蠢欲動,卻又猶豫不決。


    “迴去吧,帶我跟她問好。”


    蘇木略作沉吟之後才終於道了一聲,旋即轉身就走。


    而那隻蠍子則是聽懂了似得輕輕前後晃動身體,像是點頭,隨後便迴去之前出來的時候弄成的土包,重新鑽了進去。


    探險隊的成員們全都看向卡迪曼。


    後者動了動嘴角,又捏了下拳頭,卻終究還是輕輕搖頭,放棄了這次的機會。她略作遲疑,又轉身快跑幾步,跟上了蘇木。


    “你剛才說的她,指的是...那個意識體?”


    她小心翼翼地警惕著皺眉。


    “真正的神明?還是像你一樣的?”


    “...她知道你的本體在哪兒。”


    蘇木在短暫的沉默後隻說了這一句。


    卡迪曼聞言之後就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蘇木走到峽穀入口的地方跟塔莉婭他們匯合,之後就不再停留,踏上了來時的山路有些話不是不能明說,隻是不好明說罷了,但她自來就格外擅長這些弦外之音,當然聽得懂蘇木的這句話裏包含著怎樣的意思。


    探險隊的隊員們跟著一旁麵麵相覷,不敢出聲。


    許久之後,卡迪曼才臉色複雜地重重歎了口氣,道了一聲“走吧”,就帶著那些探險隊的隊員們跟了上去。


    水晶之痕峽穀裏,冒著黑煙的大火還在劇烈地燃燒著...


    直到再也看不出它原本的樣子。


    一陣狂風裹挾著黃沙忽然從南方奔襲而來,遮天蔽日,浩浩蕩蕩,最終停在了這座峽穀的深處拉莫斯手裏拎著一條黑殼帶刺的蟲腿,長度幾乎等同拉莫斯的身高。他從風沙裏緩慢走出,然後把蟲腿塞進嘴裏咬了下去,發出哢嚓一聲脆響,粘稠的汁液濺得到處都是。


    “伊瑪犁湖的巨型螞蟻?”


    自稱織母的女孩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附近,她正坐在一塊巨石上,兩腿交疊在一起,一隻手撐著下巴,笑意盈盈。


    她的模樣比昨天去見蘇木的時候要更清楚一些,就連發絲都清晰可見。但那些朦朧熒光已經消失不見了,但身體卻依然如同白玉一般通透,甚至可以透過她的身體看到後方的峽穀峭壁。


    拉莫斯迴頭看她一眼,然後輕輕點頭,沉悶地嗯了一聲。


    “真羨慕你,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


    女孩歎了口氣,白玉寶石一樣的眼睛裏稍許有些黯然。


    “不像我,隻能呆在這附近,一旦不小心走遠了,就可能永遠都迴不來了。”


    “靈魂,需要容器。”


    拉莫斯丟掉剩下的蟲腿,轉頭看向峽穀入口的方向。


    “那個人,不太一樣。”^


    “是不太一樣,否則我也不會讓你去找他。”


    女孩重新笑了起來。


    她一躍跳下石頭,發出“嘿咻”一聲。落地之後,女孩轉頭望向蘇木他們離開的方向,同樣白潤的眉頭緩緩皺起。


    “虛空已經發現他的身份了?我在他身上聞到了虛空獨有的臭味,就像...嗯...就像什麽?我已經太久沒接觸過人類所有的事物了,但我忘不了那種臭味。”


    “就像,蘸滿了巧克力醬的,烤魷魚腳,一樣。”


    拉莫斯的語氣不太肯定。


    女孩很配合地露出一副嫌惡惡心的表情。


    “那真是太糟糕了,比發黴的黑麵包還糟糕。”


    拉莫斯沉悶地嗯了一聲。


    他總是這樣,寡言少語,像個悶葫蘆似得,但做的總比說的多,這是女孩最喜歡拉莫斯的地方。


    “找到那個暗裔的蹤跡了嗎?”


    女孩又問一聲。


    “就是拿弓箭的那個,叫什麽來著?維...維魯斯?”


    “沒有。”


    拉莫斯晃了晃身子,然後緩慢又艱難地背著帶刺的龜殼坐在地上。似乎是有些累了,他重重地歎了口氣。


    “但,虛空,找到了。在卡裏克塞。地下。是遁地獸,已經死了。還有,艾克塞,幼獸。”


    “幼獸?”


    女孩稍有些詫異,皺起眉頭,然後咬著一根手指的指甲仰頭思量了片刻,卻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輕輕搖頭。


    “隻是幼獸的話那就暫時別管了,應該出不了什麽太大的麻煩,但如果真要有大麻煩的話,巨神峰的那些偽神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頓了片刻,女孩忽然滿麵愁容。


    “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千玨。奧利瑞安現在是自顧不暇,它能把...嗯,蘇木?他以前不叫這個名字的。算了,這不重要,但奧利瑞安已經把他找迴來了,它盡力了,而巴德先生又太過迂腐頑固,隻知道履行自己的職責,維係宇宙平衡,卻對還沒發生的一切都不管不問,虛空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招惹它...如果千玨也出事了,我不知道還有誰能限製虛空的威脅,給蘇木爭取時間。”


    聞言,拉莫斯略微抬頭,卻並沒有出聲。


    這不是它該管的,也不是它能管的。


    許久之後,女孩深深一歎,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


    “算了,這些先不管了,就憑我現在的這幅模樣,想得再多也做不了什麽。嗯...還有件事,拉莫斯,你得去趟東邊,肯內瑟附近,再往北一點兒,就一點兒,別走過了。前兩天的時候那邊好像又有個半神活過來了,而且那家夥的身上還帶著虛空特有的臭味。如果真是暗裔的話,你知道應該怎麽做。”


    “巨神峰?”


    “巨神峰。”


    得到肯定的迴答之後,拉莫斯輕輕點頭。它沒有過多的廢話,也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就把自己團了起來,卷起一陣狂風裹挾著黃沙,沿著來時的方向重新離開。


    天上,那猴子正趴在一團雲霧裏,悠哉悠哉,縱觀全局。見著拉莫斯離開之後,女孩也跟著迴去了她應該在的地方,這猴子就眨巴兩下眼睛把腦袋縮了迴去,帶著那團雲霧一起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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