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神峰,星靈。


    萊瑞拉的語氣帶有相當的肯定,似乎是對自己的猜測並沒有任何懷疑。


    “近千年的時光裏,我見過很多來自巨神峰的星靈,他們各自代表著戰爭,守護,烈日,月光,奧術,規則,以及各種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他們以自己為這個世界所誕生事物的代表,行走在這片土地上,履行著自己的指責,出沒無常。盡管我真正見過的星靈不多,而且也無法想像巨神峰頂究竟有著樣的世界,但他們的身上都帶著跟你相仿的氣息。”


    萊瑞拉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


    她用雙手撐住身下破爛的圍牆跳下來,一步步走向現在的蘇木。直到靠近之後,萊瑞拉嚐試著用手去觸碰他身上燃燒著的黑色火焰——漆黑如墨,猶比深淵。而在觸碰的一瞬間,萊瑞拉的眸光就立刻跳動起來,許是鏡花水月的虛幻,她可以無視這個身體帶來的痛苦,但那漆黑的火焰卻在觸碰的瞬間就已經將她的手指焚燒成虛無,半點兒不剩。


    澤拉斯略微低頭,如果他還擁有人類的麵孔,該是神情嚴肅。然後伸出手指抹了一下臉頰處的黑色傷口。盡管這裏並沒有那種莫名的黑火在持續燃燒,可黑不見底的傷口卻如同多少魔法能量都無法填滿的深淵一般,或許會就此永遠跟隨於他,直至命運的終點。


    “生命,毀滅。”


    萊瑞拉兩根手指輕輕一撮,鏡花水月的魔法就已經擺脫了悄然跳動的漆黑火焰,然後重新生出一根完好的手指。


    她抬頭看向麵前的蘇木。


    “生命,毀滅,也是這個世界所有的事物。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猜測巨神峰頂究竟有著怎樣的光景,所以我在幾百年前就開始了我的試驗和試探。盡管這些試驗和試探並沒有取得什麽結果,卻也讓我發現了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所謂的星靈,不過是這個世界誕生之初就存在的原始生命,近乎於人類,隻是比人類更強大而已。他們有著充足的時間去接觸這個世界的規則,並以此來強大自己——就像蘇木一樣,你們漸漸超脫了生命之初的模樣,並為自己命名星靈。在無盡的歲月長河裏,原始生命向著神靈進化...我不能理解真正的神靈有多麽強大,但你們應該並非神明,隻是站在了半神的頂點。可即便如此,星靈的國度也已經橫跨宇內四方,遼闊無邊,就連浩瀚廣大的符文之地也隻是星靈國度下一個小小的轄區。但巨神峰頂卻是你們發源的根本,是你們的國都。”


    萊瑞拉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妖冶的弧度,別有些異樣的深意。


    “既然存在國度法製,存在權利上下,那就一定存在派係爭鬥。你的力量絕非生命,而是毀滅,可你卻不在巨神峰頂待著,偏偏跑來符文之地,而且還被限製在這樣一把材料罕見的刀裏...過去的時候我也隻是有所懷疑,因為你的力量並不顯化,但隨著封印越弱,你的力量顯化也就越強,到了現在就已經大致可以肯定了——你是權利戰爭下的失敗者。讓我猜猜,可能是你的對手殺不掉你,所以才會把你封印,然後把你丟在符文之地的大海深處...再之後的事,就不必我來多說了吧。”


    “...你很聰明,猜得八九不離十。”


    低啞陰厲的聲音從蘇木的喉嚨裏飽受擠壓著勉強發出。


    “但她不是生命,而是創造。生來就跟我對立。”


    蘇木把燃著黑色火焰的黑刀扛在肩膀上,神情淡漠,又高高在上。


    “除此之外。半神,也可比肩原始真神。”


    話音落地,蘇木的身形陡然消失在萊瑞拉的麵前。


    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她的身後,燃燒著漆黑火焰的手臂從背後探來,環住她的脖頸。火焰悄然跳動,舔舐著萊瑞拉的喉嚨,將她這幅鏡花水月的身體一點一點吞噬消融。


    “看在他的份兒上,饒你一次。但你得記住,我不喜歡聰明的女人。”


    說完,蘇木手臂一緊,漆黑的火焰頓時高漲,短短瞬間就把萊瑞拉這幅鏡花水月的身體全部吞噬淹沒。待到火焰一散,萊瑞拉就徹底的消失不見了,而在遙遠的瓦洛蘭,德瑪西亞雄都以北的山上,城堡裏,麵容嚴肅的萊瑞拉正站在城堡的頂端遠遠望向東南,忽然臉色一片慘白,俯身噴出大片的血霧,衣袍袖口邊角也噗的一聲忽然出現一朵漆黑的火焰。


    萊瑞拉臉色急變,立刻退掉身上的黑袍丟在一旁。


    火焰無聲跳動,一點一點,緩慢地燃燒,直到整件衣袍全部被焚成虛無,那朵漆黑的火焰便在憑空跳躍兩下,旋即悄然消散。


    她低頭看著火焰消散的地麵,眼神冷冽,銀牙緊咬。


    “嘿,女人!”


    一道尖利的聲音從萊瑞拉的背後響起。


    “那小子現在在哪兒?我找不到他了。或許你知道,你應該告訴我,咱們曾經合作過不是嗎。”


    “...恕瑞瑪,維考拉。”


    萊瑞拉不用看也知道是誰,而且早就已經發現這隻鬼鬼祟祟在城堡裏摸索了半天的老鼠了。她迴過神來,看向那個躲在陰影裏出聲的家夥,臉色已經恢複如常,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鮮少有人可以見到她笑,一雙手就能數得過來。


    聞言之後,陰影裏的家夥發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


    “嘿,我就知道,咱們都是好樣的。但...恕瑞瑪的維考拉城?那兒太遠了,等我過去的時候,那小子早就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我的意思你,你得幫我,我想你應該會同意的,這對你而言很輕鬆,抬抬手的事兒。”


    “可以。”


    萊瑞拉並未拒絕,甚至格外的有些好說話。


    那隻老鼠一樣的家夥忽然放下抱在胸前的雙手,然後開始後退,似乎是發現了萊瑞拉的不對勁。


    但為時已晚。


    魔法的能量傾瀉而出,立刻就困住了那隻在城堡裏四處摸索找人的老鼠。他開始大聲尖叫,用匕首嚐試刺破魔法能量形成的壁障,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卻毫無用處。


    “這是我跟一個愛玩兒牌的家夥學到的傳送陣,很省力。”


    萊瑞拉對著他笑了起來,一如擋住在肖娜莊園時的那樣,五官鬆弛,眸光深邃,帶著某種不可知的莫名欲望,端的可怖無比。


    隨後,她一抬手,光芒大作,老鼠還在尖聲嘶吼著“放我出去”,卻下一秒,他就立刻消失在這片土地上。而在另一片土地上,蘇木把黑刀扛在肩膀上,正看向懸在半空的澤拉斯,已經準備動手,卻一陣光芒閃爍,忽然就出現在他們中間,隨後一道人影重重地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滑稽的家夥。


    薩科。


    這個蘇木瞥他一眼,同樣認得他。


    “把自己家裏的老鼠送過來...是什麽意思。”


    蘇木轉頭看向西北,視線似乎是穿透了遙遠的空間,落在那座城堡上。


    萊瑞拉嫣然巧笑,神情恭謹。


    “這些年他一直都在找你,不,應該說是在找他。我隻是在實現他的願望而已。現在他已經如願了,至於接下來該怎麽辦...”


    萊瑞拉笑意更濃,意味深長。


    這個蘇木又瞥一眼趴在地上嘀嘀咕咕罵罵咧咧的薩科,一如往常的高傲冷漠。那個小醜已經瞥見了蘇木,就像這個蘇木已經認出薩科,薩科也已經認出了這個家夥。他當作什麽都沒看見,趴在地上,又把腦袋埋進碎石黃沙裏,做起了鴕鳥,可即便如此,碎石沙土底下也一直都在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蘇木把黑刀在肩膀上敲了兩下。


    “我已經已經警告過你了。”


    他抬腳走向把腦袋埋進碎石沙土裏的薩科,然後伸手把這個家夥拎了出來。黑色的火焰悄然跳動著,並沒有傷害他。


    蘇木把薩科轉了過來,讓他正麵看著自己。


    但薩科卻忽然丟掉手裏的匕首,然後啪的一聲按在自己的眼睛上。


    “我沒看到,我什麽都沒看到。這是哪?嘿,萊瑞拉,你到底把我丟到什麽地方來了?哦不,應該是——誰把燈關了?!趕緊打開!幹他娘賊的,該死,怎麽這麽黑?!我討厭黑!還討厭女人!尤其是頭上長角的女人!簡直不得好死!”


    “...我給過你機會了,三秒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蘇木動了下脖頸,然後手腕一沉,緊跟著就把薩科丟到了天上,帶起一陣尖利刺耳的尖叫。


    黑刀虛影一晃,黑火立時滔天。


    “不——!”


    薩科麵容淒厲,早就已經被迫甩開了自欺欺人蓋住眼睛的雙手。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團漆黑如墨的火焰滔天而來,不帶有任何溫度,卻在觸碰的瞬間就將他的身體溶解毀滅。刺耳的尖叫聲同樣被黑火吞沒。短短片刻之後,遮天蔽日的黑火憑空消散,而半空中卻連灰燼都沒能留下。假身,真身,是鏡花水月也是命途相連——遠在德瑪西亞偏遠角落裏的一座古堡,猶比深淵裏的黑暗沸騰而起的火焰陡然從古堡深處噴湧而出,連同所有一切,盡都化成虛無。


    “虛假的魔法,虛假的鏡花水月。他應該早點斷開跟分身的聯係,或許這樣就能留下一條命在。”


    這個蘇木把黑刀重新扛在肩膀上,然後抬頭看向澤拉斯。


    “我還剩一分鍾,這個身體還不能完全承受我的全部能量。那麽,你是自己動手,還是我來?”


    “...你沒資格決定別人的命運!”


    澤拉斯退後兩步,手腳輕顫,能量凝聚而成的身體也跟著一起顫抖,但他已經無法維持自己的高高在上,反而猶如螻蟻一般。


    聞言之後,這個蘇木忽然笑了起來,嘴角的弧度格外淺顯,似乎不太會笑。


    “我隻是沒資格決定神的命運,尤其那位,他比造物主更強,比虛空更強,強到甚至可以決定我的命運。但你不是他,你隻是可有可無的螻蟻罷了。”


    正說著,蘇木的手臂忽然脹裂,噴出血湧如柱。


    他瞥了一眼手臂上的傷口,笑意逐漸收斂。


    “快到極限了。結束吧。”


    話音落地,蘇木的身形就再次憑空消失在原地。澤拉斯滿瑩藍光的身體立刻繃緊,肉眼可見的漣漪從他的胸口位置擴散出去,繼而化成一片洶湧的明亮火焰,將他的身體完全包裹在內,仿佛無數顆太陽一般耀眼。


    而在下一秒,一抹烏黑便無聲無息地將澤拉斯周身的火焰一分為二,像是一根黑線,繼而緩慢擴大,將明亮的火焰盡數消融毀滅於無形。蘇木的身形出現在澤拉斯的麵前,黑刀斜撩,漆黑的眼瞳裏跳動的黑暗悄然悸動著,映出對麵的澤拉斯身體正緩慢地上下分離,已然是被攔腰橫斬。


    澤拉斯失去重力的兩半身體從半空跌落,蘇木卻憑空懸浮,一臉冷冰冰地看著似乎已經沒了生機的澤拉斯,就連兩隻眼眶裏噴湧的能量光芒也漸漸消散。


    “假死的把戲,有意思嗎。”


    蘇木一臉平淡地開口,手臂上又崩裂出一道傷口,滾燙的鮮血立刻染滿了他的整條手臂。


    倒在地上的澤拉斯忽然重新動了起來,他的眼眶恢複能量光芒噴湧的模樣,兩半的身體一陣蠕動,把被黑暗附著的部分全部斬斷,而後恢複如初。他從地上爬起身來,抬頭盯著蘇木,眼眶裏的光芒連連閃爍,似乎暴怒非常,卻下一秒就立刻懸空奔逃,不過短短瞬間,就已經到了視線的盡頭。


    這個蘇木眉關微蹙,鼻腔裏傳來一聲冷哼,緊跟著忽然一個踉蹌,直接從半空栽倒下去,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煙塵四起,整個身子都莫名凸起一個又一個鼓脹,旋即噗哧噗哧幾聲輕響,滾燙的鮮血就立刻染紅了這片土地。


    蘇木劇烈的喘息聲比起破爛的風箱還要劇烈,四肢也跟著止不住地顫抖抽搐,喉嚨裏沙啞的低吼讓人心悸。


    那雙眼睛裏跳動的漆黑悄然熄滅,便覆蓋在蘇木周身的黑火也跟著消散一空。


    “太,勉強了...”


    黑刀輕輕一顫,其上有烏光一閃即逝,隨後便徹底恢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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