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胃口
英雄聯盟之他們的時代 作者：俗門匹夫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洛由西南而來，蘇木也就朝西南而去，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分開之後，洛和塔莉婭究竟遭遇了什麽，但想來也隻是來自諾克薩斯的追殺才對。卻如今離開了村子，迎麵的冷風猶如刮骨一般，蘇木激靈靈一個寒顫，又忍不住皺起眉頭，始終覺得不太對勁。
逃離盧卑克小鎮附近那日，負責追殺蘇木的那一隊諾克薩斯士兵在追出不過三十裏之後就已經有了打道迴府的意思，蘇木當時也是瞧得仔細，見著那些諾克薩斯士兵腳步漸漸緩慢下來，又被他落後相當一段距離，這才打著盡快跟其他人匯合的心思，轉變了方向。然而，轉變方向前固然是已經拉開了相當的距離，卻蘇木的腳步由南變作西北，有眼尖的諾克薩斯人瞧見之後，這才無可避免地起了衝突。一番鏖戰之後——如今說來，便連鏖戰也算不上，不過是互相打個“招唿”——蘇木受了點兒不足以致命的重傷，諾克薩斯也損失了十來個士兵，算是禮尚往來，之後就徹底分道揚鑣了。
後來趕到這個村子裏，見著霞已經等候許久，抽空的時候也順嘴問了問那天的情況，所知是和蘇木自己經曆的情況差別不大，無非是少了一番“招唿”而已。也正是因此，霞才能趕在蘇木之前抵達村莊，並且選定了落腳的旅店，隨時接應後續趕來的其他人。
蘇木自認若非那天自作聰明，以為那些追在自己屁股後麵的諾克薩斯人真的已經準備打道迴府，也不會發生之後的慘事，就連受傷也是自食其果罷了。就那日情形，便老老實實地再逃出三五裏路之後改變方向，也不會生出後續的麻煩。
可即便是多了些麻煩，也不至於落到險些身死的地步。
“古怪...”
蘇木滿心煩躁地揉了揉頭發，然後一腳踢開路邊的石子。
前後想來，原本在沙灘上的時候，那些諾克薩斯人分明在針對自己，可到了後來追殺的時候，又分明是把目標放在了塔莉婭的身上...
那些諾克薩斯人到底想幹什麽？
蘇木自問不知。
四下望去，一片荒涼，枯草叢叢覆蓋這積雪累累，也不知是多久沒有化去，已經結成堅冰，蓋在起伏不平的地勢上。一條荒古小道，順著地勢綿延到遠處的視線盡頭，可這一路走來，出了洛留下的血腳印之外，卻什麽都瞧不見。
由村子裏出發，到這片土地，已經走了十多裏路。
“塔莉婭是真的丟了？”
蘇木皺起眉關，已經有心打算迴去。
走到這個地方也沒見到塔莉婭的蹤跡，估摸的她和洛該是早早就已經走散了，更何況先前見到洛的時候，便以前的包裹和那桶藥酒都沒了蹤影，也不知道丟在什麽地方。若是真能找到，說不得蘇木還會再走得更遠一些，可如今什麽痕跡都沒有，蘇木心裏丁點兒的希望也就全都被澆了一盆冷水，滅了個幹幹淨淨。
稍稍猶豫片刻，蘇木一咬牙，一跺腳，還是繼續走了出去。
天色正亮，時間充足，如著霞以往的風格，該是得天黑了才會迴去。更何況那房間裏還有克裏斯一直守著，便是性情火爆的霞真要衝著洛發火，克裏斯也會想辦法阻止——盡管霞有的時候非常任性，但克裏斯終歸是個傷員，她總不能對著傷員出手。當然，如果對方是洛的話，或許可以除外...
蘇木的腦子裏一直都在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很難平靜下來。
或許是作為反抗軍成員的心理在作怪，又或是對於諾克薩斯的種種暴行再也無法忍讓，但更大的可能是因為過往的許多複雜的經曆，讓蘇木察覺到了自己的改變。他不喜歡這種改變，所以，他也不太願意看到塔莉婭有一個不好的結局。
“或許，這可以被稱之為...嗯，良知？”
蘇木忽然自嘲一笑，然後抬頭看向四周。
在翻過前麵的坡路之後，蘇木的眼神微微一沉，他瞧見了之前被洛提在手裏的包裹，還有那桶藥酒——上麵已經沾滿了血跡，盛放藥酒的酒桶也傾倒在地，酒水全都流了出來，一直淌到路邊，弄濕了很大一片，甚至酒桶上還帶著一支把它射了個前後通透的利箭。
這附近的氣候確實很冷，但它還沒冷到足夠凍結酒水的地步，尤其是烈酒。
蘇木用手沾了沾地麵上的酒水，已經被泥土吸收到了很大的程度，然後又翻開酒桶，被那支利劍破開的地方，血跡格外明顯。
“是...洛的？”
蘇木不太確定。
他重新站起身來，向著四周望去，卻並沒有任何發現，包括再往前的路上，也是隻有洛一個人的血腳印而已，根本沒見到任何關於塔莉婭的痕跡。可真要說起來的話，那就是酒桶上還掛著一塊小石頭和一些不起眼的褐色碎發，石頭是塔莉婭佩戴在頭發上的裝飾品，被箭矢貫穿了飾帶之後就這麽掛在上麵。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蘇木撿起包裹，然後歎了口氣，轉身迴去。
再繼續找下去也沒用，洛和塔莉婭應該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分散了，現在再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值得慶幸的是諾克薩斯人並沒有追上來，而蘇木也越發肯定他們的目標就是塔莉婭。
等到迴去村子裏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如著以往的這個時間，霞也該迴到了村子裏。但蘇木在經過村口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霞的蹤跡，之後便沒再多等，直接去了旅店。
推開房門之後，蘇木就瞧見了鐵青著臉坐在床尾對麵的霞，還有已經蘇醒過來，靠在床頭上的洛。
那個一向自詡不凡的家夥正垂著腦袋，神情落寞，聽到聲響也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之後就重新低下頭去。但蘇木也瞧見洛的一隻眼睛已經變得漆黑，眼神裏裏滿是歉意和懊悔——他確實弄丟了塔莉婭，而霞也肯定已經發過火了。至少在現在看來，蘇木似乎不必再擔心自己會因為洛的過失而遭受霞的怒火牽連。
霞對塔莉婭似乎還是挺看重的。
“他們在六天前就已經走散了，而且是在冰雪高原附近。那些諾克薩斯人一直在追他們。”
克裏斯打破了房間裏的沉默。
他手腳上的傷勢還沒完全恢複，需要不少時間才行，就現在的情況而言，便走路都難。而蘇木在一旁坐下的時候，也注意到克裏斯腳上包裹的繃帶上隱隱滲透出些許血跡，想來是和霞有些關係。
注意到蘇木的眼神，克裏斯隻得無奈苦笑。
“傷口撕裂了，但問題不大。”
他攤了攤手，不再多說。
蘇木又看向坐在床尾對麵的霞。
她正襟危坐，臉色鐵青，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靠在床頭的洛，咬牙切齒，咯咯作響，抱在胸前的雙臂相互交叉著，雙手捏緊了拳頭藏在腋下。盡管如此，可指節偶爾發出的清脆聲響就連蘇木也覺得心頭陣陣狂跳不止。
稍稍緩了一口氣之後，蘇木正打算開口，霞卻忽然冷哼一聲，然後挪開目光，望向窗外。
“塔莉婭是自己離開部落的。”
蘇木愕然，然後轉頭看向同樣驚異的克裏斯。
這些事兒，他和克裏斯都不知道。
但霞卻不曾理會蘇木和克裏斯的意外，音色清冷地繼續開口道：
“她所掌握的魔法，是織母給她的禮物，塔莉婭的說法是這樣。我不想過多評價，織母是那個部落的信仰，她說是，那就是。但塔莉婭之所以會離開部落，就是因為她根本無法掌控那種天生龐大的魔力，因為她害怕不可控的魔力會傷害到自己身邊的親人，所以才選擇一個人遠走他鄉，希望能夠通過遊曆和學習，讓自己掌握這份力量，然後迴去並守護她的部落。”
說完，霞的胸脯狠狠起伏一下。
蘇木和克裏斯麵麵相覷，忽然明白了什麽。
這些事兒，八成是之前還在盧卑克小鎮的時候，塔莉婭跟霞住在一起的那天晚上說到的。至於霞為什麽會如此看重塔莉婭...或許是因為那隻小麻雀的純粹，或許是因為那隻小麻雀的堅強，但更大的原因，卻是他們如出一轍的願望。
霞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找迴並守護洛特蘭部落，並且付出了相當的努力。一次次冒險，一次次追尋，霞始終在迫切地渴望著洛特蘭部落能夠有朝一日重新迴到這片土地——為此，她甚至可以付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乃至生命。
而塔莉婭，亦如此般。
兩個部落，兩個人，不同坎坷的命運相互交織，同病相憐。
“大同小異的祈願，各有不同的艱難，還真是...”
蘇木苦笑作罷，搖頭唏噓，不再多言。
洛死死捏緊了手裏棉被的一腳，生生撕破，露出堆在裏邊的棉絮，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
“咱們都是被那些諾克薩斯人給玩兒壞了。”
克裏斯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試圖打破房間裏沉悶的氛圍。當然，這家夥笑起來的樣子一點兒也不讓人感到親切，反而是那副天生兇神惡煞的樣貌變得格外可怕。
“要不，咱們追迴去踹爛那些諾克薩斯人的屁股好了！”
話音落地，房間裏也就隻有克裏斯一個人的幹笑聲。
這家夥並不擅長緩和氣氛。
他用包成粽子一樣的手拍了拍腦袋，滿臉的鬱悶。
塔莉婭生死未知，霞和洛也確實沒什麽心情陪克裏斯開玩笑，但眼下的情況就是如此——諾克薩斯的那位軍官，叫貝倫爾的那個，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塔莉婭抓迴去，哪怕她和洛已經輾轉上百裏的路程也沒能逃過那些諾克薩斯人的魔掌。到頭來，兩人被迫分散，一個生死不知，一個重傷垂死。
但洛是真的倒黴，距離太遠，那些個諾克薩斯人似乎也隻是留下來執行追殺的任務而已，就一個指揮官負責統率全局，等到洛和塔莉婭走散之後，反而追錯了人，直到一天前那些家夥才終於發現，卻也難免一場廝殺。在之後，洛就擺脫了那些諾克薩斯人。也是這家夥運氣不錯，又或是他的意誌足夠堅定，被追殺如此之久還能走到這個村子的村口附近，而且被蘇木瞧見，帶迴了旅館，否則，先前那一撲之後，可能就真的要命喪黃泉了。
凝重的沉默像是壓在胸口的大山一樣，讓克裏斯越發覺得難過，仿佛不止一口的悶氣憋在喉嚨裏梗著，上也上不來，下也下不去。
“你們說說，咱們該怎麽辦？”
克裏斯終於是憋不住了，說完之後，又轉頭看向蘇木。
“你小子的腦袋別咱們好用，你來說說。”
“說什麽？”
蘇木當即翻了個白眼。
“是去找塔莉婭也好，或者去追那些諾克薩斯人，想方設法地報仇，都得等你們兩個的傷勢恢複了再說。這段時間，還是本本分分、老老實實地呆在村子裏，而且我先前也已經看過了，那些諾克薩斯人應該是發現追錯人之後就轉身迴去了，否則洛還真不一定能活著走到這個村子來。”
蘇木吐出一口濁氣，手指捏著鼻梁，眼神偷摸著看向站在窗前始終無動於衷的霞。
洛是出於愧疚，這才一言不發，但蘇木最擔心的還是霞。
克裏斯也發現了蘇木的眼神，扁了扁嘴巴，沒再說話。
房間裏又一次安靜下來，隻剩下幾個人的唿吸聲顯得格外突兀。
“現在，咱們有兩個選擇。”
這次打破沉默的是蘇木。
他想了很久，還是認為得拿出個主意來才行，否則就這麽沉默下去，所有事，所有情緒，全都壓抑在各自的心裏，搞不好之後就會出什麽亂子，那是蘇木不想看到的局麵。
“一，去找塔莉婭。按著洛之前說的，塔莉婭現在應該是在冰雪高原附近，那邊的環境很差，雖然我不想這麽說，但...希望渺茫。”
“二，去找那些諾克薩斯人。這支諾克薩斯軍隊忽然出現在艾歐尼亞東部沿海地區，卻並沒有太過停留，顯然是作為南部戰區的增援而來，現在應該是已經南下。去找那些諾克薩斯人的話...我不能保證咱們可以做到什麽，卻至少可以查到他們的動向，之後再決定對策，甚至破壞他們的計劃，也算是給盧卑克小鎮的居民們報仇，當然，也包括塔莉婭。出於大義的考慮，我比較建議選擇這個。”
有句話蘇木沒說，南下的話，順便還可以沿途尋找亞索的蹤跡，但眼下的氛圍確實不適合。
之後，蘇木就安心等待其他三人的迴答。
沒過多久，克裏斯就率先一歎。
“我也支持第二個選擇，大義什麽的...我是個粗人，還是個破戒僧，不懂這些大義小義的道理，但相對而言，我個人是覺得這個選擇更好一些，而且我也相信反抗軍的軍師肯定可以做些什麽，哪怕那是一整支軍團。你呢，瓦斯塔亞的姑娘？”
他抬頭看向站在窗前的霞。
就連一直垂著腦袋的洛也抬頭瞧去。
然而，霞卻始終無動於衷，一雙眼睛盯著窗外，沒有絲毫漣漪，誰都瞧不出她在想些什麽。
許久，霞的胸脯忽然深深起伏一下。
“我去找塔莉婭。”
她側過臉來，金色的豎瞳冷冰冰地瞧著蘇木。
“你去盯著那些諾克薩斯人。”
聞言，蘇木眉頭當即一皺。
這可是有些分道揚鑣的意思了。
他知道霞足夠冷靜，可即便足夠冷靜，也畢竟是個女人，而女人這種生物很容易受到感性情緒的影響。如果是以往正常的情況下，蘇木相信霞絕對會做出和此刻截然不同的選擇。
卻不等蘇木開口，霞又收迴目光。
“我沒別的意思，你也不必多想，但我就是這樣的打算，而且明天一早就出發。”
頓了片刻，霞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迴到之前的椅子上坐下來。
那雙金色豎瞳的眼睛看向蘇木，其中的冷冽終於緩和了幾分，卻更多的是低落。
“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還找不到她的話...從這兒往南走，用不了多遠就是尚讚地區，過了尚讚的南沿之後有個小鎮叫博爾基裏，那邊還沒落到諾克薩斯手裏，之後我會去那兒找你。”
說完，霞就決定了之後的動向，也不打算繼續多說，直接起身，準備離開。
一直靠在床頭的洛忽然把手裏的被子也撕裂，發出呲啦一聲。
“我也去！”
他猛地坐了起來，卻因為撕裂了身上的傷口又悶哼一聲，臉色慘白，冷汗涔涔地重新靠了迴去。
霞剛剛邁出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我也去！”
他又說一遍，眼睛死死盯著頭也不迴的霞。
蘇木和克裏斯還想勸阻兩句，可他們瞧見洛的眼神之後，終究還是選擇了沉默，然後轉頭看向霞的背影。
這個瓦斯塔亞的姑娘依然沒有迴答，甚至連迴答都懶得迴答，稍稍停頓之後，就繼續邁出腳步，開門，關門。砰的一聲之後，走廊裏傳來的腳步聲漸漸走遠，直到另一個房間的房門被哢嚓一聲地打開，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之後就再沒有任何聲音。
洛的嘴角忽然抖了抖，然後一臉失落地重新垂下腦袋。
許久，蘇木才仰過頭去，揉了揉眉心，麵露難色。
“博爾基裏小鎮，我知道那兒，艾歐尼亞唯一一個靠打漁為生的人群聚集地，而且小鎮裏的民風和別處也不太一樣，是相當的彪悍。除此之外，博爾基裏小鎮現在已經被那些當地人建成了一座防守要塞，和兩個艾歐尼亞東部的附屬島嶼隔海相望。那地方，可是那些諾克薩斯人一直都沒能啃下來的硬骨頭...”
聞言，克裏斯轉頭看向蘇木，麵露不解。
“你想說什麽？”
“說什麽？”
蘇木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她的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逃離盧卑克小鎮附近那日，負責追殺蘇木的那一隊諾克薩斯士兵在追出不過三十裏之後就已經有了打道迴府的意思，蘇木當時也是瞧得仔細，見著那些諾克薩斯士兵腳步漸漸緩慢下來，又被他落後相當一段距離，這才打著盡快跟其他人匯合的心思，轉變了方向。然而，轉變方向前固然是已經拉開了相當的距離，卻蘇木的腳步由南變作西北，有眼尖的諾克薩斯人瞧見之後，這才無可避免地起了衝突。一番鏖戰之後——如今說來，便連鏖戰也算不上，不過是互相打個“招唿”——蘇木受了點兒不足以致命的重傷，諾克薩斯也損失了十來個士兵，算是禮尚往來，之後就徹底分道揚鑣了。
後來趕到這個村子裏，見著霞已經等候許久，抽空的時候也順嘴問了問那天的情況，所知是和蘇木自己經曆的情況差別不大，無非是少了一番“招唿”而已。也正是因此，霞才能趕在蘇木之前抵達村莊，並且選定了落腳的旅店，隨時接應後續趕來的其他人。
蘇木自認若非那天自作聰明，以為那些追在自己屁股後麵的諾克薩斯人真的已經準備打道迴府，也不會發生之後的慘事，就連受傷也是自食其果罷了。就那日情形，便老老實實地再逃出三五裏路之後改變方向，也不會生出後續的麻煩。
可即便是多了些麻煩，也不至於落到險些身死的地步。
“古怪...”
蘇木滿心煩躁地揉了揉頭發，然後一腳踢開路邊的石子。
前後想來，原本在沙灘上的時候，那些諾克薩斯人分明在針對自己，可到了後來追殺的時候，又分明是把目標放在了塔莉婭的身上...
那些諾克薩斯人到底想幹什麽？
蘇木自問不知。
四下望去，一片荒涼，枯草叢叢覆蓋這積雪累累，也不知是多久沒有化去，已經結成堅冰，蓋在起伏不平的地勢上。一條荒古小道，順著地勢綿延到遠處的視線盡頭，可這一路走來，出了洛留下的血腳印之外，卻什麽都瞧不見。
由村子裏出發，到這片土地，已經走了十多裏路。
“塔莉婭是真的丟了？”
蘇木皺起眉關，已經有心打算迴去。
走到這個地方也沒見到塔莉婭的蹤跡，估摸的她和洛該是早早就已經走散了，更何況先前見到洛的時候，便以前的包裹和那桶藥酒都沒了蹤影，也不知道丟在什麽地方。若是真能找到，說不得蘇木還會再走得更遠一些，可如今什麽痕跡都沒有，蘇木心裏丁點兒的希望也就全都被澆了一盆冷水，滅了個幹幹淨淨。
稍稍猶豫片刻，蘇木一咬牙，一跺腳，還是繼續走了出去。
天色正亮，時間充足，如著霞以往的風格，該是得天黑了才會迴去。更何況那房間裏還有克裏斯一直守著，便是性情火爆的霞真要衝著洛發火，克裏斯也會想辦法阻止——盡管霞有的時候非常任性，但克裏斯終歸是個傷員，她總不能對著傷員出手。當然，如果對方是洛的話，或許可以除外...
蘇木的腦子裏一直都在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很難平靜下來。
或許是作為反抗軍成員的心理在作怪，又或是對於諾克薩斯的種種暴行再也無法忍讓，但更大的可能是因為過往的許多複雜的經曆，讓蘇木察覺到了自己的改變。他不喜歡這種改變，所以，他也不太願意看到塔莉婭有一個不好的結局。
“或許，這可以被稱之為...嗯，良知？”
蘇木忽然自嘲一笑，然後抬頭看向四周。
在翻過前麵的坡路之後，蘇木的眼神微微一沉，他瞧見了之前被洛提在手裏的包裹，還有那桶藥酒——上麵已經沾滿了血跡，盛放藥酒的酒桶也傾倒在地，酒水全都流了出來，一直淌到路邊，弄濕了很大一片，甚至酒桶上還帶著一支把它射了個前後通透的利箭。
這附近的氣候確實很冷，但它還沒冷到足夠凍結酒水的地步，尤其是烈酒。
蘇木用手沾了沾地麵上的酒水，已經被泥土吸收到了很大的程度，然後又翻開酒桶，被那支利劍破開的地方，血跡格外明顯。
“是...洛的？”
蘇木不太確定。
他重新站起身來，向著四周望去，卻並沒有任何發現，包括再往前的路上，也是隻有洛一個人的血腳印而已，根本沒見到任何關於塔莉婭的痕跡。可真要說起來的話，那就是酒桶上還掛著一塊小石頭和一些不起眼的褐色碎發，石頭是塔莉婭佩戴在頭發上的裝飾品，被箭矢貫穿了飾帶之後就這麽掛在上麵。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蘇木撿起包裹，然後歎了口氣，轉身迴去。
再繼續找下去也沒用，洛和塔莉婭應該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分散了，現在再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值得慶幸的是諾克薩斯人並沒有追上來，而蘇木也越發肯定他們的目標就是塔莉婭。
等到迴去村子裏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如著以往的這個時間，霞也該迴到了村子裏。但蘇木在經過村口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霞的蹤跡，之後便沒再多等，直接去了旅店。
推開房門之後，蘇木就瞧見了鐵青著臉坐在床尾對麵的霞，還有已經蘇醒過來，靠在床頭上的洛。
那個一向自詡不凡的家夥正垂著腦袋，神情落寞，聽到聲響也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之後就重新低下頭去。但蘇木也瞧見洛的一隻眼睛已經變得漆黑，眼神裏裏滿是歉意和懊悔——他確實弄丟了塔莉婭，而霞也肯定已經發過火了。至少在現在看來，蘇木似乎不必再擔心自己會因為洛的過失而遭受霞的怒火牽連。
霞對塔莉婭似乎還是挺看重的。
“他們在六天前就已經走散了，而且是在冰雪高原附近。那些諾克薩斯人一直在追他們。”
克裏斯打破了房間裏的沉默。
他手腳上的傷勢還沒完全恢複，需要不少時間才行，就現在的情況而言，便走路都難。而蘇木在一旁坐下的時候，也注意到克裏斯腳上包裹的繃帶上隱隱滲透出些許血跡，想來是和霞有些關係。
注意到蘇木的眼神，克裏斯隻得無奈苦笑。
“傷口撕裂了，但問題不大。”
他攤了攤手，不再多說。
蘇木又看向坐在床尾對麵的霞。
她正襟危坐，臉色鐵青，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靠在床頭的洛，咬牙切齒，咯咯作響，抱在胸前的雙臂相互交叉著，雙手捏緊了拳頭藏在腋下。盡管如此，可指節偶爾發出的清脆聲響就連蘇木也覺得心頭陣陣狂跳不止。
稍稍緩了一口氣之後，蘇木正打算開口，霞卻忽然冷哼一聲，然後挪開目光，望向窗外。
“塔莉婭是自己離開部落的。”
蘇木愕然，然後轉頭看向同樣驚異的克裏斯。
這些事兒，他和克裏斯都不知道。
但霞卻不曾理會蘇木和克裏斯的意外，音色清冷地繼續開口道：
“她所掌握的魔法，是織母給她的禮物，塔莉婭的說法是這樣。我不想過多評價，織母是那個部落的信仰，她說是，那就是。但塔莉婭之所以會離開部落，就是因為她根本無法掌控那種天生龐大的魔力，因為她害怕不可控的魔力會傷害到自己身邊的親人，所以才選擇一個人遠走他鄉，希望能夠通過遊曆和學習，讓自己掌握這份力量，然後迴去並守護她的部落。”
說完，霞的胸脯狠狠起伏一下。
蘇木和克裏斯麵麵相覷，忽然明白了什麽。
這些事兒，八成是之前還在盧卑克小鎮的時候，塔莉婭跟霞住在一起的那天晚上說到的。至於霞為什麽會如此看重塔莉婭...或許是因為那隻小麻雀的純粹，或許是因為那隻小麻雀的堅強，但更大的原因，卻是他們如出一轍的願望。
霞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找迴並守護洛特蘭部落，並且付出了相當的努力。一次次冒險，一次次追尋，霞始終在迫切地渴望著洛特蘭部落能夠有朝一日重新迴到這片土地——為此，她甚至可以付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乃至生命。
而塔莉婭，亦如此般。
兩個部落，兩個人，不同坎坷的命運相互交織，同病相憐。
“大同小異的祈願，各有不同的艱難，還真是...”
蘇木苦笑作罷，搖頭唏噓，不再多言。
洛死死捏緊了手裏棉被的一腳，生生撕破，露出堆在裏邊的棉絮，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
“咱們都是被那些諾克薩斯人給玩兒壞了。”
克裏斯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試圖打破房間裏沉悶的氛圍。當然，這家夥笑起來的樣子一點兒也不讓人感到親切，反而是那副天生兇神惡煞的樣貌變得格外可怕。
“要不，咱們追迴去踹爛那些諾克薩斯人的屁股好了！”
話音落地，房間裏也就隻有克裏斯一個人的幹笑聲。
這家夥並不擅長緩和氣氛。
他用包成粽子一樣的手拍了拍腦袋，滿臉的鬱悶。
塔莉婭生死未知，霞和洛也確實沒什麽心情陪克裏斯開玩笑，但眼下的情況就是如此——諾克薩斯的那位軍官，叫貝倫爾的那個，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塔莉婭抓迴去，哪怕她和洛已經輾轉上百裏的路程也沒能逃過那些諾克薩斯人的魔掌。到頭來，兩人被迫分散，一個生死不知，一個重傷垂死。
但洛是真的倒黴，距離太遠，那些個諾克薩斯人似乎也隻是留下來執行追殺的任務而已，就一個指揮官負責統率全局，等到洛和塔莉婭走散之後，反而追錯了人，直到一天前那些家夥才終於發現，卻也難免一場廝殺。在之後，洛就擺脫了那些諾克薩斯人。也是這家夥運氣不錯，又或是他的意誌足夠堅定，被追殺如此之久還能走到這個村子的村口附近，而且被蘇木瞧見，帶迴了旅館，否則，先前那一撲之後，可能就真的要命喪黃泉了。
凝重的沉默像是壓在胸口的大山一樣，讓克裏斯越發覺得難過，仿佛不止一口的悶氣憋在喉嚨裏梗著，上也上不來，下也下不去。
“你們說說，咱們該怎麽辦？”
克裏斯終於是憋不住了，說完之後，又轉頭看向蘇木。
“你小子的腦袋別咱們好用，你來說說。”
“說什麽？”
蘇木當即翻了個白眼。
“是去找塔莉婭也好，或者去追那些諾克薩斯人，想方設法地報仇，都得等你們兩個的傷勢恢複了再說。這段時間，還是本本分分、老老實實地呆在村子裏，而且我先前也已經看過了，那些諾克薩斯人應該是發現追錯人之後就轉身迴去了，否則洛還真不一定能活著走到這個村子來。”
蘇木吐出一口濁氣，手指捏著鼻梁，眼神偷摸著看向站在窗前始終無動於衷的霞。
洛是出於愧疚，這才一言不發，但蘇木最擔心的還是霞。
克裏斯也發現了蘇木的眼神，扁了扁嘴巴，沒再說話。
房間裏又一次安靜下來，隻剩下幾個人的唿吸聲顯得格外突兀。
“現在，咱們有兩個選擇。”
這次打破沉默的是蘇木。
他想了很久，還是認為得拿出個主意來才行，否則就這麽沉默下去，所有事，所有情緒，全都壓抑在各自的心裏，搞不好之後就會出什麽亂子，那是蘇木不想看到的局麵。
“一，去找塔莉婭。按著洛之前說的，塔莉婭現在應該是在冰雪高原附近，那邊的環境很差，雖然我不想這麽說，但...希望渺茫。”
“二，去找那些諾克薩斯人。這支諾克薩斯軍隊忽然出現在艾歐尼亞東部沿海地區，卻並沒有太過停留，顯然是作為南部戰區的增援而來，現在應該是已經南下。去找那些諾克薩斯人的話...我不能保證咱們可以做到什麽，卻至少可以查到他們的動向，之後再決定對策，甚至破壞他們的計劃，也算是給盧卑克小鎮的居民們報仇，當然，也包括塔莉婭。出於大義的考慮，我比較建議選擇這個。”
有句話蘇木沒說，南下的話，順便還可以沿途尋找亞索的蹤跡，但眼下的氛圍確實不適合。
之後，蘇木就安心等待其他三人的迴答。
沒過多久，克裏斯就率先一歎。
“我也支持第二個選擇，大義什麽的...我是個粗人，還是個破戒僧，不懂這些大義小義的道理，但相對而言，我個人是覺得這個選擇更好一些，而且我也相信反抗軍的軍師肯定可以做些什麽，哪怕那是一整支軍團。你呢，瓦斯塔亞的姑娘？”
他抬頭看向站在窗前的霞。
就連一直垂著腦袋的洛也抬頭瞧去。
然而，霞卻始終無動於衷，一雙眼睛盯著窗外，沒有絲毫漣漪，誰都瞧不出她在想些什麽。
許久，霞的胸脯忽然深深起伏一下。
“我去找塔莉婭。”
她側過臉來，金色的豎瞳冷冰冰地瞧著蘇木。
“你去盯著那些諾克薩斯人。”
聞言，蘇木眉頭當即一皺。
這可是有些分道揚鑣的意思了。
他知道霞足夠冷靜，可即便足夠冷靜，也畢竟是個女人，而女人這種生物很容易受到感性情緒的影響。如果是以往正常的情況下，蘇木相信霞絕對會做出和此刻截然不同的選擇。
卻不等蘇木開口，霞又收迴目光。
“我沒別的意思，你也不必多想，但我就是這樣的打算，而且明天一早就出發。”
頓了片刻，霞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迴到之前的椅子上坐下來。
那雙金色豎瞳的眼睛看向蘇木，其中的冷冽終於緩和了幾分，卻更多的是低落。
“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還找不到她的話...從這兒往南走，用不了多遠就是尚讚地區，過了尚讚的南沿之後有個小鎮叫博爾基裏，那邊還沒落到諾克薩斯手裏，之後我會去那兒找你。”
說完，霞就決定了之後的動向，也不打算繼續多說，直接起身，準備離開。
一直靠在床頭的洛忽然把手裏的被子也撕裂，發出呲啦一聲。
“我也去！”
他猛地坐了起來，卻因為撕裂了身上的傷口又悶哼一聲，臉色慘白，冷汗涔涔地重新靠了迴去。
霞剛剛邁出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我也去！”
他又說一遍，眼睛死死盯著頭也不迴的霞。
蘇木和克裏斯還想勸阻兩句，可他們瞧見洛的眼神之後，終究還是選擇了沉默，然後轉頭看向霞的背影。
這個瓦斯塔亞的姑娘依然沒有迴答，甚至連迴答都懶得迴答，稍稍停頓之後，就繼續邁出腳步，開門，關門。砰的一聲之後，走廊裏傳來的腳步聲漸漸走遠，直到另一個房間的房門被哢嚓一聲地打開，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之後就再沒有任何聲音。
洛的嘴角忽然抖了抖，然後一臉失落地重新垂下腦袋。
許久，蘇木才仰過頭去，揉了揉眉心，麵露難色。
“博爾基裏小鎮，我知道那兒，艾歐尼亞唯一一個靠打漁為生的人群聚集地，而且小鎮裏的民風和別處也不太一樣，是相當的彪悍。除此之外，博爾基裏小鎮現在已經被那些當地人建成了一座防守要塞，和兩個艾歐尼亞東部的附屬島嶼隔海相望。那地方，可是那些諾克薩斯人一直都沒能啃下來的硬骨頭...”
聞言，克裏斯轉頭看向蘇木，麵露不解。
“你想說什麽？”
“說什麽？”
蘇木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她的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