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酒館之後,蘇木並沒有打算再繞路散步,而是直接帶著塔莉婭迴去了落腳的旅店。盡管按照霞的意思,旅店選了個經濟又實惠的地方,可再要單開一個房間還是得多花錢,就如今幾人的經濟條件,實在是經不起過多的開銷,簡單說明過後,塔莉婭就去了霞的房間。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遭遇讓她耗費了相當的精神,而後又經曆了一場大逃殺,塔莉婭在公共溫泉池裏洗過澡之後,剛躺上床上沒多久就直接睡了過去。也是趁著塔莉婭睡著的時候,霞才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在走廊拐角用來歇息的地方找到了蘇木和洛。


    這兩人正穿著旅店提供的睡袍坐在廊椅上,也好在溫度適宜,否則這種打扮怕是要得風寒才行。


    旅店裏並沒有很多客人,月黑風高,屋外飄雪,走廊裏外就和整個小鎮一樣,被難得的寧靜所充斥,或許唯一不同的就是走廊裏正迴蕩著洛咬碎巧克力的沉悶聲響。


    他旁邊還擺著一整盒的巧克力板,正心滿意足地大肆咀嚼著。


    周圍的商鋪都已經關門打烊,洛也是求了好久才終於拜托旅店老板買來了這些巧克力,至於買巧克力用的錢,則是從蘇木手裏拿來的。


    作為迴報,洛格外大方地給了蘇木一塊巧克力板。


    畢竟這些錢原本就是屬於洛的,隻是經過了霞的手裏之後,就成了不屬於他的東西。


    但蘇木卻沒什麽心情像洛一樣享受巧克力的美味。


    “一條命,和三千六百五十二條命...”


    這句話,蘇木已經念念叨叨地說了很多遍。


    洛也問過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蘇木卻始終置若罔聞,隻顧著一個人沉思煩惱,哪怕頭發都抓掉了一大把也沒能給出自己的答案。仿佛深陷沼澤,迷霧籠罩,前後左右都是如此,就連一條崎嶇難走的路都沒有,仿若死境困境,難以抉擇。


    直到霞再沒什麽耐心,直接動手把他從椅子上摔下來,蘇木這才吃痛驚醒。


    稍稍愣神之後,蘇木晃了晃腦袋,然後抬頭看向正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的霞。她的臉色並不怎麽好看,甚至可以看得出些許惱怒,越發凝重的氣息讓一旁的洛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吃巧克力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地含化了才輕輕咬下去。


    “好歹你也是個男人,磨磨唧唧的!”


    霞忽然輕哼一聲,轉身坐在蘇木之前的位置上,然後伸手從洛那裏直接搶了一塊巧克力板,狠狠地咬了下去。


    巧克力碎濺出許多殘渣。


    “咱們現在,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她眯著眼睛看向蘇木。


    這話裏的意思是什麽,蘇木不太明白,卻稍稍猶豫之後,還是點了點頭,沒去否認。


    他隻知道這種時候否認肯定無異於自掘墳墓。


    “那就說吧,到底怎麽迴事兒。”


    霞顯得格外不耐煩,脾氣也不怎麽好。


    蘇木還是頭一迴見到這幅模樣的霞。


    “我...能坐著說嗎?”


    蘇木嘴角抖了抖,之後才苦笑一聲,卻抬頭就見到霞的眼睛裏閃爍著不耐煩的光澤,隱隱的威脅讓蘇木當即縮了縮脖子,老老實實地把在酒館裏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毫無隱瞞。


    至少在蘇木看來,他和霞並沒有什麽利益衝突,在現下而言,仍舊值得信任。


    更何況這些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等到蘇木說完的時候,洛的巧克力也已經吃了個幹幹淨淨,大部分都進了霞的肚子。洛也不敢反抗,隻得苦哈哈地賠笑——在一個女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招惹她,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洛深諳其中道理。


    “緣分?屁話!我看你是想多了。”


    霞把最後一塊巧克力吞進肚子裏,然後挨個舔舐著手指上殘留的巧克力痕跡。


    “但那家夥確實說的不錯,一旦盧卑克被那些諾克薩斯人發現了,你留下來也沒什麽大用,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聞言,蘇木的臉色略有些僵硬。


    霞忽然斜眯了蘇木一眼。


    “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反抗軍的軍師?說白了也就是個隻會動動嘴皮子的家夥。你以為你是什麽?神明?還是自然之母?或者聖人?不,你都不是,你就是個普通人而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和其他人相比,唯一的區別就是你更擅長動腦子分析局勢而已。但你想過沒有,盧卑克小鎮上的居民,再加上朔極寺的那些家夥,統共也就隻有三千多人而已,其中還包括相當一部分的老幼婦孺,那些家夥就算上了戰場也隻是平白送命而已,根本起不到任何用處,而真正能上陣殺敵的有多少?一千?還是八百?就按多了算,一千個能上陣殺敵的,但他們也就是一群莊稼漢,唯一值得驕傲的力氣在諾克薩斯軍隊麵前依然是不值一提。盧卑克的結局會在他們被發現的時候就徹底注定,誰都改變不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除非你能靠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對付一整個諾克薩斯軍團,否則盧卑克小鎮的結局就不會再有絲毫變化。但顯然你不能,我也不能。戰爭不是兩個人打打鬧鬧,而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交匯,你不是神明,不是自然之母,也沒有搬山倒海的能力。那可是成千上萬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你能做到的,就隻是在混戰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霞扯了下嘴角,頗為不屑。


    “克裏斯不是在給你難題,也不是讓你在亞索和盧卑克之間進行選擇,別自作多情了。他是在告訴你,他現在還沒下定決心要不要離開這座小鎮,隻有在經曆過這次的劫難,見識過諾克薩斯的殘酷之後,他才能做出自己的選擇——要麽和小鎮上的居民同生共死,你們再也不會相見,緣分也就到此為止;要麽,在這場注定失敗的戰爭裏活下來,然後自己一個人孤身南下,或者跟隨朔極寺一起南下,加入反抗軍。”


    聞言,蘇木一愣,就這麽看著霞,動了動嘴角,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終究是啞口無言。


    霞也不想再繼續多說這些廢話,她站起身來,叉著腰,俯身下來,手指點了點蘇木的額頭,臉色嚴肅。


    “別太自以為是了,咱們都是凡人,你這麽做,隻會讓別人瞧不起你。”


    說完,霞就隨意地揮了揮手轉身離開,洛也緊跟著拍了拍蘇木的肩膀,做出一副搖頭歎息的模樣跟在霞的身後。很快,霞和塔莉婭的房門就傳來砰的一聲,順帶著還有洛的哀嚎聲和霞的警告聲——那家夥,總是這麽的隨性而為。


    蘇木在原地沉思了許久,臨到末了,也不過苦笑一聲,乖乖迴去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的時候,蘇木就被洛用相當粗暴的方式叫醒,霞和塔莉婭也早早起床,已經收拾好了需要帶上的東西,包括那一大桶的藥酒,正坐在一旁。


    但塔莉婭的樣子卻看起來有些失落。


    蘇木晃了晃腦袋,沒去多想,之後才拿起平日裏的衣裳跑去隔間梳洗。但蘇木從來都不會太過在意自己的打扮問題,就隨意潦草地收拾一下,換好了衣裳,收拾好包裹,準備出發。


    臨到出門前,塔莉婭似乎才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叫住了蘇木三人。


    “那...那個,等一下。”


    塔莉婭忽然伸手拉住了蘇木的衣角,眼巴巴地瞧著他。


    “你,你們...是打算走了?”


    聞言,蘇木稍稍愕然,定睛看了塔莉婭片刻,隨後就明白了什麽,輕輕點頭。


    “克裏斯昨天說的沒錯,就算我們留在這兒也沒什麽意義,諾克薩斯上萬人的軍團一旦發現了這個小鎮,隻憑鎮子上的人根本沒有什麽反抗的餘地。說白了,多我們三個不多,少我們三個也不少,唯一能做到的就隻是多殺幾個人,然後逃出去。”


    蘇木的表情稍有些黯然,卻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做出這個決定。


    固然他是想要留下來幫著盧卑克一起對抗諾克薩斯可能發動的侵略,但現實從來都是無情而殘酷,即便他們真的留下來...如蘇木所言,唯一能夠做到的就隻是多殺幾個人,然後逃出去。卻真的說來,一旦身陷重重包圍,能否順利逃出也是難說。


    現實如此,不容辯駁。


    聞言之後,塔莉婭的眼神也變得失落下來。


    “那,那個...我,我想留下來。”


    她的聲音低如蚊蠅,蘇木是沒挺清楚,就抬頭看她一眼。


    “我想留下來!”


    這一次,塔莉婭是鼓足了勇氣,大聲地說了說來。


    “那些諾克薩斯人是被我引來的,他們的軍艦現在就停留在東南的海岸附近,隨時都有可能發現這個小鎮。這鎮子上,還有三千多人。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這麽肯定他們一旦發現了這個小鎮,就會立刻發動進攻,但...總之,我不能就就這麽丟下他們不管不問!我有責任,也有義務留下來幫他們!”


    “你...”


    “我知道我的能力很有限,對魔法的操控並不精通,而且腦袋也不是非常好用,但我必須留下來!一個月,一個月後,如果那些諾克薩斯人沒有發現這座小鎮的話,我會往北走去找你們,可如果那些諾克薩斯人發現了這座小鎮,我...”


    塔莉婭的聲音和腦袋都漸漸低沉下去,死死咬緊了唇角,再也說不下去。


    蘇木和洛霞麵麵相覷,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


    “我...我會盡力的!”


    塔莉婭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著蘇木的眼睛。


    她的表情變得格外堅決。


    但蘇木並不知道她所說的盡力究竟是指什麽,活下去,還是盡力地幫助小鎮居民脫離困境,可無論是哪個,都難如登天。便說克裏斯,那個酒館老板,破戒僧,雖說那番話有些自吹自擂的意味,可既然那家夥說了他擁有著比肩長老的實力,就絕非大話——克裏斯就不是那種隻會說大話的人。然而,即便如此,克裏斯也不能保證自己在那樣一場浩大的戰爭中活下來——諾克薩斯人的鐵蹄踐踏而過,盧卑克小鎮就如同一張白紙,輕易就會被徹底撕破。


    戰爭之勢,絕非一人就可力挽狂瀾。


    便真要留下來,與送死無異。


    蘇木還想說些什麽來改變塔莉婭的決定,但霞卻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角,然後輕輕搖頭。


    塔莉婭眼神裏的堅決,不容分毫質疑。


    蘇木啞然,也覺得唿吸一滯,抿了抿唇角之後,也不過無奈苦笑。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沒什麽好說的,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是生是死,都是你的命,你有資格來掌控它的一切。”


    頓了片刻,蘇木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這才繼續開口道:


    “有件事你得知道,把諾克薩斯人引來的,絕不是你,而是達克威爾的貪婪。那家夥是諾克薩斯的最高軍閥,在諾克薩斯,人人都稱他為陛下,但他已經統治了諾克薩斯太多年,身體,心力,都到了極限,就是年老體衰。那個混蛋想要從艾歐尼亞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得到能夠令人永生的聖物,盡管它並不存在,但達克威爾甚至已經為之而發狂。”


    蘇木看向塔莉婭,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這不是你的錯,錯的是人性貪婪。而如果盧卑克能夠躲過這一劫是最好,可如果不能...就盡力地活下來吧。至於活下來之後,你也不必再去北邊找我們了,那個時候的我們可能已經去了別的地方,找不到的。納沃立的反抗軍裏有個叫阿卡麗的家夥,你可以去找她。等我迴去之後,咱們就會再次見麵。”


    說完,蘇木又拍了拍塔莉婭的腦袋,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昨天夜裏給洛買完巧克力之後剩下的錢,全部丟給了塔莉婭。


    洛在一旁險些把眼睛都瞪了出來,如果不是霞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興許這家夥還會拚命地喊叫阻止。隻是盡管如此,洛也在手舞足蹈地想要上前,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讓洛越發顯得精神十足——這家夥顯然是別有用心。直到霞縱欲察覺,臉色徹底難看下來,然後一腳把他踹開,這家夥才終於悻悻地撓了撓頭發,然後幹笑兩聲,坐在地上停止了胡鬧。


    蘇木和塔莉婭都沒理會那個不怎麽著調的家夥。


    “再往北,我們就用不到這些東西了,但你得用。”


    聞言,盡管塔莉婭有心推辭,卻見到蘇木的眼神之後,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都重新咽下去。


    她抿住唇角,死死地握緊了那些散亂的金幣銀幣,還有許多銅子。


    “臨走前,我得去一趟酒館,克裏斯那家夥說好了會找人幫我寄信的。”


    瞧見塔莉婭收下那些錢財,蘇木這才拾起自己的包裹。


    他轉頭看向這隻來自恕瑞瑪的小麻雀,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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