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木和猴子終於趕到均衡教派的時候,氛圍似乎格外的凝重。


    先前便已經通報了名字,負責守衛的均衡弟子早早就聽說過,便直接放行。卻來到廣場之後,眼前所見,是影流一眾在他們之前就抵達了均衡教派,正立於廣場之上,與均衡弟子如對峙一般,派係有別,涇渭分明。


    以劫為首,影流弟子皆是一身黑衣,如行走於黑暗之中的影子一般,不見光明,不露麵容,真個瞧去,是連男女都分不清楚。然而,當先一人卻並非是劫,便整個廣場上也見不到劫的蹤影。那人身穿漆黑外褂,搭配精鋼輕甲,與其他影流弟子的打扮完全不同。除此之外,就是他的模樣格外年輕,看起來頂多八九歲的樣子,卻眼神如同極北的臻冰一般森寒,讓人不由心悸。


    “他叫奈久裏,是劫創立的影流門下首徒。”


    在這世上,似乎就沒有猴子不知道的事。


    蘇木還在四處觀望著尋找阿卡麗他們的身影。


    就在影流弟子對過,一眾均衡弟子正嚴陣以待,蘇木在裏麵發現了上一代暗影之拳梅目的身影。後者也在看他,而且笑著揮了揮手,算是打過招唿。


    易和安托萬,包括沉睡不醒的奧拉夫和難得安靜下來的菲茲,還有曾經的反抗軍,則是待在均衡弟子的另一邊作壁上觀,並不參與其中。關於均衡教派和影流之間的事,他們並沒有什麽插手的餘地,就隻能在旁邊觀望。但均衡教派和影流之間似乎並不怎麽和諧,一直都是劍拔弩張的模樣,似乎稍有的衝突,就會引發一場大戰。


    梅目悄悄從人群裏繞了出來,躲在一間木瓦房的後麵衝著蘇木招了招手,叫他過去。


    “我剛剛聽易說過了,你們之前去了朔極寺?”


    梅目的眼神掃過猴子,並沒有太過停留就重新轉向蘇木。


    有些話不適合明說。但作為上一代的暗影之拳,她沒理由發現不了猴子的變化。


    “有沒有什麽收獲?”


    “知道了它的來曆。”


    蘇木聳肩,拍了拍掛在腰上的黑刀,然後將目光轉向那些影流弟子,故作不知。


    “他們是...”


    “影流教派的人。”


    梅目並無隱瞞,也不知道蘇木之前就已經見過這些人了。


    “翁庫沃被攻陷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影流也一直在關注前線戰況,所以他們比我們知道得更早。而劫當初之所以會叛出均衡教派,成立影流,他的目的阿卡麗應該跟你說過,隻可惜是走錯了路。而且因為修習禁術的關係,劫和他的這些弟子也變得格外殘忍好殺。但不可否定的是,劫的初心始終沒有出現過任何動搖,至今為止,一直都是。而他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來到均衡教派,也是意識到時機正好,可以勸服均衡教派與影流一起組成反抗聯盟。慎,阿卡麗,還有凱南,他們都在那間屋子裏。阿卡麗和凱南代表的是以前的反抗軍。”


    梅目指了指慎的住處。


    蘇木恍然,這才知道為什麽先前沒見著阿卡麗和凱南的身影。


    盡管阿卡麗已經離開了均衡教派,但作為曾經的反抗軍的其中一員,她和凱南依然是最合適的代表人選。作為第三方,阿卡麗和凱南是有資格與之共話,尤其他們當中,一個曾經也是均衡教派的暗影之拳,另一個則是狂暴之心,與慎和劫都是極為熟悉,無論如何商討,都可以減少很多顧慮。


    “結果會是怎樣?”


    蘇木更關心這個。


    梅目隻是輕輕聳肩,她也不知道慎會如何選擇。


    “影流教派的人數並不是很多,而且一門上下,盡都修行禁術,心性殘忍好殺,與均衡教派過去的理念完全相悖。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影流弟子也正是因為修行禁術,所以每個人都是頂尖的殺手刺客,一人可當十人之大用。均衡教派就不必多說了。若是反抗軍能夠得到這樣兩股力量的臂助,對於之後再麵對諾克薩斯的侵略時,會產生至關重要的作用。”


    “但影流的這些人很難掌控,而且,很容易出現意外,說不好還會傷到自己。”


    蘇木扯了扯嘴角,有些頭疼。


    先前就已經見過,蘇木也知道這些影流弟子都是些怎樣的心性,且不說這些人隻是以劫為尊,隻聽劫的命令行事,就那動不動便刀劍相向的態度,便足夠讓人感到頭疼。


    梅目不置可否。


    “你們先去反抗軍那邊等會兒吧,他們的商討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她將目光轉向那些反抗軍成員,似是有些唏噓。


    “能夠堅守翁庫沃兩年之久,也是苦了這些人了,雖然這般說法有些奇怪,但城破了,其實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隻有危機當頭,艾歐尼亞人才能真正覺醒。對了,慎已經同意你們暫時留在這裏了,所以,該養傷的養傷,該休整的休整,之後的計劃先不著急,得看形勢再定,而且均衡弟子也已經出門探查那些諾克薩斯軍隊的行蹤了,都是些好手,大可放心小心的準確性。當然,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話就盡管提出來,不必客氣,就算慎不答應,我也可以以我個人的名義幫你們做些什麽。”


    如此說著,梅目忽然伸手過來拍了拍蘇木的肩膀,話鋒一轉,意有所指道:


    “年輕人就要經常呆在一起多走動交流,互幫互助,可別再做那些以身犯險的事了,免得讓人擔心。阿卡麗最近可是瘦了許多。”


    蘇木正愕然,還沒想得明白其中的意思,梅目就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轉身迴去了均衡弟子的人群裏。


    一旁的猴子忽然咧嘴笑了起來。


    他伸手搭在蘇木的肩膀上,學著梅目的樣子,輕輕拍了兩下,搖頭晃腦道:


    “阿卡麗啊,最近可是瘦了許多!”


    說完,猴子笑意更濃,再拍兩下蘇木的肩膀,轉身去了反抗軍的人群後麵盤腿坐下,模樣悠哉。


    蘇木扯了扯嘴角,終於明白過來,卻也沒想過梅目會忽然跟他說起這些,那猴子也煞有其事。就如今想過,他和阿卡麗也沒有什麽,便懶得理會,去到猴子一旁坐下,又見著菲茲轉頭瞧向自己,一雙大眼睛裏水盈盈的,險些就要哭出來。


    趁著這周圍人都不注意,菲茲就仰仗身材小巧,偷偷摸摸跑了過來,蹲坐在蘇木跟前,眼睛裏的水花越發泛濫。


    “先前我聽說城破了,還以為...還以為...”


    一句話還沒說完,菲茲就開始哽咽起來。


    無可奈何的蘇木隻得好生安慰了許久,菲茲這才斷斷續續地說了個明白,是他們一行自離開翁庫沃之後就一直按著蘇木之前說過的行進,又在海岸沿途百裏之後,折轉向均衡教派的時候遇到了趕去朔極寺支援的諾克薩斯第二軍團,並且發生了衝突。也正是那個時候,菲茲一行聽說了翁庫沃大敗淪陷的消息,就以為蘇木幾人都已經命喪黃泉,直到易和安托萬終於趕到均衡教派,菲茲這才知道並未出事。


    雖然哽哽咽咽說不清楚,可蘇木也大概猜得到是那諾克薩斯第二軍團給出的消息並非真實,是為了打擊菲茲一行的士氣,這才胡編亂造,想要殺人誅心。


    可迴想起之前山下見到的第二軍團,蘇木又覺得一陣好笑。


    “我在朔極寺的山下見過第二軍團了,你們也是讓那些家夥吃了不少苦頭。”


    他揉了揉菲茲的腦袋,卻後者有些不樂意了,甩了甩耳朵,又別過腦袋,一副賭氣的樣子道:


    “誰讓他們騙人來著,該打!”


    想起這些,菲茲又來了精神,絮絮叨叨地說著阿卡麗和凱南的英勇戰績,更著重提到過那些無極弟子奮勇殺敵的表現,說是不愧為易大師的師兄弟,各個手段非凡。


    以少勝多,非是搏命之戰,勝在靈活。


    聞言如此,蘇木又轉頭看向猴子。


    這猴子,在大聖來此之前,也算是無極之道的門下。


    “俺老孫說過了,這猴子跟俺可沒什麽太大的關係,就一斷了關聯的分身而已。若是按老孫有心,便兩根猴毛也能化出三千分身來,不過是撒豆成兵的小手段罷了!”


    猴子瞧見蘇木的眼神,咧了咧嘴角,嘿的一聲笑了出來。


    “何況俺老孫如今也是修成了正果,每日吃齋念佛,心性早已非先前可比。老話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可俺老孫這肚子裏,便是五湖四海也裝得下,裝得下!”


    “大聖好氣魄!”


    蘇木也嘿的一聲笑了起來,衝著猴子比了個拇指。


    菲茲在旁邊聽得懵懂,歪著腦袋瞧了瞧蘇木,又瞧了瞧猴子,抓耳撓腮也不明白。


    “大...聖?是什麽?”


    “是神仙,真正的神仙!”


    蘇木說的,菲茲可是聽不明白。


    他搖頭晃腦,又偷偷摸摸瞧了猴子一眼。雖是不太清楚猴子身上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也不知道那大聖神仙又是什麽東西,卻他二人本就不太熟悉,便懶得理會,隻顧著在興頭上,與蘇木講起來時路上的見聞,真個是喋喋不休的模樣。


    蘇木又瞥見安托萬正跟易在前麵悄悄說著什麽,不時的看向這邊。易迴頭觀望,眼神複雜,卻終究搖頭歎息,沒有任何動作。


    該是猜不透而今的猴子,也不敢過分詢問。


    卻兩人正聊著說著,另一邊的影流弟子似乎也瞧見了坐在反抗軍一眾之後的蘇木和猴子。有人走上前去,與那名叫奈久裏的少年耳語兩句,奈久裏就轉頭瞧來,略微皺眉,之後又跟身邊人說了什麽,這才上前來。


    “先前在林子裏的,就是你們?”


    他站在兩人麵前,居高臨下,雙手環胸,一雙陰鷙冰冷的眼睛打量著蘇木和猴子。


    “主上從來都不是一個言而無信之人,可他卻比先前約定好的晚了一步,我也問過主上,可他什麽都不說,隻說日後見了那個名叫蘇木的家夥就盡量讓著他點兒,別起什麽爭執。”


    說到這裏,奈久裏頓了一頓,將目光轉向蘇木。


    “我聽前線的暗探提起過這個名字,說他是在翁庫沃反抗軍裏唯一一個能和博伊一較高下的人物,不僅眼光獨到,而且懂得拿捏分寸,審時度勢。卻我從沒聽說過這人還有什麽出眾的地方,更不太明白主上為什麽要特意囑咐我們那些話。”


    正說著,奈久裏半身前傾,靠近過來,眯著眼睛,搭在兩邊手肘上的手指也輕輕跳動。


    “解釋一下?”


    “這事兒我也不太明白,你可以自己去問你家主上。”


    蘇木抬頭瞧他,稍稍聳肩,故做不懂。


    奈久裏眯著眼睛,雙手十指越發跳動得厲害,偶爾還能見到兩邊手肘上的衣裳有些不自然的隆起。


    看上去,似乎與苦無的形狀有些相似。


    旁邊的猴子忽然冷笑一聲,手指虛空一彈,蘇木就瞧見眼前有一團漆黑的影子忽然顯形,拚命地掙紮。像是氣泡被鋼針戳破一樣,發出“啵”的一聲,那團漆黑的影子並沒有堅持多久就直接炸開,化成一縷黑煙,徹底消散在蘇木跟前。


    奈久裏猛地轉頭看向猴子。


    “在俺老孫麵前玩弄這些小手段,我的孩兒,你還差了點兒!”


    猴子咧嘴,嘻嘻一笑,之後就仰麵躺了下去,翹起二郎腿,悠哉悠哉。


    奈久裏隻是試探。


    他是個天才,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而且足夠努力,否則也不會在這樣的年紀就成為影流裏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存在。但想要站在這個位置上,僅僅隻有天賦和努力是絕對不夠的,足以支撐他站在這個位置上的智謀和狠辣,才是真正的根本。


    看起來也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可他卻有著與外表截然不符的成熟與思考。


    所以,奈久裏明白了,劫所忌憚的並不是蘇木,而是這隻猴屬的瓦斯塔亞人。


    “思彌猿?我知道在艾歐尼亞山脈北側的叢林裏有著這樣一個部落,曆史久遠,而且鮮為人知。”


    奈久裏輕笑一聲,又意味深長地瞧了猴子一眼。


    “商談應該很快就可以結束了,形勢所迫,反抗軍的聯盟必然成立,即便不是今天,也不會很遠。所以,咱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相處。請,多,關,照。”


    到了末了,奈久裏起身離開,又不忘迴頭,一字一頓,留下一抹別有深意的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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